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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酒尽,回了头,行到桌前去取另一壶。指尖触到壶身,一种细微的震动,悄然传来。
天地俱寂,苍穹皆暗之时,没有了目迷五色,其它感知,反而分外灵敏。
黑暗里,方轻尘微微扬眉,几乎是温柔地把手掌按在壶身上,感知那震动由小而大,由微弱而清晰……
渐渐地,酒壶,桌子,甚至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了……
方轻尘在黑暗中微笑。来了好些人马啊!
不过,他方轻尘,当得起!要让他束手无策,脱身不得,这些人,他当得起!
伸手擦了擦脸上冰凉的雨水,忽然为自己刚才站在窗口淋雨的任性感到一点小小懊恼。唉,搞得这一身一脸的湿,有够狼狈。形象啊形象,这幅模样被人看到,说不定有人还会以为,他在这里伤心痛哭过!
自嘲下,轻轻放下酒杯。外面轰雷般的脚步声已是清晰入耳。懒懒回首,看窗外,黑暗中人影幢幢,风雨夜色里,有些昏暗的光,隐约将一切都扭曲成怪异的模样。
想起一些趣事,方轻尘轻轻笑了一声,心里倒是平静的。这次回去,再想以这个旧身份出来,只怕是不可能了。上一次是替身,这一次,可没有阿汉给他顶缸了。卓凌云,一定会百分之百地确认他的死亡才能安心。
后悔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没有潜藏踪迹,悄悄到楚国京中,将楚若鸿那个孩子救出来。一个无人在意的区区疯帝,如果没有人知道他活着,他要秘密将他从京中带出,本来是易如反掌。
后悔不后悔,没有找个地方上小小的,朝不保夕的旧部势力来表露身份,估计那些家伙会哭着喊着扑过来,表达对他最真挚感情。
后悔不后悔,就这样轻易放弃了教授给的补考机会,要在这没有可乐没有电脑没有空调的尘世间,再浮沉上一千年。
可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是明知结果,他还是会一样选择。
因此,他无思无想,无期待,无感触。平静得几若死水。
他果然是疯狂任性,冷血无情。是他一次次逼迫别人选择,所以是他一次次被放弃,这真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行至门前,双手拉开房门,脸上,有心思渺然的笑容。
正是一道闪电劈下,一瞬间,天地亮得眩目。
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满了军兵,钢刀长枪,在闪电之中,亮光冰冷刺目。狂风骤雨中,士卒井然有序,队列不乱,无人喧哗。
果然是百战精兵。
因着风雨太大,火把和普通的灯根本点不了,四周只由一干军士,挑高了十余盏可挡风雨的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影在风雨中飘摇,不明亮,却也能让人见到些隐约景象。
又是电光一闪,他看清了那个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
当年的毛头小子,已长成独当一面的伟丈夫了!
有人世风霜里历练出来的锋芒和内敛,有千军万马中伟岸与凝定,也有一身华丽元帅装的威严与尊贵。
方轻尘欣然。
他耗尽心血教出来的人,或许不是全才,毕竟也已成才。
电光尽逝,天地复暗。只剩四周气死风灯带来的一点惨淡光晕,让他隐约看到那高大的身形,正一步步走向前来。
方轻尘静静地等待,不言不动,等待他和他的告别。
每一步落下都是沉重,连急促呼吸声也渐渐在风雨中清晰。
近了……太近了。
近到已经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心头忽然一紧,原本淡然平和的目光,倏地一凝。
原来,他也会弄错?
原来……自己也会失算……
一步之遥。
卓凌云扯了扯唇角,张开嘴。似乎想笑,似乎想说话。却笑不出,也说不出来。
方轻尘面前的七尺大汉,忽然就这样拜了下去,跪在他的身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
“方侯……大帅!”
四个字哽咽出来,卓凌云将脸贴在方轻尘双膝之上,无声痛哭!
第十二章 天平人心
直到亲眼看到方轻尘那一刻,卓凌云其实一直都在忐忑,自己的双腿,不知道还能不能跪在人前。
引着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冒着风雨纵马疾驰的时候,只听着自己的心跳,如惊雷密鼓,撞击不绝。
一路入城,心跳越来越快,一路接近那个人,步子越来越急。
气死风灯静悄悄燃起来,在昏暗中隐约照亮前路,照亮小园,照亮……那一扇忽然打开的房门。
倏然,天边闪电刺亮,他一眼,便看到了他。
那一刻,他的心,静了。
昏暗天地间,他一步步向前走。烦杂之事,无论是呼延锋的惊叫,还是杜思远的撕扯,都会有凌方替他挡下来。
他不需要去理会,只需要向前走,走向他的师长,他的主帅,他的恩人和朋友。
他走不快。
每走一步,那曾经的激扬岁月,热血年华,那所有的快乐与梦想,骄傲与荣耀,就更鲜活一分,就更加清晰地在他的眼前喧嚣。灿烂辉煌,耀眼刺心,锐利的痛!
近了,明明已经走得近了,可怎么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夜太黑,风雨太大……他甚至不敢眨一眨眼。
走到门前,止步立定,隔得这么近,终于可以清晰地看见方轻尘的眼睛。
平静,宁和。无怒,无怨。甚至带点微微的欣然和欢喜。
方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吗?不管我们这些人私下怎么胡闹,怎么折腾,怎么悄悄算计你,你都不会生气,你都只会为我们的成就而高兴吗?
于是,他在风雨中扯了扯唇角,努力想笑,努力想要唤一声,终于是拜倒下去,千言万语,只化作曾在心中喊过无数次的一声哽咽:“方侯……大帅!”
抱了方轻尘的腿,真真正正感到他属于血肉之躯的温热和充实,卓凌云无声痛哭!
原来,不难啊!要放弃,不难啊!
那个时候,他不曾坐拥一方,却是真正的骄傲肆意。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资格坐在帅帐里指挥万马千军,却有最欢快的梦想。冒矢石,拼性命,每一战能全身而退都是幸运。可是,那时候,数着自己身上的伤痕,看着自己流淌的热血,他笑得是如许得意,如斯痛快!
一呼百应又怎样?裂土封侯又如何?他不快活,他不快活啊!这些年,他何曾真正快活!
昏暗而微弱的灯光下,凶暴而疯狂的风雨中,除了方轻尘,没有人能看得到,一方之豪,卓凌云,是在怎样痛哭。然而,眼睁睁看着自己至高的主帅,就这样拜倒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所有将领军士,无不怔愕莫名。
呼延锋一声惊呼,就要拔剑冲上前去,却被凌方一把拉住:“事已至此,呼延将军,你还想做什么?”
杜思远失魂落魄,满脸茫然:“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杜主薄,你这样聪明的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凌方冷冷问。
杜思远在风雨中颤抖,有明悟,却有更多的不能置信。
卓凌云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他是来认主尊师的。
将军中将领都带在身边,他防的不是方轻尘的当年旧部,而是他们这些新人。
他这一跪,干系着许多人,许多家族门阀,所以,他要将他们全拘在身旁,以防不测。
现在,他当众向那人行过大礼,一切一切,木已成舟。忠于方轻尘的旧部,领兵城外,虎视眈眈。满院军兵,都是见证。他们这些新人,谁敢在此刻妄动?再无虑旁人翻云覆雨。让他们这些新人,亲眼看到他对方轻尘的礼拜和尊重,也是让他们知趣地打消某些胆大妄为的心思。
这样的思谋计量,够高明,够严密,杜思远服。可是,他还是倍受打击,还是不能置信,还是一声声问:“为什么,为什么……”
分析得出卓凌云所有安排的目的,却无法明白卓凌云如此安排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放弃拥有的一切,白白交予他人?
为什么?大丈夫行惊世之业,成王败寇,皆可轰轰烈烈,为什么却反而要人前俯首,受人制衡?
为什么?难道只凭着那点点旧日恩义,他就可以做到这一步,为什么……
“为什么!杜主薄,你是极聪明的人,但是,有些人,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
凌方朗声而笑,风雨湿透了衣,湿透了发,他伸手用力抹着脸上的雨水,无论怎样也抹不尽。
他在狂风暴雨中高笑,看着那飘摇灯光里的一拜一立的两个人,雨水遮掩了纵横热泪。
风雨里,灯光纵然微小,终是打破了黑暗的冷寂,光芒再是飘摇,也始终不止不息。
小小一盏灯笼,也能气死强风。
气死风灯。
杜思远,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世间,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只讲利害。这天地之间,终还有折不断的傲骨,冷不去的热血,不论现世如何残酷,人间多少沧桑,终还有那一点明灯,纵然微弱飘摇,却始终在风雨中黑暗里,亮到最后。
杜思远不明白。所以,他继续迷茫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凌云,为什么,你这般待我!
为什么,你痴傻至此!
为什么,我一心一意,倾心相待,苦心周全的人,可以弃我如敝履,而你们……却可以如此为我!
方轻尘任性地制造困局难关,叫旁人选择,然而内心深处,却早已不会真的以为,天平之上,自己会是沉下去的那一端。
一次又一次,已经习惯了被放弃,被割舍。他可以愤而反击,他可以不甘心地一次次重来,然后,心中明明知道,选择的结果,再次被抛弃的,应该还是他。
他争不过。他从来不曾争得过。
所以,看到大军悄然而至,他可以安然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