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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倒是笑话了。”
卢东篱微微一凛,这才收回了心神。虽然看不清,却还是慢慢站直了身子,正视对面的人影。
狄三犹自摇头叹息:“风劲节有本事联系天下各国的英豪异人,在草莽江湖之间,也不知布下多少隐线暗伏,又手控敌国之财富,暗掌大赵之商脉,自己死里逃生是易事,助卢大人假死偷生也是轻而易举,他有什么不可以做?他有什么做不到?当年他要反制朝廷,反击奸臣,怕也都是随意可以做到的。可是他却偏偏不做,偏偏要假死隐身。瞒尽了天下也就罢了,连卢大人都瞒得如此严密,却实在过份!卢大人以他为知友良朋,这些年来,为了他的死,不知如何伤心痛楚,他却隐于卢大人身旁,日日见卢大人为他伤痛自苦如此,照旧不肯显示身份,真不知这是怎样铁石的心肠?”
卢东篱脸上的震惊之色早已渐渐褪去,神情反而从容起来,听了这番别有用心的话,居然只是平平静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他即肯称你是个好汉子,想来也不会做下作的事。你这番言辞作为,也许另有苦衷,不过,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浪费这个时间精力了。”
狄三一怔:“卢大人信不过我,也该信得天下旧事。容谦无情飘然远隐,令得燕王劳心劳力,不但日夕思念,且不断大费人力财力四处寻他。方轻尘漠然假死脱身,累得整个大楚国分崩离析,风劲节本与他们是一样出身的人……”
小楼中人,实在开始忍不住开始对劲节让狄三这个家伙来揭破真相的选择表示不解。张敏欣干脆抓起了话筒又和劲节通话。她不能告诉劲节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总应该可以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屏幕之上,卢东篱慢慢地摇头,声音异乎寻常地平静:“方轻尘,容谦,我不认识,也不想理会。他们的所作所为,同我有什么相干?劲节是我的朋友,我知他,信他。他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历,他手上有多少势力,这是他的事,原也不必向天下人交待。他不欠赵国,不欠任何人。他也没有义务,要为了谁或是为了哪个国家,交出他的一切来。他若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不说,那自有他的理由。他若有什么事,能做而没有做,那自是有他的为难。他若是一直在我身边,却不告诉我他是谁……”
卢东篱的脸上渐渐焕发出神采来:“……那他也一定是有他的苦衷。我既然是他的朋友,就该明白他谅解他,而不是恶意揣测。他救了我却没有来告诉我他活着,但他毕竟是救了我,而不是害我。他也许没有为大赵国出尽每一分力,费尽每一点心,可他毁家驱敌,苦守边关,保护的,难道不是赵国,不是百姓吗?难道因为他没有死,他所做的一切,付出的一切,就都不算数吗?我不管你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不许任何人苛责他,给他无端加任何罪名。我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生是死,可是他死了,他是我卢东篱这一生一世最最重要的朋友,他活着,他也照样是我此生此世,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朋友。”
他的语气这样舒缓平静,仿佛刚才那震动心魂的一刻不曾存在,然而,越是这样的平静的语气,其不可动摇的坚定,就更加直入人心。
“你说他在我身边却不表明身份,就是铁石心肠。可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伤害过我。他助我帮我,救我性命,如果我只为了不知哪里来的人一番无谓的话,便对他疑忌丛生,怪责他没有为我做到最好,没有为我付出更多,那我生的,又该是怎样的心肝呢?卢东篱是什么人,风劲节是什么人?我与他的情义,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破坏挑拔!”
狄三怔怔望着他,忽然羞惭起来。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不只是猜忌和怀疑。原来,发现了身边之人一直瞒着自己的最大隐秘,不是人人都会立刻深感受伤,敌意仇视的,原来,可以有人这样,完全不需条件,不管状况,不计代价,这样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某些人,相信着某些感情。
第一次,他看见了忠,义,礼,信,原来那些,真的不只是书上空洞可笑的文字。
而自己,却是在如此可笑而可鄙地试图去抹黑,动摇,推翻,玷污这样的美好。
他愣愣站着发呆,只是想着阿汉和狄九。他们两个,曾经走得那么近……他们两个,也真的曾经可以为对方去死……可是……可是……
如果狄九不是和他一样,看世界一片黑暗,对人心早已苍凉,那么,他是不是会肯早一点去正视阿汉的努力。
如果,阿汉信狄九能如卢东篱相信风劲节,那么,最后的误会,最后的痛恨,最后的自伤自苦,永陷沉眠,是不是就可能不会发生。
只是,他们不是他们。
倏然地,心境苍凉起来。狄三对着卢东篱正色深深一揖:“我为一时之私心杂念,肆意构陷风劲节,还请卢大人恕罪。”
第一百一十六章 珠联璧合
狄三正色请罪,说来语气其实淡淡,却莫名地让人感到真诚。卢东篱那一直紧绷而挺直的身体,忽然也就松懈下来。
从狄三提到风劲节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处于无比的混乱激动之中。如果不是后来狄三的言词辱及风劲节,逼得他不能不挺身争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因为震惊而做出多少失态的行为。如今既然已让此人认错赔罪,承认刚才说的都是刻意玷辱的话,他只觉得心神一松,哪里还能再有心思和狄三多浪费一分的时间。
他只是一点头,回手推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劲节在哪里?
劲节在外面?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劲节就在这里?
他眼睛不好,又是这样心急火燎地冲出来,当然是一跤绊倒。
然而……没有倒下去,摔下去,却也同样理所当然。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
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处境,总有一双手,永远在他需要的时候伸过来,那么熟悉的温暖啊,为什么他会漠视到今日,为什么一定要别人提醒,他才肯去承认。
他死死抓住那双及时扶住自己的手,颤声问“是你……是不是你!”
本就是风劲节安排狄三去说破真情,本就知道卢东篱理当如此反应,但是被卢东篱这样追问,风劲节一时间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一阵极短暂的沉默已经让卢东篱无比焦虑起来,他睁大眼看着面前血红色模糊的人影,心中犹如火焚一般。
劲节,劲节?
他想要看他,想要确定是他,想要拔开那么深那么重的血色迷雾清清楚楚再看一眼,那刻在心深处的面容。
他等不得回答,等不得应声,等不得哪怕弹指的时间。
于是他迷乱地伸手向前,纯出本能而绝无理智挥手,试图去挥开那些永远遮挡在眼前的血雾。
于是,层层血色纷纷退去,久违的光明乍然出现在眼前。
是太久不见光明,所以不能适应,又或是太长久的血幕,让光芒也变得朦胧。可虽然看到的仍然有些模糊,他仍然可以看得到那一如当年的高华白衣,他仍然辨认得出,那并不比当年逊色的俊朗容颜。
他不是旧时容颜,他不是当年的风劲节!
然而,他慢慢地放下手,静静地看着风劲节,轻轻地说:“是你!”
这一声,已是无比肯定。
他永远不会认错,他这一生最最重要的朋友。
无论皮相有多少变化,他只需一眼,便知道,他是他!
容颜已改,面目已非,但是,天下间,只有那人,才会是这样的神采,才会是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他。
其实,不该如此的。
卢东篱与风劲节,他要识得他,真的需要亲眼见吗?本来他来了,他就该认出他。
可是他却这般浑浑噩噩,蒙蒙昧昧,全然不知道那人一片苦心,一直守在身旁。
原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他待他,其实从来不如他待他!
卢东篱怔怔望着风劲节,影象略为模糊,眼睛也有吃力的感觉,但是,他已经看见了。可是,他的意识却不在双目。
这一刻,他心中那如惊涛巨浪翻滚不绝的欢喜,没有半点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心心念念,满满只是这一件事:
劲节还活着,劲节,就在这里!
至于,他为什么还活着,这其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这么久以来,劲节到底瞒了他什么……这些琐事杂念,他根本连想都没有空去想。
劲节还活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一直盯着风劲节,眼睛也不肯眨一下。风劲节初时只是道他欢喜不禁,心中感慨,渐渐便发觉不对,目光也死死盯着卢东篱的眼睛,终于轻轻道:“你看得见我?”
卢东篱慢慢点头,“我想看你,就看到了。”
他只顾欢喜地望着风劲节,便连回答也是随意一句,对于自己身上这么大的事,竟是懒得多说半个字了。
风劲节反倒因这意外之喜而呆住了,一时间忘了欢笑,反觉心中一阵酸涩。
原来,心病治来如此简单。
那么可怕的残疾,终究只为心中至重之人才会好起来。
他只因想要唤一声妻子,所以可以说话,他只因想要看一眼挚友,所以可以目明。
一切一切,如此简单。
他长久的心机,努力,欺骗,如今看来是一场笑话,倒白白叫卢东篱受了更多的苦难折磨。
他慢慢伸手,握住朋友的手,握住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待他的手。
“东篱!”
多少年了,他终可再这般毫无顾忌地唤那熟悉的名字。
东篱,他的朋友,或者,可以说,在他那漫长的人生中,唯一真正的朋友。
那个永远把他放在心中,看得比性命还要重的朋友。
那个会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