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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笑,欣然看他一眼。嘴里其实也并不多说什么夸奖的话,然而那样灿然明亮的眼神,便让这偌大殿宇都辉煌灿烂了起来。
有时他觉得燕凛做错,或做得不够好,他也会微微蹙了眉锋,于是,燕凛便也沉了脸色,皱了眉,去苦思自己的不足,若是能够想到,不免会两眼闪亮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跑去御案那边,重新批示。看起来,象个浮躁冲动的少年,远远胜过一个深沉有为的帝王。
有时,苦思而不得,不免挫败,他也会纠缠着容谦问个不休。容谦被他缠得无法,低笑着提点他几句,燕凛心服时,会笑得眉眼生辉,但也会有不认同不以为然的时候,便也毫无顾忌,绝不给容谦面子地低声与他争执。
大部份争吵,最后多是以容谦的胜利告终,但偶尔也有几回让燕凛争赢了,燕凛便不免得意洋洋,次日定要对着史靖园他们炫耀个七八回。
很多的变化,当事人并不觉得,可旁边的明眼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看燕凛与容谦一起,在阳光下微笑聊天时,总莫名地会让人有种心酸凄凉之感,而现在,远远看他们并坐在花间,身子靠在一处,低着头,很认真地分着吃同一份糕点,却只有一种淡淡的轻松欢快,让人唇边不觉悄然溢起笑颜。
以前,燕凛不管心中有多少烦忧,在容谦面前,都努力微笑,唯恐对容谦有一丝不好的影响。
而现在,有政务委决不下,或在朝中受了闷气,或者就是莫名地发了少年感慨,他都会无所顾忌地对容谦诉说。
有时容谦会劝他几句,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微笑着兴灾乐祸,气得燕凛总要跳脚发作一阵。
以前,不管容谦有多少不适,在燕凛面前,都尽量不露出来,纵然身如火焚油煎,依然可以笑得云淡风轻。
然而,现在,他从不刻意强忍痛意,从不用心去克制呻吟。他不介意表现自己的软弱无力,他不介意让燕凛看到他伤痛最甚时的情况。
不隐瞒,不掩饰,不强作欢颜,但是,依然快乐,坚强地活下来,甚至不肯让生活中的乐趣为此减少一分一毫。
他把伤痛完全展现给燕凛看,让那个忧心的少年,真切地知道,他是很伤,很痛,然而,这伤痛并不足以击垮他,事实的真相,并不象想象中,那么恐怖,可怕。有时候,因为好心而做的掩饰,带来的疑虑伤害忧心,也许比伤情本身,更可怕。
他喜欢阳光,喜欢鲜花,喜欢清风,喜欢与人说笑,喜欢一切美好的人与事。
燕凛每回出宫,总会把市井民间听到的新鲜故事细细讲给他听,总会买些新鲜玩意,好吃的果子,回来与他一起享受。
宫中有时举行小宴,只一些最亲近的人聚在一起,容谦也很乐意参予进来,仿若无事一般,与众人说笑。
燕凛也开始放松清华宫的门禁,允许一些当年与容谦情谊甚厚的旧部下属,入宫探望。这些都是真心关心容谦的旧属,与容谦说些当年旧事,彼此都颇多感慨,讲些今日情怀,大家也各有感怀。
乐昌身子越来越重,在宫中四处行走得较少,偶尔也会来看望容谦。
容谦很喜欢听这个柔婉的女子,坐在一旁,一边无意识地抚着肚子,一边絮絮地说些腹中孩儿如何顽皮,怎样踢她闹她的话。
容谦前生虽娶过妻,却一直不曾生过孩儿,这般听一个女子,满脸温柔地说着将要降世的孩子,对容谦来说,是一种极新奇的感受。
然而,他是真的喜欢。
喜欢那个很快就会来到世上的孩子,燕凛的骨肉。
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骨肉真情。
他也知道,乐昌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乐昌心里只知道关心孩子,而是因为乐昌和燕凛都深信着,自己对那个孩子会自然萌生地爱,深深明白,在这安宁地午后,这样轻轻淡淡地说着笑着,会让他有怎样温馨宁静的感觉。
有时候容谦也会兴致勃勃地和燕凛一起讨论孩子生下来要取什么名字,然后很烦恼地翻着书,找着各种各样的字眼,且为了各自的固执己见,争来争去。
有时乐昌撞上两人孩子般任性地争执,不免好笑,低低说几句,孩子出生后,皇上就是父亲了,容相……这个,就是……
她顿了一下,忽然不好接下去,按辈份来说,容谦可真该算爷爷辈了。
话虽没说完,容谦已经在旁边垮下脸来郁闷,唉,爷爷啊。自己有这么老吗?明明我还算是在而立之年吧。
燕凛在旁边低头闷笑,满脑子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孩子学会第一个词时,冲着容谦喊容爷爷,自己好在一旁欣赏容谦郁闷无奈的表情。
变化,就是这样,不经意地,发生了。
燕凛面对容谦,不再那样处处慎重,时时小心。
他可以将容谦一个人干晾在旁边,自己专心处理政务好半天,他也同样可以,扔下满桌子堆积的公文,陪容谦去喝茶聊天。一切端地是看心情如何。
本来,和容谦同榻而睡时,他的心脏会跳得象在打鼓,现在却可以把身旁到处是容谦的气息,当成是最自然的寻常事,安然在那份温暖中睡去。
不过,燕凛的失眠已经是多年的顽症了,没那么容易除根。就算他现在可以入睡,但要象容谦说的那样,一天不睡足三个时辰不许出清华宫,那他就天天都别想出门了。
其实,他每天能睡两个时辰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两个时辰,一半是在床上正常睡的,另一半,却是白天,在容谦身边,可以得到的零星的补眠。
他的精神,早已在容谦身旁完全放松,因着放松,便也不记得要同疲惫的身体自然对抗。有时候他与容谦说话,说着说着,眼睛慢慢眯在一起,倦意上来,不知不觉,就有一个短暂的小憩。
有时候,他替容谦捶背按摩,渐渐渐渐说话的声音就小了,有时依在他肩上,有时伏在他腿上,慢慢靠在容谦身上睡着。
这样毫无防备睡去的样子,完全象一个天真的孩子。
偶尔,在处理公务时,因为容谦在他身旁,虽然不说话,不交谈,但那种清晰温暖的存在感,就会让人的身心莫名地松弛下去,他便也能不知不觉伏案睡一会儿。
只是,容谦不希望他靠着桌子睡着,而情愿他依在自己身上。
因为燕凛难得入睡,且睡得极浅,一有惊动就会醒过来。
容谦很是珍惜他每一点可以安然睡着的时光,可是又总担心着,这样不管不顾地睡下,着凉生病,伤了身子。
容谦不敢给他加衣裳,哪怕动作再轻柔,也会将他惊醒,所以,更情愿他靠着自己睡下,至少两个人相挨着,彼此的气息体温相融,会有许多温暖。
容谦的身体并不适宜较长时间让别人依靠着睡去,无论是靠在他的肩上,或是伏在他的腿上,时间略长,对他那已经接好,但依然脆弱的骨头都是压力,然而,只要燕凛在他身边睡去,那么,直到燕凛醒来之前,他都可以安静而闲适地等着,就算肌肉都酸麻了,也不发出一丝声音,也不动弹一下。
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去。在风劲节的治疗下,容谦的身体好转得虽然仍然缓慢,但确实是在不断好转。而心结尽解,与燕凛自然轻松地相处着,也对容谦的健康有了很大的帮助。
第二百三十四章 萧飒西风
慢慢地,容谦的身体渐渐恢复。
他已经可以离开轮椅,在燕凛的小心扶持下,尝试着自己走几步,只是时间不能太长罢了。
燕凛努力让容谦的生活更丰富多彩一些,而不要只做一个闭塞的病人。
游园,赏花,邀了史靖园,乐昌,安无忌,青姑,这些最亲近的人,时不时聚一聚,让容谦的旧部常常来跟他聊天叙旧,偶尔招些百戏杂乐,大家一起赏玩,国事凡有疑难,便坦然向容谦请教,这些事之外,他甚至还偷偷带着容谦溜出了宫。
因为怕风劲节不肯,怕青姑不放心,怕史靖园阻拦,燕凛是想出种种法子,把若干人等都支走,引走,自己招了十几个心腹侍卫,恶狠狠下令大家一定要守密,然后才做贼也似地悄悄带了容谦往外溜。
他这里千小心万小心,却哪里知道,自发生猎场事变后,他身边的防范等级早上升了好几倍,这么大的动作,王总管和史靖园自然心里有数。只是大家都不忍心打破他们这样的乐趣,在经历了这种苦难之后,还能有勇气走出来,还有勇气去争取生命中每一点快乐,谁又真会去不识好歹地煞风景。
二人不但装作不知道,还悄悄通知了青姑和风劲节,让这两个常在容谦身边的人,很配合地被支走。
燕凛带了容谦在宫外痛痛快快,玩了一个多时辰,逛市集,享美食,听着市井叫卖之声,行人粗鄙的相骂,都觉得亲切快活。
他们坐着马车,哪里热闹哪里去,看那街头百戏,容谦若是起了兴致,也会让燕凛扶着他出来走走看看。兴致起时,见什么买什么,商量着回去被大家批判时,拿出来讨好。
略略累了,便在路旁酒楼歇下来,随意叫上几样酒菜,且笑且饮。见到有那清秀漂亮的弹唱歌女,诸座游走讨生意,燕凛高高兴兴点了几首小调助兴,大大方方赏下大锭的银子。
正快活间,忽然听得酒楼下喧天热闹,燕凛探头一看,却是风劲节白马金鞍,正招摇过市。他一路行来,两旁高楼上,飘下无数彩帕荷包,街头之上,有些胆大热情的女子,居然敢冲着风劲节掷果子。
燕凛敢紧着把头缩回来,心惊胆战地盯着楼梯口,唯恐这个吃遍京城所有大酒楼的家伙决定从那里冒出来。
带着病人溜出来玩,要是让大夫逮个正着,可就麻烦了。
容谦看得好笑:“行了,你真以为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住人?皇宫要真能这么容易瞒尽别人耳目进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