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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尊驾是哪位?”
乌龙梓童凝视着儿子,用冷冷的语气问道。
“您在说什么啊?娘!我是你的儿子天寒啊!”
天寒惊讶的看着母亲,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怎么问。
天寒话音刚落,乌龙梓童立即拧起了眉。在她背后,嗖嗖声中,利箭离弦,紧绷的弓弦嗡嗡作响。
跟着第三拨又被推了出来,利箭再次瞄准了他们。惊恐的尖叫,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我的儿子青龙天寒,是水族之长常俊的世子,是即将登基的天帝的皇子,也是下一任的天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只要他一声号令,就可以让一万生灵去死,也可以让一万生灵留下性命。”
乌龙梓童看着天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你是谁?为何自称是我的儿子?”
天寒目瞪口呆,头脑中就像打翻了糨糊,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见他没有反应,梓童向后一点头,数十支利箭第三次飞了出去……
飞禽族人垂死的哭叫声中,梓童强硬地将天寒拉出了山洞,天寒的挣扎丝毫没有作用。另一队弓箭手来到洞口,对着同一个目标拉开了弓。
“不!不许碰他!”
天寒叫道。他开始聚集灵力,如果他们放箭的话,他就攻击。即使可能会伤到母亲,他也顾不得了。
他们瞄准地正是坐在山洞中的凤凰。这个时候的凤凰和幼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本能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凤凰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他睁着碧绿的眼睛,笑了起来,伸出双臂,发出“啊啊”声音。
但是在另一边,第四拨飞禽族人被推出来。利箭架起,闪着杀气腾腾的寒光。
天寒大惊。这样,他如果救了凤凰,那些老弱妇孺就会牺牲,而如果救了那些老弱妇孺,凤凰一旦再次涅槃,自己以及这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飞禽族人,母亲,龙族士兵,统统都会卷进三昧真火中尸骨无存。
“你是谁?”乌龙梓童看着天寒,“你想做什么?”
凝聚的灵力忽地消散了,天寒终于明白到母亲的用意。一咬牙,他对着弓箭手们大叫:“快住手!这是命令!这是命令!!”
这话一出口,就代表他承认自己是父亲的儿子,是水族之长常俊的世子,是即将登基的天帝的皇子,就是说,他推翻自己先前断绝父子关系的宣言。但是他别无选择,要他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的飞禽族人被杀而不阻止,他做不到。更何况凤凰现在就在他身后。
天寒从没像现在这样充满无力感,两个月前带在和凤凰走的决然没有了,带着凤凰流浪的毅然没有了,天塌下来自己顶着豪气没有了,现在的他,连几个飞禽族人也保护不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在他和凤凰婚礼前夜,母亲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那不是要他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而是提醒他别得意忘形,别对自己的能力产生错觉。
离开了父亲,他什么都不是。只要父亲有心,随时都可以来将凤凰带走,别说阻拦,他连开口劝说的份都没有。
举着弓的弓箭手们就将弓放低了,退后,列队,静静地侍立着。
“这就是权力。”乌龙梓童淡淡地说道,“你可以没有强大的灵力,不懂高深的法术,也没有聪明到能运筹帷幄,但只要有权力,你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得到想得到的。所有的梦想都能够实现。”
掏出锦帕,乌龙梓童为儿子擦拭着满是污垢的脸。
“逃避不是办法。你父亲活了一千八百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现在又即将成为天帝,统御四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能逃到哪里去,你能避到哪里去?无权无势,你凭什么和他斗?凭什么和他争?”
天寒听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梓童为他擦去眼泪,继续说道:“如果你爱凤凰,就重视他所重视的,保护他想保护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为他……撑起一片天。”
收起手帕,乌龙梓童最后用一种极低极无奈的语气说道:“你的父亲为了得到能够实现梦想的权力,努力了一千五百年,而你,就因为是他的儿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他为之努力了一千五百年的东西。如果不是顾虑着骨肉之情,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只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他就只能忍让,甚至还必须为你张罗一切。你以为他好过吗?”
天寒讶异地抬头,却看到母亲已经别过脸去,缓缓步去。
“天帝的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带上凤凰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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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四方朝贺,八方拜服。
沐浴更衣后,天寒看到了一身帝装的父亲。原本以为父亲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却不想父亲却只是笑了一下,还拍拍他的头。
“你没有错。如果换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常俊看到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一样东张西望的凤凰,于是他对天寒说:“我今年一千八百岁,还能活七百年。这七百年里,我把飞禽一族的生死大权都交给你,是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是发扬光大,就看你的了。对于与飞禽一族有关的事情,不论是喜是忧,我都不会吭一声的。但是,只有七百年,你最好祈祷我在两千五百岁生日那天归天,一天也不多活。”
“……不……”天寒有点被父亲的最后一句吓到了,他呢喃着,“孩儿盼父亲万寿无疆……”
常俊大笑起来,摸摸他的头:“不要勉强说违心之语。”
太合殿前,完成登基礼的常俊出现在列队朝拜的臣民们眼前。“万岁!”的欢呼声顿起。
常俊挥手,他们立即安静下来。身着皇后宫装的乌龙梓童出列,大声道:“今日是天帝的登基大典,是何等重要的大日子,但是却有人擅动刀兵,滥杀无辜,用鲜血玷污了今天,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天寒看着母亲,母亲依然像以前一样。她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有喷火的身材,不懂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可是她却是父亲的结发之妻,无论父亲有多少个花容月貌的爱姬,无论那些爱姬生下了多少个儿子,她依然稳坐正室之位。如果母亲只是温柔贤良厚道,只是会洗手做羹汤,那么在过去一千五百年间,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母亲之所以是母亲,之所以是父亲的正妻,凭的就是能与父亲患难与共、并肩作战,而不是在危急时刻抱着细软和儿女哭哭啼啼,争相逃命。
就像今天,能用最卑鄙却最有效的方式逼自己回来。为了逼自己回来,竟然牺牲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母亲看准了自己绝对不会对老弱妇孺被杀无动于衷。
凶手……
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不禁想使用这样的形容词。凶手!
“罪该万死!滥杀无辜者就该千刀万剐!”
殿前轰然一片。
乌龙梓童点点头,拍拍手。广场一角的数十名龙族士兵立即拔剑自刎。顿时血流如注。广场上的人群被这可怖的景象吓的寂静无声。
天寒注意到,那些士兵就是今天射杀飞禽族人的士兵。
为什么?母亲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算是赎罪吗?他们不过是依照命令行事,不过是替罪羊!她想用这样的方法为自己开脱吗?
卑劣……卑劣!金眼少年暗暗磨牙,他垂着头,不想去看那让自己恶心的画面。
“你们大家都听着,”乌龙梓童继续说道,“他们虽然是滥杀无辜,但却是受人指使,那个人就是我,乌龙梓童!”
天寒猛地抬头,看向母亲,他全身都被震惊笼罩住了。
殿前广场一片嘈杂,然后是哑然。
天寒扭曲的视野中,乌龙梓童提着剑走到了他面前。恐怖的不祥感觉化为麻痹感爬满了他全身。
乌龙梓童微微欠身,对儿子说道:
“计策是我梓童定下的意思,你父亲是按照我的意思办的。如果要恨,就恨为娘我吧。不管有什么罪过,由我梓童一人承担。”
话音未落,她抽剑一横,动作之快,根本没有天寒阻止的余地。等天寒抓住他手手腕,已经来不及了,剑身深深地陷进了咽喉处。
“不要!不要啊!娘!”
天寒用力扳着母亲的手腕。
什么‘卑劣’,什么‘凶手’,全部都烟消云散。三百岁的金眼少年此时只是一个试图挽回母亲的幼子。
但是他没有成功。腕上即使带着儿子的手,妇人还是将陷进咽喉处的剑身狠命一划拉,红色的液体像喷泉一样喷到目瞪口呆的金眼少年脸上、身上……
母亲无声的话语在天寒耳中回响:娘为飞禽一族偿命……
天寒看着母亲的身体软了下来,倒在自己面前。
四周的东西全部消失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中只有母亲的逐渐失去温度的尸身。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怎么杀了父亲,好为凤凰报仇。但是现在同样是至亲的母亲的尸体就躺在自己眼前,他发现,原来亲眼看着父母死去是那样恐怖的一件事情……他再也无法想象自己对着父亲举起利刃是什么样子……
常俊走了过来,步子缓慢而沉稳,每一步都似完全确认脚下有后才抬起另一脚。到了三步远的地方,一撩衣摆,新登基的天帝对着妻子的尸身双膝跪下,双手撑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动作缓慢而有力,隐约能听到额头与玉石地砖相碰撞的声音。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形成逐渐推移的波浪。
只有青龙天寒一个人站着,呆若木鸡。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朱雀》番外《普天之下》结束
因为有人问:常俊究竟爱不爱凤凰,所以我写了《汝之名》。
因为有人憎恨软弱的天寒不敢为了保护意中人而反抗父亲,所以我写这《普天之下》
这两部分是故事必要的补充,缺一不可。以后会填补到正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