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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心在那上头捏一把,手儿麻得动弹不了。急得他心锤儿摇得扑来来价,气自己“有了锅盔没了牙”,平日里心如奔马,关节处意若死猴,眼睁睁放过这好机会儿。
正在白矾掺黑矾,一腔子脓血耍麻烦时,猛不防田二寡妇又塞给他一盏红灯笼。那灯笼竹骨子挺得溜溜圆。红纱幔裹匀格楚楚明,当体上画些鱼戏水,转边儿镶着鼠窃谷,粉缎子灯罩霞满地,枣酱色流苏云追月。田二寡妇乜斜着眼睛朝他笑道:
“吃不穷,喝不穷,不会铺排你一世穷。别人是一颗麻子能转江山,你老小子手捧着黄金变烂铜。十七的背了一个十八的!泥猴子牵了一个纸鸭子。真正是那倒运的货!”
于小辉正想问个究竟,没防备那田二寡妇挥手一剪,伸腿一蹬,便把于小辉踢了个精明透底,睁眼一看才知道自己正两折头子窝在黄蒿林里,四周的蛇鼠子、蝎虎子跑得骨碌碌的。一下子记起了自己做下的没脸事来了。
天老子哟,这是个真还是梦,这是个暗还是明,这是那二郎山上鬼作祟,还是自己心里真有鬼?于小辉勾了脖项鼓了嘴,仰天叹息三声,扎地祈祷两声,细细地鼓捣了一个时辰,才觉得领口里有个圆圆硬硬的东西,探手一摸方看清那是一颗朱红色的玻璃扣儿——硬是娥儿早晨扯衣服绷下来的,提起个绳子串起个瓢,于小辉把自己做下那背兴事,一宗宗一串串,一项项一样样,全都记上心头了。
天老子呀,这不是昏,也不是梦,原本儿真正是狗跳绳,顿时间天塌了,地陷了,老牛窝倒在窑里了;魄散了,天灵盖上漏气了。活人的路路全断了,于小辉现在真正是“球势”【完蛋】了。
不想生法想死法,宁在阴曹里喂木马,不在人世弹棉花。于小辉顺顺地解下来布腰带,款款地抽开丝裤带,一步一步走上那杜梨树峁旁的坟茔堆。见了个他爷嗑了一个头,孙儿在阳世把人丢了;见了个他爹叩了个首,儿子把瞎事做下了。他爷他爹双摆手,他奶他娘猛跺脚。口里说:“鬼门关上名额少,只收顺鬼不收横,手里头四个铃铃八只只摇,吟吟儿唱: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穿个花袄袄。田不耕,草不锄,捐不纳来税不交;阎王爷虽然是那驴日的鬼,他还能把死人的球咬了。”
于小辉就这么,恍恍惚惚,慢慢悠悠,从容不迫地把那根打结儿的带子挂在枯树上,但终究没有勇气把自己挂上去。猛地省悟过来自己还不能死,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女人都还没有弄过几个哩!
心哩憋闷,想放声大喊一句,无奈何嘴里的舌头早僵了,只好抬起眼皮望了一下天——
天,蓝瓦瓦的,活脱脱像那贼汉的心肠债主的脸,硬是看不出个明白来。
……
且说这一天附近小镇上逢集。于小辉的兄弟于老三赶了头毛驴驮了一对笼子,一大早就赶集卖猪娃子去了。
那猪娃子倒是卖了个清汤利水。穷汉们一只一只地提,富汉们一对一对地吆,不到吃早饭时候,两笼子猪娃卖了个干净。
于老三自然喜不自胜,连忙到百货店里给翠花儿买了条紧身裤,给自己媳妇买了条热水袋,又在那“透塌天”中药铺里为自己买了两盒雄狮丸,这才坐小酒店里叫了两个碟子温了一壶酒,“扑滋滋,扑滋滋”吃喝开了。
正吃喝中间,驴贩子胡二领了村里的民办教师“一张弓”急火火地闯了进来。那胡二一个开口就骂道:
“三流氓,你老孙子抱了尸首唱道情呢——好大的雅趣!你们家老大插了尾巴变驴去了,你还有心思,穷吃饿喝细品麻?”
好事被她搅了个灰塌塌
6。好事被她搅了个灰塌塌
胡二本是那出了名的烂屁嘴,瞎好的话儿一到他嘴里就不盐不酱地变了味。加上平时总和于家弟兄球脑子上,屁壕子里下,一见面就厮骂得像鸡啄食一般,硬是没有半点正经来。那于老三便没当一码子事,只认为这狗攮的又先人皮痒痒寻骂哩,便回骂道:
“我吃我喝我品麻,靠儿呢靠孙呢,单指望你这干儿子孝顺,还不早把你老子饿成个肉口袋了。想当初我倒说不要不要,无事还不如唱个小曲解心焦。你那倒运鬼妈妈硬是扑天扑地要给胡家留种哩,想不到竞留下你这个捣不烂的杂种货,生生气死你干老子了。给,吃上干大一口菜,谁要我当初和你娘做那些怀娃娃的多余动作呢。”
说着就把那菜碟子酒壶子往胡二面前推。急得个民办教师“一张弓”,又是作手势,又是打比喻,主语谓语,名词动词,单句复句思谋了好半天,方才说:
“于三哥呀,胡二今天说的不算假,你们于家真是发生了大事,你堂哥于小辉调戏了你堂嫂娥儿,娥儿的娘家人说的哩!。”
一句话听得于老三,一只眼睛高,一只眼睛低,鼻圪塔红成个猪掀掀,下颏骨吊成个软片片,再没二话便飞奔回村子去了。
待到于老三奔回村子时,村口上摩托车站了一排。大路上行人堵了一群。
于老三回头再看他哥于小辉时,只见他胡须好像栽上的,头发好像粘上的,灰扑扑脸膛茄紫色。最可怕的是那对黄褐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瞪,谁去看他他就瞪谁。
于老三终于忍不住了。问起拴牛和娥儿为何不见。三问两不问才知道,这一对小夫妻竞扬手打脚地走亲戚去了,便可着嗓子怒喝了一声:
“他妈的脚,这些人都耍球呢。”说完不顾他老婆连连咳嗽,翠花儿频频挤眼,风风火火,甩开大步直奔娥儿娘家村里寻人去了。
急躁得那翠花儿饱骨堆堆的酥胸突突地跳,心里想道:“老仇人啊!你这一回可离出丑不远了。”
有心上前阻拦,又看见她自家嫂子那张长马脸定得像石条一般,就没敢动弹。心想:由他去吧,不戴一回金箍咒,还弄不清他唐僧大爷的好手段呢。
众人快怏地散了。
且说于老三翻了一架山,又一架山,拐过两个圪梁转过一个湾,上灯时分才算进了娥儿娘家的村子。
娥儿的娘正煮了一锅南瓜饭,娥儿的爹正缩在炕旯旮里咽顽痰。只有拴牛和娥儿两人正鼻子一把泪一把,给娘老子道硒惶呢。一见于老三进来,两口子又把自己家里出的那丑事,起根落板,从头至尾细细地讲了一遍。讲一句,骂一声“小驴虫”,直昕得于老三忘了于小辉的事,只想自己的孽;明明是拴牛堂嫂骂小辉,他听上去一满是骂自己呢。这就是专打毛驴捎打鳖,扎起灵堂哭嫖客;为人莫做亏心事,风吹草动俱胆寒。
一切事由讲出了个端底,于老三早已是一魂出了窍,二魄升了天,尻子底里棍挖哩,头皮上面鬼提呢,心慌得像迷了洞的瞎眼老鼠,意乱得像那落了群的黄嘴山雀,怎么也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娥儿打了个停口,这才把于小辉要死未成的事报知了二人。
拴牛和娥儿一听这话,顿时烟噎死一般没了声气,眼对眼地发痴发愣不言传。于老三见这阵势连忙抽身出来上了路。
一路无话,奔回村里后已是第二天早饭时光。
于老三回到家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人家于小辉调戏嫂子还没办成正经事就羞得要去寻死;我把弟媳妇都弄了哩,我该咋办嘛?”
于老三闷头部做声,过了一会儿,但听得山头上的于老三“哇”地惨叫了一声。众人大惊,连忙奔上山去。细细一看,又是一惊。只见那于老三的面前血迹斑斑,于老三龇牙咧嘴地歪在黄土堆里。
众人开先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连忙检看他的头部,并无些许伤痕。只见他一手抱了裤裆,一手握了块血淋淋的石头,没口子只是个呻吟。众人要问个究竟,没防备被他吼了一声,道:
“滚球远远的,我看见你们恶心。”
说完手捂着裤裆,一步一歪地下山去了。淋淋沥沥撒了一路污血。
众人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心里头反觉得于老三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于老三住在后村里,一垴畔葛针,捡地畔柴,石板院里溜花鞋。
于老三睡在炕上疼得格哼哼,他老婆坐在炕头气得格吟吟。
“死不下的马驹儿比驴娃娃强,你凭什么把自己日塌成这种熊样?”
“腊月里白菜死了心,为解眼酸我斩断了那条是非根。”
“贼汉赌咒驴放屁,瞎人好人全是你。”
“你十三岁上订亲,十四岁上迎,十五岁上侍奉我到如今。虽然不是那金玉配,煨热了的石头也可爱。”
“花言巧语顶球用,白白闪我到路途中。”
“三百年出一匹千里马,为你我情愿把脑剁下。”
“你就这样疯,你就这样能,你就这样老母猪跳架绳。想当初用起来不灵看起来灵,到如今庙里供了你这驴粪神。一想就亏心。”
于老三老婆说着说着就哭下了。直哭得鼻一把,泪一把,浑身颤成个软塌塌。抽开老三的裤带,解开老三的裆,一团血气把人呛。
“天大大呀,眉眉眼眼都是那天生就,这么好的东西遭了你这仇人的手!”
于老三看见老婆动真情,鼻子一酸泪纷纷。心中想:我哥哥烧堂嫂没烧成,我烧弟媳整三年,全凭了老婆常包涵。人不是逢下这贤良妻,哪里还能有今日。
想到这儿,一把扳过老婆的脸,日死没活就亲了个嘴。
两个人蛤蟆口灶火煨干柴,越煨越热就分不开。肚皮热了话儿长,前三后四细商量。
——想当初,翠花儿18岁刚刚进了于家的门,水萝卜剥皮好精神。白日里无事倚门站,黑夜唱曲不吹灯。顺喜儿干活常不在,打得个猫娃子出古怪。梳头梳成美人髻,擦粉擦成个毛脸脸;毛脸脸上毛儿长,热气喷上格晃晃。柳叶眉儿杏子眼,粉红小腮红点点。
于老三说:“翠花儿,你给哥哥端饭来。”翠花儿就跳得格腾腾阶,嫩红盖住了脖子和脸,热气喷得雾沉沉。
于老三说:“翠花儿,你给哥哥打一盆洗脸水。”翠花儿就把脸盆子盛了满溢溢,歪头扭嘴照影影。
一盆子水里两个人,晃悠悠让人伤精神。于老三心如小鼓紧紧地擂;翠花儿面若桃花微微地迷。
于老三说:“翠花儿,娘家你妈妈好手段,养出个娃娃好灵俐。”
翠花儿答:“灵俐也有灵俐的害,满村人眼红日塌咱。”
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