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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年里,他早已不再做军长了。自己做着不大也不小的生意,维持这家里头所有的生计。白发人送黑发人,莫世明当初得知消息时差点就大病不起,即使后来好了,人也苍老了十岁。江瑜将儿女和岳丈接来了重庆,一家团聚。
但这样的团聚里,再没有了从前那温软可人的身影。
因为还有年事已高的岳丈,还有年纪尚幼的儿女,还有……他曾经对如月的应允,所以,他努力地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只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才风华正佳的年纪里,他却已经两鬓斑白、早生华发。现在的江瑜,很少会露出笑容了,似乎只有和儿女们在一起时,凝望着念之越来越和如月相像的脸庞,露出淡淡久远而遥思的笑意。
今天,莫世明带着悔之和念之回双梅老家去看看了。
而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这充满了和她曾经的欢声笑语的地方。
江瑜慢慢站起身,缓缓地走向里屋。
尽管过去了十年,然而太重的记忆,始终清晰如昨。
厨房里,留下她曾经为他洗手做羹的倩影。那个时候的她巧笑倩兮,因为第一次不太会炖汤而冲他吐吐舌头。
他转到沙发旁。
她很喜欢整个人都窝在沙发上,倚靠着他,一边眼亮如辰一边抬头说:“木鱼木鱼,快将我的活动靠枕送过来!”——他的胸膛,就是她的活动靠枕。
继续往上走,他来到书阁。
书阁是如月除了庭院外最喜欢的地方。有一回他回来晚了,半夜才到家,而她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直到他轻轻将她抱起,她才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道:“木鱼,你回来了啊……”
到最后,他终于跨进了他和她的卧房。
卧房的梳妆台,他曾经好几次为她绾青丝;坐在旁边的小凳上,她喜笑颜开地用他送的檀木香片扇子为他扇风;而那张柔软的床,又曾经度过了多少温柔的夜晚……
少了一个人的陪伴,整个卧房大得让他心慌。身侧不再有另一道温热的呼吸,半夜里醒来,手臂所伸空空荡荡,再也揽不到从前最爱往他怀里钻的她。她总是会在午夜梦回时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拼命呼唤,却永远只留下慢慢消散的雾影。
她的骨灰被他用青花瓷坛保管好,就放在床边,和她从前的日记本放在一起。
那本日记已经被他翻过千万遍了,边角早已磨黄,而里面的内容他也早已烂熟于心。她把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了下来。他从中一一体会从前她的雀跃或是失望、欢喜或是震惊。
她说,江瑜,我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天地间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茫茫人海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就是那么巧,遇见你。
第一眼望进你湖水一般的眸子起,我就知道,我躲不过了。你是我今生的劫难,透明劫。而我,甘之如饴。
我记得你最爱吃的菜,记得你最爱的一支笔,记得你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我喜欢看你走路的样子,总是那样飒爽,永远是军人的风范;我喜欢听你说话的语气,温温热热的洒在我耳畔,甜到心底;我喜欢睇你笑时的模样,总是那样戏谑,唇角一勾,就轻轻巧巧地勾走了我的心。
以前和你赌气躲起来,你总是笑笑:“若是有心,自然会找到。”
林霍堂的事情之后,大病初愈,你注视着我,目光那样缱绻,深如大海。你告诉我,失去,才知珍惜。失去了你,心里破了一个大洞,再多的女人再多的金钱和权力都填补不了!方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世上,从来都不会有第二个莫如月。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世上,从来都不会有第二个莫如月。
这是我听到过最动人的一句话。质朴,却是你心的声音,真挚得不含一丁点杂质。
她说,我想你就这么牵着我的手,一直到我们老去,到子孙满堂,都这么紧紧地牵握在一起,永不放开。我从不想要多么阔绰的生活、显赫的地位,只想和你做一对平凡夫妻,柴米油盐,细水长流。
日记本里还有一张相片,那是江瑜夹放进来的。还是初遇时的年纪,相片上的两个人,男子高大,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女子可人,巧笑倩兮地偎在男子身畔,云楚月熙。
江瑜把相片重新夹回日记本里,合上本子。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她的日记本,她写的字条,她的水钻耳环还有流苏发卡,以及他送给她的那把檀木香片扇子。他拿来一只铁皮大盒子,将这些物品都一一放好,然后盖上盒盖,端放在床头柜上。
摩挲着从前如月最爱穿的那件旗袍,湖水蓝提纹绣花的旗袍。他将旗袍缓缓地抱在胸前,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忽然把自己身上的毛衣脱了下来,套在了那件旗袍的外头,就好像,他和她,紧紧相拥。
抱起如月的骨灰瓷坛,他把脸贴在冰冷的瓷壁上却一点都不觉得凉。
他能感觉到的,都是如月的体温。
好似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放孔明灯,草地空旷,她就在他身边欢呼雀跃。后来,他刮过她的鼻头,也向她伸出手。干燥、温暖的大掌,包裹住了她小小软软的柔荑,将她的体温,传递到了他手心。
天地都是一片漆墨,包括他和她,或许都是黑白胶片上被定格了的两点。
而在这样的一片黑白中,孔明灯,越飞越高,成为全部墨色中,唯一的光亮。
没有人知道是怎样发生的,那座坐落在半山腰的官邸,漫天大火连烧了一天一夜。再没有人见过江瑜和莫如月,只留下各种揣测和传说,流于后世。
他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违背了对她的应允。
终于体会到当初瞿崶所说过的话,最痛苦的,莫过于心爱之人已死,而自己,却必须独活。那样蚀骨的孤独和铭心的思念,痛苦得快要将人逼疯。
人生路,路迢迢,自古英雄多寂寥。若一朝看透了,一身清风,又争多少。
他愿,来世,允她一个平凡的男子,一辈子细水长流,不离不弃。
、【尾声】
【尾声】
看完日记的最后一个字,景月早已泪流满面。江醒何默默地将她揽入怀中,无声地安慰她。
她抽泣着将日记本放回那只焦黑剥落的铁皮盒子里,一时间思绪万千。
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做那些梦、为何想要来重庆,又是为何会在看到这座废墟时心会“怦怦怦”跳得仿佛要跃出来一样——
这是怎样的因缘际会,江瑜和莫如月,竟然就是江醒何和自己的前世。
若是从前有人告诉景月这世上真的有生世轮回,她也许会笑那人痴傻。但当前世的那些记忆随着日记的翻看而慢慢地回到她脑中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接受。
江醒何也是红着眼眶,默默搂着怀中的景月,良久才开口,声音沙哑:“前世,我到底还是对不起你。”
“江……江醒何,”不太习惯唤他这一世的名字,景月赧然浅笑,“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况且,前世已经过去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生,我们有这么多的年岁,不是吗?”
喉头依然紧,他说:“对不起,到最后……我没有能够听你的话好好活下去。”
景月转头微笑:“硬是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那么久,该说对不起的人,其实是我。”
相视而静默,良久。
他终于弯唇笑了,感慨道:“真没想到,日记本、照片、檀木香片扇子,竟然什么都还保存地这么完好!”
“是啊,简直就像一个奇迹——不,这一切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景月抹干泪,拾起旁边的那张字条:正是前世她留下的,上头是她清秀的字迹:“木鱼,今天又晚归,我已经不高兴再同你说这个话题了,却又没法子生你的气。谁叫……我爱你呢!”时隔这么久,纸张早已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他取出盒底的相片——泛黄老旧的黑白照,玉树临风的他揽着笑逐颜开的她。
江醒何低喃:“从前,哪怕是分开的那四年,这张照片我一直都不离身的……”
“这是前世的我们……和现在长得一点都不像。”景月凑过来,吸吸鼻头巧然一笑。
听到她的话,他也不由笑起来:“对,一点都不像。这一世的你比从前美多了。”
“你——”
多么熟悉的招牌动作啊!那戏谑的笑意,微勾的唇角。景月心里一阵小鹿乱撞,脸颊慢慢添上几许红霞,瞪他一眼:“油腔滑调!”
“哪里油腔滑调了?”他将照片放回去,很是委屈,“就算油腔滑调,也只对你一个人,独家专属!”
“花言巧语……”尽管心底早已乐开了花,景月却不放过江醒何,“老实招来,这一世在遇见我之间,你骗过多少纯真少女了?”
“冤枉啊!我发誓,你绝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他竖白旗,举手发誓。
见他这样认真中又带着狡黠的模样,景月忍俊不禁,终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良久之后。
她偎在他怀里、偎在她的“活动靠枕”上,他轻轻抚上她的额发,下巴顶着她的头发,低低道:“安安,我们都把前世忘了好不好?今生,重新来过。”
俄顷,她温柔笑:“好,重新来过。你不离,我不弃。”
不离不弃。
这是她和他,跨越两世的风风雨雨,仍旧不变的承诺。
走出官邸废墟,他们没有带出一样里头的东西。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江醒何牵着景月的手,走往下山的方向。一路上,万家灯火,远处的车流如同一条闪烁光芒的链子,川流不息。晚风吹扬他的衬衫衣角,翩飞她的长发。
江醒何勾唇一笑,转头道:“我们……重新来认识彼此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这……可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哦!”把玩着帽子上的小绒球,景月欢雀呼应。
他微微弯腰,做出一个西方行礼的动作,灼灼的目光在夜色中那样明亮:“同学你好,我叫江醒何,F市人,今年21岁,无桃花史,无婚姻记录,性格纯良正直,新好男人一个。很荣幸认识你。”
景月听得笑得打跌,前俯后仰地攀着江醒何的胳膊,眉眼都是浓浓的笑:“哪有你这样的自我介绍?早把人吓跑了!”
“怎么会?”他挑眉,似笑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