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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闭目,沉默,忍耐,等待,等待那最后的时刻。
却等到了那轰然的动静,等到了激烈的战斗。
别人的血溅在他的身上,别人那飞到半空的肢体落到他身上,狄靖的疯狂的杀戮中,一个高手的半个脑袋被生生削下来,直接落到他的面前,那个身体,犹自手舞足蹈,踏出两步才倒下去。
阿汉定定地看着,那从天外飞来的半个人头,身旁的杀戮仍在继续着,而同样的杀戮也必然在这个世界不断地继续下去。
永不停息地对生命的戮害,永不停息地毁灭和破坏,无论再看多少次,他依然永远永远,无法真正明白,人心与人性。
战斗似乎停止了,耳旁传来狄靖疯狂的呼喊“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他。”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然后,他听到了风静止的声音,心跳停止的声音,呼息屏住的声音,思维停顿的声音。
所有的静止,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有形有迹的声音,直达人心。
他看到无数张脸,有的扭曲,有的疯狂,有的森冷,有的残忍,然而,都在望见他时有了惊人的变化。
他看到离他最的人已经向他伸出手来。
他看到明明已被制住穴道的狄靖忽得大吼一声,把穴道冲开,如疯魔般自远处扑过来。
天地那么安静,所有的动作,仿佛都是无声的,所有的激烈,仿佛都是缓慢的。
每一张脸上的表情,他都熟悉,每一个人将会做什么事,他也知道。
曾有的轮转再次无聊而无趣地重复。
前生那毁灭他国家的君王,前生那疯狂的兄弟,前生那所谓宠爱他的父王,还有那更久远的前生,那些师父师叔师兄弟,以及,今生今世,那个叫狄靖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单调地不断重复,绝无半点新意。
他已见多这一切,他甚至可以推测出,每一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他却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才会这样?
他依然不了解世人。
纵然他看清了世人的每一步动作,可以清楚地知道,世人将有的每一步行动,可是,他始终不了解世人。
他只是累,累得不想这一切,再继续重复。
当那只手堪堪碰触到他的时候,当那个飞扑而来的魔君,把正好站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一个高手活生生撕成两半时,当所有人回过神,再次咆哮着开始新的战斗时,阿汉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再次醒来时他已身在小楼。
庄教授神色郑重地站在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足足一年?”
“你知不知道,你的精神力忽然失控,使你的身躯完全毁坏,强大的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小楼,电脑对你的追踪记录,也受到你精神力的强大冲击。即使是小楼的智能中枢全力抢救,也只救回一半的记录,另外一半,全都毁坏了。”
阿汉有些迷茫地摇头。
庄教授叹了口气:“你的精神力杀死了你自己的身体,但是,因为你不是故意使用精神力的,所以,只能算你自杀,不能算你违规,最多只是扣分,而不会按时空管制条例来处罚你,只是这件事太严重了。这种精神力的强力暴发,一个不慎,就会引发时空裂变。在我们的电脑做出完整的数据分析,并回去学院开会研究之前,整件事即使是在小楼内部,也不能公开。以后如果你的同学想调看你的记录,看不到,就说你自己申请封档了,明白吗?”
阿汉沉默着点点头。
“好,你休息吧。”庄教授叹口气,“这一次的成绩又无法算,但是的精神应该受伤不轻,需要好好睡个几十年吧?”
阿汉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有伤人吗?”
庄教授一愣:“什么?”
“我的精神力失控,有伤到人吗?”
庄教授有些震动地看着他,经历了那样的对待,回到小楼之后,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
沉默良久,庄教授用几乎是痛楚的眼神望着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学生:“不,你没有伤人。”
这不是谎言,是实情。
然而,庄教授竟然只觉得悲哀。
在那种至大的折磨之后,在那无限混乱中,再一次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导致阿汉的那无比强大的精神力彻底失控。
那力量令阿汉的肉身,在转瞬之间,千疮百孔,化做飞灰,那力量,令小楼无形无象的电波摄录,全部毁坏,那力量,令得千万里外,小楼的机器几乎全部死机,然而,那力量,竟然没有伤害靠得最近的任何一个人,这其中,甚至包括狄靖。
即使当时阿汉明明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那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依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
这个认知,竟让庄教授感到了几许悲凉。
这样的执着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呢。在他消失之的,狄靖已完全陷入疯狂,就好象凭空又得了无限力量,赤手空拳,把所有人都打死之后,才倒地而亡,死之前还在疯狂地叫着:“你在哪,你在哪,你是我的,你不许走。”
做为导师,庄教授一直不赞同他的学生肆意伤害别人,尤其是方轻尘,因为做事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知道被庄教授警告过多少次,然而,这一次,看到直到最后,阿汉依然没有伤人,庄教授自己,却感到了至大的悲哀和愤怒。
“教授,我想改论题,可以吗?”阿汉的声音很轻,很慢,很疲倦。
庄教授凝视他,很久,很久,久到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眼眸中的动摇,然后,轻轻地说:“不,不能。阿汉,按照规则,论题确定就不能修改,这是为了防止学生们把模拟当作游戏,随便更改论题。虽然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教授在经过中央电脑的分析后,有更改的权力,但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破过例,而我……我其实并不是很想为你破例。”
阿汉不解地看向他:“教授,我……”
“我不是不同情你的遭遇,不是不为你感到难过,但是,做为老师,我必须提醒你,在你每一次的不幸中,你自己也负有极大的责任。”庄教授解释道“因为你的论题,你不断遇上性格残忍黑暗,而且有独占欲的人。狄靖更是这种人的典型。因为魔教的铁律,他的生长环境是极不正常的,这种成长经历使他的人格具有极大的缺陷。性情也往往更加偏激,但是因为有足够的制衡,所以不会显露,你的内力,使他有了力量打破这种制衡,使他可以肆无忌惮,于是,这种疯狂,就显露了出来,但是,阿汉,你并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遇上这种疯狂对象的学生。但,你却是过得最惨的一个,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懂如何保护自己。”
庄教授叹息:“你真以为你的论题很困难吗?我见过更多千奇百怪的论题,比如‘古代的虐待狂的生活方式’这一类的都有。但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在任何环境中,面对任何研究对象,他们都不会真正的吃亏,而这一切,只有你不会。阿汉,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又怎么可以奢华别人去珍惜他,善待他。人应该依靠自己,而不是整天渴望,哪天有什么人跑来,不求回报地呵护自己,照顾自己。如果你想要的是好吃好喝好睡,猪一样的幸福生活,那么,你必须用你的努力去争得这种待遇,而不是听天由命,万般由人,否则,你得到的,只能是象猪一样被拖去屠宰场。所以……”
庄教授凝视他仍然有些迷茫的学生:“我不同意你的请求,只有你学会保护自己的方式,而其他状况又符合学样规定的特殊情况,我才会真正地考虑,让你变更论题。”
第十八章 思考
听了教授的话,阿汉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问:“这样的实验真的有必要吗?我们的考试真的有必要吗?”
他徐徐抬头,凝视庄教授惊愕的眼:“我可不可以不再申请更改论题,而直接申请废止这样的测试?”
“你说什么?”庄教授不能置信地发出干巴巴的提问。
“总说过份先进的科学,让我们不懂爱与恨,不懂生命的珍贵,不懂现在幸福生活有多么得来不易。让我们来到古代了解人性,人心,和普通人的感情,但是……”阿汉的声音平静低沉“我们真的能够了解吗?”
“教授,我愚蠢,麻木,冷漠,并不懂保护自己。可是,我为什么需要懂得那一切呢,我们现在的生活,完善的科学和制度,让我们根本不需要为保护自己而担心。以前如此,以后也同样如此,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学习,怀疑,猜忌,防备,对抗,报复,我为什么又一定必须去接受别人的感情,感受别人的心意?是的,在这个世界中,象我这样地活着,难免会受到伤害,可是,我本来生活的世界不是这里,这里,不过是一场考试,一次测验,一回模拟的临时地方,以后,我仍会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中,我为什么又一定要为这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彻底改变我自己?”
阿汉的问题如此尖锐,如此迫人,偏又如此完全与他以往的性情相反,这种异变让庄教授目瞪口呆,一时竟根本无力答话。
“你以为,其他的同学真的就从这样的模拟中学到了多少,又改变了多少呢?这只是一场模拟,每个人都清楚,所以,我才可以这样懒散无为,所以,我才会宽容地不去计较每一个伤害我的人。所以,轻尘才能那样任性妄为,所以小容才能一次又一次原谅亏负过他的人。教授,你总说,让大家本着平常心,站在公平的角度来对面对模拟,面对世人,但是,小楼里的每一个学生,包括口口声声教导我们正确人生态度的教授你,有谁是真正公平公正地看那些世人的,有谁会真正把他们当做对等的人来看待。你真认为,我们可以从这样的模拟中学到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