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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传媒有意无意对事实的命名、定义。
写新闻,需要对事实本身,以及事实涉及的人物和其他事项做出一定的判断、命名,与其他事件联系起来。这些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于是,一些复杂的社会事件被简化为“行凶抢劫”、“恐怖分子袭击”或者“虐待儿童”等,正面的有“好人好事”、“见义勇为”等。这样给事件“贴标签”,较为容易进入传媒的传播活动场所。这是一种职业要求。然而,如果我们做得太轻率、太随意,很可能会造成新闻的不真实。你在定义的时候,很容易绝对化,排除这一事件以其他方式进入人们视野中的可能性。实际上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旦传媒简单给它定义后,就很难甩掉这个说法,在这个意义上,传媒的报道是不真实的。
例如,我们在传媒上经常看到这样的标题或行文:“盲目的民工流给城市管理带来困难”、“没见世面的乡下佬”。这种标签不可能把农民与勤劳简朴联系起来,也很难与社会生存机会不均、为生计奔波劳累的生存条件联系在一起。传媒总得给一个具体的事实定义、命名,然后才能传播具体内容。如果事实很复杂,你只能几句话把它说出来,说什么,不说什么,其实记者承担的责任很大。所以,你在给一个事实定义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尽可能说得全面一点。即使这样,不完全真实的结果恐怕也是不可避免的。
也就是说,社会认知和职业新闻工作的流程本身,会影响新闻的真实。传媒无意中每天都在表露相同的对社会意向的一种假设:所有的人都会用同样的方式(传媒对事实定义、命名的方式)看待这些事实,在现存的社会结构中,人们的差别与命运的不同只是个人的问题。传媒使用标签和语境,是对新闻进行价值判断的一部分。如果一些事件恰好被输入现成的传媒定义的框架中(诸如好人、坏人、强盗、歹徒等现成的标准),它们就可能被报道。这样,现实被“扭曲”以适应由传媒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所设定的框架。
这种情况在工作中不可避免,但会造成对事实的一种曲解。比如,《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的通讯《中国铁嘴沙祖康》(图3…3),标题使用的“中国铁嘴”,便是给沙祖康贴的标签,如果其他传媒再跟着说,沙祖康就真是“铁嘴”了,即使他本人不同意,也被强行赋予了这个标签,想摘也摘不掉。当然,使用这顶帽子是传媒的好意,是个正面帽子。但是,对沙祖康也有不同的评价。比如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的洪俊浩教授来我们新闻学院讲课,特意谈到我国传媒给沙祖康贴的标签“铁嘴”。他说,外交上的“铁嘴”在国际上是反面形象。沙祖康是外交官,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形态,不是一个外交官应该做的,这实际上影响了中国的国家形象。从国际传播的研究角度评价沙祖康,他的一些做法和言论的表达方式,不是外交官的风度,外交官的风度应该是温文尔雅、柔中有刚。
图3…3 《人民日报》(海外版)关于沙祖康的报道
这个例子说明,同样一个事实,媒体一旦给它命名以后,就不可能全面地反映这个事实。
第四,权势人物占据新闻亮点。
权势人物的“权势”,不仅表现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因为他们在社会上有名,著名人物身上出新闻,他们的权势也表现在传媒上。我们天天报道权势人物,但是我们这个社会主要是由权势人物组成的吗?不是,权势人物只是社会的极少数人。这种报道真实地反映了现实吗?然而从新闻价值的要素来考察,恐怕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比如,《洛杉矶时报》要出售,有三个亿万富翁表示要购买,这就成了一个比较大的新闻,占了报纸一个整版。这三个人准备购买一张著名的报纸,在世界上能算一件大事吗?而且还不是实际行动,只是意向。但是他们是亿万富翁、权势人物,按照新闻价值,与他们相关,又涉及社会事项,就该报道。我们不能因此谴责传媒不真实,但是众多类似的事实占据了我们传媒的大部分新闻版面或时间,会影响公众对世界真实情况的全面了解。
传媒上,权势人物的活动和观点比其他人得到更多尊重。事实上,关于政治领导人、明星、大款的新闻被认为更有新闻价值。富有地区和阶层的情况,也比其他地区更多地得到传媒的关注。边缘人群在新闻中的正面报道很少,他们更多的是以可怜者、犯罪者、败坏道德者、无知者等形象出现在传媒的新闻中。记者本能地突出与新鲜、刺激、“人性”相关的方面。当然,不同的媒介机构在表达同一个新闻事件时使用的手法不同,重点有别。然而,所有新闻传媒遵循的新闻价值要素,大体是一致的、相通的。
新闻价值的诸要素,主要依据是人接受信息时的心理、社会心理、个性需求和社会需求,受制于具体的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现实的经济和政治体制及传统文化。具体执行这些新闻价值标准的时候,反映的自然是社会主流的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在这个意义上,反映这个“主流”就真实了吗?在这个社会中还有这么多像蚂蚁一样的小人物,他们在做什么,怎样生活,我们知之甚少。在这个意义上,媒体反映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能不会完全真实。
第五,传媒的报道总体趋向,无形中在维护现状,有意无意地曲解现实。
这个传播学批判学派的观点,揭示了传媒真实报道的有限。就这点而言,中外传媒都有这种趋向,中国强调舆论导向,表现更为显在。
传媒虽然有舆论监督的功能,要批评这个批评那个,但是大家注意一下,传媒批评的基本上都是一个个具体事实,对整个社会基本结构,都是持维护现状的态度。传媒在某种历史情境下,为不平等的权力结构提供了不可否认的保护。其表现方式,即不直接对现实进行辩护,而是提供大量有吸引力的娱乐内容,暗示受众:生活得好的秘诀在于想些快乐的事情。这恐怕是我们所有媒体都在做的,这种情形下反映的现实,显然不真实。另一种方式是,愤世嫉俗地叙述一些不平等的事实,把原因归结于一些细枝末节,或历史原因,或社会发展的程度低,然后明示或暗示人们:问题总有一天会解决的。这是传媒解决社会问题上的一个基本态度,传媒的力量只是观念上的,实质很弱小,它采取的办法基本上是维护现状。
在具体的表现方法上,例如,强调个体的重要性,尤其强调作为被动消费者的个体的权益,弱化社会各阶级之间真实的矛盾。传媒关于个体的维权报道通常非常细致,最后他胜了。但在实际生活中,相当多的情况下个体赢得胜利的并不多。实际上我们知道,消费者和强大的权势力量之间是完全不对等的,这才是社会的一个最大的问题。传媒一般都会淡化两大力量之间的矛盾,甚至传媒也得靠强势集团活着。社会问题个体解决(往往只报道一个具体的事),弱化体制性解决的路径。传媒确实有监测社会环境的职能,但是不论在什么地方,传媒都不可能根本触动权力体制。
只是在不涉及传媒自身利益、对传媒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传媒才会兼收并蓄地发表一些不同的观点,从而达到缓和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矛盾,释放一些不满的目的。总之,传媒报道或不报道,实际上它在维护现状,既然是这样,它们能全面、真实地反映社会现实吗?
5.传播符号表达意思的有限,使得新闻接受者对真实的理解也会发生差异
再先进的媒介或手段,最终要通过人的语言和文字来描述(多数画面也要通过语言才能帮助理解)外部世界,即使报道者主观上真诚地报告外部世界,但是任何语言和文字都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将心里所思、所构的图景描述出来,语言对于表达内心思想来说是有限的。
语言是指代性的,它并不是事物本身,因而使用语言时会出现反映事实的差异。这就涉及传播学的一些道理了,建议大家看一本书,彼得斯的《交流的无奈》(图3…4)。这本书的名字直译应是“对天空传播——一种传播思想史”,我们翻译成《交流的无奈》,翻译得还是不错的。这本书告诉我们,即使在畅通的条件下进行传播,传播者和接受者之间不可能完完全全对等地理解。因为我们使用的符号本身会限制你的表达,但是你又不可能不用符号来表达。
图3…4 彼得斯的《交流的无奈》中文版封面
例如:画面上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过来,可以描述说:
他兴奋地走来/他慌慌张张地走来/他像有心事地急促走来/他不顾一切地走过来/……
对一种情形的表达,可能会很不一样。因为任何语言都有经验背景,而不同文化下的语言背景是有差异的。同一条新闻,在不同的受众那里会得到不同的,甚至相反的理解。这让我想起1980年《人民日报》刊登的一条消息《里根的儿子失业了》。编辑的原意,想说明美国的经济很糟糕。然而,当时群众对高干子弟拥有特权十分反感,读了这条消息后的感觉是:美国人人平等,总统的儿子也会失业。这反映出,不同的人对同一个事实的理解可能是相反的,何况一个事实用不同的语言描述它的时候出现的差异呢!那么什么是真实?说不清楚了,在这里,真实有点模糊了。
三、造成新闻不真实的诸多具体原因
1.文学想象造成具体的新闻失实
前面是从宏观角度说的,这里是从微观角度说。
早期有一个比较典型的事例:1952年12月关于黄继光牺牲的报道。当时《人民日报》刊登了新华社的一篇通讯,下面是摘录:
“黄继光又醒过来了,这不是敌人的机枪把他吵醒的,而是为了胜利而战斗的强烈意志把他唤醒了(黄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