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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殿内一片寂静,似乎感觉到天帝的意图,每个人都凝神屏气,等待着下文。
「……是……」
女童稚嫩的声音响起,显得犹豫不决。
「究竟是不是?」
常俊又问了一次。
「是的。」女童响亮地回答,「好象有人在我的耳朵里叫唤,要我吃,不停地吃。」她抓住常俊的手,「爹爹,那是谁?谁在我耳朵里叫唤?」
常俊微笑,极其单纯透明的宠溺笑容。
「那个人爹爹已经为你抓到了。」
他展臂将女童抱入怀中,站直身体,向旁边一点头。
很快,一名五花大绑的少年侍从就被推了出来。少年有着光亮的黑色头发和眼睛,只在鬓边有一撮黄|色的发。他抬头,似乎想站起来,但两名侍卫压制着他,使他动弹不得。
「八哥玉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常俊对少年说道。
少年咬唇,黑亮的双眸炯炯有神。突然从他口中吐出常俊方才的问话:「八哥玉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声音语气一模一样,惟妙惟肖。
然后是少年人清脆的嗓音:「奴才罪该万死!陛下开恩啊!」
又换上常俊的声音:「从实招来,或许还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还是少年人的声音:「是是是,奴才不敢有一句谎言。奴才手脚笨拙,又好吃懒做,那天被天辉殿下责骂了几句,不思量殿下的良苦用心,只知道怀恨在心,一直寻找机会报仇。刚才天辉殿下和水华公主在一起玩耍,见四下无人,便动了歪念,用传音入密之术教唆公主……奴才罪该万死啊!」
常俊的声音又出现了:「胡说!传音入密法术岂是你这样的下等神族所会的?!」
少年的声音:「陛下金口玉言!您说不是就不是!」
两排的人脸色发白,却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尴尬表情。常俊不动声色地听着。女童对他在说什么不身明了,只是觉得从一人口中吐出两种声音,甚是有趣,双眼直盯着,眨也不眨。
常俊的声音:「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声音:「陛下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压制着少年的其中一名侍卫一拳揍去,少年的脸歪向一边。
「放肆!」
侍卫大声呵斥。
「嘿嘿……」少年笑道,「奴才是在回答陛下的问话,哪里放肆了?倒是这位侍卫大哥,陛下并没有命令你打人,而你居然擅自动手,究竟谁才是那个放肆的人?」
那名侍卫张口结舌,脸都绿了。
常俊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少年转头,看着他:「好吧,那我就认真地回答一下,你听好了。」
当众人凝神等待的时候,他突然发力挣脱侍卫的压制,用快的惊人的速度向柱子冲去,碰地一声,血花四溅。
惊呼声,抽气声响起,景阳殿内乱成一片。
「有什么可惊慌的?」
常俊道,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将骚动压制下来。
「八哥玉科,利用特长鼓惑人心,操纵公主水华杀害皇子天辉,其罪当诛。本来应当是要灭九族的,但既然他已经畏罪自裁,就赦免了他的九族。将他的尸体弃市。你们都回芙蓉殿吧,守岁还没结束呢。」
说吧,他抱着吓呆的女童转身向凤凰走去。
各贵族们依次行礼,告退。
侍卫向八哥玉科的尸体走去,原本静静地看着的天鹅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抢上去扑在他身上,将耳朵贴在那微微蠕动的嘴唇上……
须臾,他站了起来,让开。侍卫上前抓住八哥玉科尸体的两只脚,开始拖动。
『……终于……可以不用在违背自己意志的情况下唱歌了……』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辅。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第十二章
凤凰靠坐着,低着头。金色的长发挽成高髻,缀满了珠翠,宽大的衣袖一丝不苟地摆在两侧,裙摆如同团扇般平铺展开。就如同一个制作精美的木偶,无法感觉到丝毫生气。
常俊抱着女童来到凤凰跟前,女童睁着青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
「来。水华。」常俊牵着她的小手,向凤凰伸去,「这是你亲娘。」
「亲娘?」
「是的,你要记住,霞母妃是姨娘,这才是生你的亲娘。」
「娘好漂亮!」
小脸绽开花般笑靥,从常俊的手中脱离,径自摇晃着小手向凤凰伸去……
原本半阖碧绿眼眸突然整开了,一手猛地抓住向自己伸来的小手,将女童拽倒在坐垫前,另一手迅疾卡住了那细弱的颈脖。没有一句言语,只顾在指间出力。女童在喉间发出咯咯之声,双手乱抓着,双腿本能地踢动。
常俊大惊,扬手向凤凰打落,终于使其松开了手,他抱住女童,后退出几步。
女童没有号啕大哭,瞪大了眼睛,似乎因过度的惊吓而忘记了。常俊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缓解她的恐惧。凤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因方才的冲击,几枚金步摇从发间脱落,散在地上。
常俊将女童交到一名中年嬷嬷手中,嘱其带出。他走向伏在地上的凤凰,揪住那金色的长发,使凤凰的脸对着自己。
「……这是我的错,」看着那空洞的眼睛,常俊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声音说道,「把水华带来见你是我的错。」
嬷嬷抱着女童,形式性地轻声哄着,也不考虑这样是否有效。女童僵硬着身体,手脚绷地直直的,抗拒着嬷嬷的怀抱。拧抓着嬷嬷衣物的左手掌不断渗出红色的液体,在嬷嬷的衣服行留下暗浊的痕迹。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
嬷嬷发现了异样,急忙查看女童已经鲜血淋漓的左手,费了好大劲才让小拳头松开,看清了罪魁——一支细小的花钿,细小锐利的金针张牙舞爪,嚣张无比。
当从昏迷中清醒,听说了所发生的惨事,朱雀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只觉得胸口堵的发慌。这该怪谁?谁算是罪有应得?他禁不住抬头望去,却吃了一惊。
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手罩在脸上,别过头。
朱雀没有说话,只是退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直到让自己脱离对方一伸手就可以掌握的范围。这个时候,朱雀本来非常想好好地嘲笑一下拼命拦住自己的这个男人,嘲笑一下因他的天真所招来的这个后果,可是当那张脸映入眼底,朱雀发现原本想说的话突然烟消云散,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方才瞥到的表情,各种感情颜色与图样混合在一切,颤抖着,不断扭曲变形……那是一种从心地冒出的寒冷的具现化。
一转身,朱雀快步离去。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他只是想尽速离开他身边。
这是他自己招来的后果,他就得自己去承担。谁让他要拦着自己呢?如果不的话,现在也许就是又一个普通的元月初一,只有大红的春联,没有雪白的丧幡。
栖霞宫中,丧旗高挂,灵堂上哭嚎声一片。三日后,就要为天帝第八皇子小郦龙天辉出殡。
结束守岁的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纷纷前来吊丧,然后陆续返回辖地。
对外正式发布的死因是骤染恶疾,不治而亡。半公开的真相是侍从八哥玉科为泄私愤操纵年幼的水华公主将小郦龙天辉杀害。飞禽一族与对于龙族的臣服程度,向来为人所质疑,从这个角度来说,『泄愤操纵说』的可信度似乎很高。于是对于这个已经算是内幕真相的说法,大部分人虽然仍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摄于天威,也只好就这么认为了。
对真正的事实,就算有所猜测也不好多说一个字。
人来人往,忙碌的侍从宫女和侍卫们向朱雀致意,朱雀丝毫没去注意,只顾向栖霞宫前进。
对那个单纯的少年,朱雀没有什么坏印象,甚至因为其对水华的照顾而颇有好感。虽然是常俊的儿子,但他不过是个小孩,又有什么罪过呢?本能地前往,也许是为了凭吊,也可能只是为了见那名女童一面。
突然听得一声呼唤,朱雀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天帝常俊就在自己背后不远处。朱雀急忙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
「爱卿可是去栖霞宫?」
「陛下圣明。」
会遇上几乎已经算是退隐的常俊也不奇怪。儿子死了,作父亲的如果连丧礼都不出现,那才叫稀奇。
「呵呵!不必了,心意到了就行。那里现在人流稠的很,像你这么小的身子骨,恐怕一下就被冲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朱雀闻言抬头,只见常俊正向自己招手:「来来,到这里来。」
朱雀只想尽快离去,对常俊的招呼感到实在为难,但不听又不行,正犹豫间,对方却已经来到了自己身侧,并旁若无人地搂住了自己的肩。
朱雀微微皱眉,侧过肩膀,甩掉他的手,不想对方又放了上来,并且加大了力道。常俊完全无视他的抗议,朱雀只有硬着头皮在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古怪目光中被带着走。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最好连面对面的机会也不要有。
转过几个弯,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水瀑布。五头金稳兽口中衔着巨大的宝珠,发出的光芒连接成一个五芒星,相成巨大的水幕将中间中间的建筑覆盖地严严实实。远远地,便可以感觉到从水幕上散发出的巨大能量。这里便是禁闭着凤凰的披香殿。
朱雀不明所以,心跳却开始加速。牵引着朱雀,常俊站到了水幕前面,水幕平滑如镜,映出两人的样貌。原本亦步亦趋的宫女和侍从们远远退开。
常俊将手放在水幕上,片刻后,就像帘子被掀起似的,水幕上出现了一个入口。
「进来吧。」
说着,常俊进入了水幕,并招呼着朱雀。朱雀忧郁着:带自己到这里来,他的意图何在?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强行将凤凰救走吗?
但犹豫也只有一瞬间的工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雀随即跟了进去,水幕在他背后合上了,就像从来没打开过一样。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突然膝盖一软,朱雀差点跪倒。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住朱雀全身,拼命把他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