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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汉卿无辜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好象应该我问你啊。”
狄九沉默无言,他知道,在那意识迷茫近于混沌之间,是他的身体自己走到这里来的。
他自己的房间,他每日只睡觉时才会去,有时忙于布置大宴诸事,经常会整晚不回去睡。而傅汉卿的房间,他每天奔波来往的次数,从来只多不少。
恶意地抓他起床干活,坏心地扰他睡觉,揪着他的耳朵硬生生把他从梦中逼醒,追问他所谓演武运动会的细节,暗怀心机地施用摄魂音,总想着能多骗出几句话。
再忙再紧张的日子,他也从来没有哪一天,不到这边来。
所以,当他的意识因疲惫而沉入黑暗,当他的精神因疲倦而无力支持时,他的身体自觉得向这里走来,仿佛有再大的寒冷,这里都可温暖,仿佛有再多的疲惫,这里都可歇息,仿佛有再深的苦难,这里都有笑声。
仿佛,这里,就是……就是……家。
无论风霜雨雪,无论苦难劳累。倦极累极时,回首处,有灯如豆,驱尽黑暗,有一扇门,推开之后,便有全然地放松。
所以,他来到这里,所以他安然睡下,所以他放松最后一分坚持,最后一丝警戒,任自己在那人的身旁,沉沉睡去,不去思考能否有复醒之时。
狄九静静地望着傅汉卿,眼眸中因了悟而渐渐露出死寂般的绝望,便是木石死物般的脸,也渐渐透出一股铁青。然后,他漠然回头,大步离去,回手重重一关房门,用力太大,整个房门,倾刻间给震成了三块。
傅汉卿愣愣看着自己那光荣宣布殉职的房门,略感迷茫。他只是看人家做一路噩梦,好心好意地安抚了一下,他只是觉得,掐在咽喉上那只手太冰了,想弄暖和一点,自己的脖子也好受些,狄九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刚才那脸色真是吓死人啊。
狄一这时也渐渐缓过气来,扶着桌子勉强算是站稳,哑着声音,干咳两声,眼神悠长地望向屋外。
似乎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吧,不过……
他在心头轻轻一叹,今时今日的他再没有了往日好看戏时的随意心境。
有的变化,于他,是解脱,于另一个人,只怕却是灾难吧。
他的目光悠悠,望着屋外,一时间出了神,只是狄九那如飞而去的身影,再也见不到了。
狄九出得房门,健步如飞,行出老远,方才站住。刚刚停住脚步,就不由得感觉一阵寒意。
戴国的天气,似乎很冷。刚刚还在温暖的室内,刚刚还在温暖的床榻,刚刚还和另一个人,身挨着身,手叠着手,现在忽然间一个人孤孤单单,离开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独自行在寂寂苍宇之下,冷,是肯定的吧。
他略有迷乱地想着,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去拥抱自己。
当人孤独时,当人寒冷时,当人无助时,总会不由地想做这个动作,仿佛这样把自己抱紧,就可以得到一丝温暖,仿佛这样将自己紧紧拥住,就象是被另一个可以并肩携手的人所拥抱一般。
然而,他的手抬到半空,忽得醒悟自己在做什么,十指僵硬着略略伸屈两次,然后,慢慢地,仿佛身体在不断违抗意志,一寸一寸地,苦苦抵抗却又不得不退一般地放了下来。
隐隐约约,仿佛有一个悲哀的声音在心底呼喊,然而,他已经决定不再倾听。
这天地再冷,也必需逼迫自己去适应,永远不要让自己去贪恋温暖,永远不要让自己去习惯被人拥抱,甚至不可以被自己拥抱,因为……
那将带来比地狱更可怕的灾难。
而现在,自己已经身处地狱之中了。
他冷冷一笑,仰头,望寂寂长空,那么烈的阳光,照在身上依然是没有温度的。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了多久,不知道。
他就这样,仰头凝望太阳,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有多久,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当齐皓的声音响在耳边时,他的双眼因长时间直视烈日而看到齐皓的面目一片模糊。
“天王,属下与众人商讨出许多主意来,不过,这其中也还有一些争执之处……”
“你派人准备一下,我和教主连夜要离开这里巡视其他分坛。”根本无心听他的话,狄九只淡漠地吩咐。
齐皓一怔:“天王,眼前的事……”
“眼前的事,有你就可以了。”狄九淡淡道“我和教主不宜出面太多。我们是出来巡视分坛的,本地分坛发展得很好,眼前的危机也全部解除,我和教主不应该再停留下去了。”
齐皓愕然,眼前那足以影响整个武林的变革就要开始,这两位始作俑者却要抽身离开,以后的所有道路,所有规条,所有纷争,所有细则都要他自己摸索着去办了。
挽留的话就在嘴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武扬分坛办得再好,毕竟也只是一处分坛。教主一行人在此停留已有一个多月,目前又再无危险难局,若再挽留,倒显得一干分堂分坛的弟子们形同废物了。
他为人老成谋事,不好排场,又能了解狄九等人连夜离开的苦衷,所以也不开口说些要求狄九留到明日也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风光的送行的话。
心念一动间,他郑重行了尊敬上司的大礼,恭声应是。
是夜,狄九携傅汉卿等总坛一行人离开武扬,巡视戴国其他分坛。一行人,快马轻舟,一路绝无拖延,于一个半月之间,已巡遍戴国各处分坛。
而下一个将要去的国家是……
第四十四章 自私自利
狄九要求连夜离开武扬城,为的就是隐匿行踪。
他与傅汉卿如慧星般忽然声名鹊起,必会成为各方势力注意的对象。
乘着如今大部份人都在专心研究那个演武会,他才能与傅汉卿等人悄然消失在各方人士的注意范围内,其他人再想查出他们的行踪,怕也不易了。
想要拥有尊贵的地位,想要保持超然,适当的神秘,以及不同任何势力表现出过于亲密的关系都是重要的。
只有不触及别人的利害,别人才会不把你当做敌人。
对外而言,他们只不过是于齐皓有同门之谊的过客,不会更深地介入振宇武馆的运作中,这才能从另一个方面给振宇武馆更大的帮助。
他们一行人连夜离城而去,为了混淆视听,齐皓又暗中安排了七八拔人马,打扮成他们的样子,四下而去,就此引开了大部份江湖人的注意力。确保他们可以安安静静,不受干扰地巡视四方。
本来齐皓做为戴国的堂主应当陪伴他们同行,但此刻武扬分坛发生的事,对整个武林,整个戴国都有极大影响,齐皓一时间分身乏术,只得派了舒放相随同行。
这一次远行,他们依然快马轻舟,日夜赶路。不同的是,狄九出奇的好说话,他允许傅汉卿有一辆可供他日夜睡大觉的马车,只由两名弟子轮班赶着马车飞驰罢了。
狄九一路上也从不骚扰打扰傅汉卿睡觉,傅汉卿爱睡多久就睡多久,睡醒了吃,吃饱了睡,连一帮把傅汉卿当偶象崇拜的弟子们都有些看不过去,难得狄九居然从头到尾,不置一词。
整个行程之中,他甚至没有认真看过傅汉卿一眼,或同他说过一句话。
戴国分堂本就是修罗教办得最好的分堂,属下几处分坛,大多打理得风声水起,颇为得势。就算原本也有些矛盾,有些仇家,在振宇武馆大宴之后,戴国武林各方大豪都异口同声,反对私斗,同心携力,要搞什么演武会,消息转瞬间传遍江湖,哪里还有什么人敢去正面作同全武林的大人物唱反调的事呢。
于是,各处分坛,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端发生。相对的,狄九也十分轻松,只需把该干的事干完,就可以启程离开。
这次各方巡视,他又是一反常态,再不拿堆山般的公事来烦扰傅汉卿,所有事务都自己出头,一力承担,静悄悄把一切事情处理到最好,上下人等无不称服,然后又静悄悄启程向下一处行去。
他变得这么默默无言,勤劳肯干,在旁人眼中看来,多多少少有点儿架空教主之嫌。傅汉卿却是难得如此悠闲幸福,整天吃吃睡睡,不亦乐乎,至于狄九身上的变化,他是没啥空闲去多多在意的。
只有随行的弟子们,因为天王的改变而感到气氛越来越压抑了。
天王以前也不苟言笑,但从来不象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就算是下命令,也永远只用最简洁的字句。
天王以前也少有欢容,但从来不象现在这样,冷漠的脸上,永远只有一种木然的表情,总是让人怀疑,那不是血肉面孔,而是一张石头做的面具。
天王以前也对教主从不客气,但从来不象现在这样,完完全全视而不见。每天只是专到赶路,到了地方就专心做事,从头到尾,不问教主一句,不正眼看教主一眼,不正面对教主说一句话。
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但是人人都受狄九身上散发的冷肃气息影响,就算平时最活泼的人,也变得沉默起来,大家都只顾埋头赶路,埋头做事,连一句闲谈都不敢出口。
虽然谁也没有说,但大都无限怀念以前天王老对着教主大呼小叫的幸福时光,虽说天王发脾气,总会吓得大家心惊胆跑,但总比现在这死一般的沉闷要好啊。
队伍中唯一迟钝到感受不出身周变化,只庆幸最近睡觉比以前安乐许多的,当然唯有傅汉卿一人了。
他在摇摇晃晃飞驰不停的马车里醒来,懒洋洋伸个懒腰,眯着眼睛拢了拢被子,迷迷糊糊地想,最近日子过得这么安逸,该不是他一直期待的彻底的米虫生活终于降临了吧。
唯一和他同乘在马车里的狄一看他这乍醒时迷糊又满足的样子,象一只刚刚睡醒的猫,不由微微一笑,顺手解了腰上水囊递到他嘴边。
难得傅汉卿大梦醒来,进入短期的清醒时间,他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