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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就是吴卫东收了钱,也知道是他杨登科送的,但他就是量大,没怎么把五千元放在眼里,早忘了这回事。杨登科旋即否定了这种猜测。吴卫东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不会对五千元无动于衷的。杨登科给陈局长开过车,吴卫东便时刻注意跟他保持距离,以免影响自己的前程,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精细过人。事实上不是精细人也做不了办公室主任,那可是个要处处琢磨领导心思,领导想不到要替领导想到,领导做不到要替领导做到的特殊角色。这样的角色,收了人家五千元钱却不当回事,不给人家一个交代,那好像不太可能。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软,杨登科不相信吴卫东那么容易硬得起来。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杨登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五千元钱扔到水里大小还起个泡泡呢,扔到吴卫东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谁甘心?何况五千元里还有三千元是借来的,真的这么白扔了谁不痛心?杨登科就有意无意到吴卫东前面去晃一晃。有时是在办公大楼前的坪里,见吴卫东出了电梯,正要下台阶,杨登科忙出了司机班,做出个要进办公大楼的样子,往台阶上迈。吴卫东好像满脑子装着的都是国计民生,身边的人事无法引起他的注意,杨登科跟他擦身而过,好像也感觉不出来似的,只顾低头走自己的路,连望一眼杨登科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就是无意间抬起了头,那目光也是混沌茫然空荡荡的,毫无内容。
杨登科以为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吴卫东不好对他有所表示,便到办公室去跑了两趟。吴卫东不是在看材料,就是在打电话,显得十分忙碌,杨登科走到了跟前,他也视而不见,似乎他不是市农业局的办公室主任,而是情系黎民日理万机的市长一样。倒是办公室副主任曾德平见了杨登科,会打声招呼,说:“杨科亲自到办公室指导工作来啦?”杨登科脸上一红,说:“曾主任你笑话我老实人干什么?我现在是失业工人,你当主任的总不能置之不管吧?”曾德平朝吴卫东那边努努嘴,意思是要杨登科找吴卫东,笑着走开了。
吴卫东还在那里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性。杨登科心里恨恨地想,姓吴的,你难道要我本人开口说出那五千元来么?
下班回到家里,杨登科依然心不平,气不顺,忍不住跟聂小菊说起吴卫东的作派。聂小菊却依然信心不减,说:“好事不在忙中取嘛,你也太性急了点。”杨登科说:“我还性急?已经两个多星期了。”聂小菊说:“就是要让吴卫东悬一阵子,悬得他不得安宁了,他才体会得出五千元的分量。”杨登科说:“五千元有什么分量?你怕是小瞧吴卫东了。”聂小菊说:“再没分量,五千元也是五千元,我们结婚那阵,你交到我手上的还没到五千元呢。”说得杨登科忍不住笑了,说:“你是说五千元相当于给吴卫东送去个老婆?”聂小菊也笑道:“你净往歪处联想。”杨登科说:“这可是你说的嘛。”
笑过,杨登科叹口气,酸溜溜对聂小菊道:“是你不让把我们的名字告诉吴母的,如果这五千元真的什么效果也没有,看你想不想得通。”聂小菊说:“怎么想不通?权当捐了灾区。”杨登科说:“你还有几分大气。”聂小菊说:“结婚那么多年了,今天才了解你的夫人?”
正说着话,外面忽有人敲门。聂小菊起身要去开门,杨登科把她扒开,小声说:“我去开,也许是吴卫东上门答谢来了。”聂小菊说:“你想得美。”杨登科说:“说不定他手上还拿着那部面包车的钥匙呢。”聂小菊说:“如果是他,就是来退钱的。”杨登科说:“不给车钥匙,退了钱也好,免得我天天牵肠挂肚,吃不香睡不稳。”
可趴到猫眼上一瞧,杨登科就泄了气,两手向聂小菊一摊,说:“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聂小菊说:“哪个不该来的来了?”杨登科开门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回身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朝聂小菊挥挥手,说:“你去开门吧。”
聂小菊打开门,一个腰圆膀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肩上还扛着一个脏兮兮的大麻袋。
年轻人名叫杨前进,是杨登科老家相邻村上的,因为也姓杨,便与杨登科叔侄相称。其实彼此并无血缘关系,只能说五百年前是一家。没有血缘关系,却还有其他的关系,所以前后不出两个月,杨前进已是第三次进杨登科家了。
杨前进是来求杨登科给他找事做的。第一次杨登科帮他找了一家超市,是杨登科电大一位同学的朋友开的,让杨前进搞搬运。杨前进牛高马大的,力气有的是,这活对路。可工资太低,一月三百元,还不够他抽烟喝酒的,第二个月他就不干了。第二次找了一份扫街道的差事,也是杨登科一位当司机的同行介绍的,四百五一月,比在超市要强些,可扫了不到一个星期,杨前进就跟街上一位混混打了一架,那混混事后喊了一帮兄弟要做了他,他没法干下去了,只得回了乡下。想不到他现在又来了,肯定又是要找工作。杨登科电大同学求过了,同行也求过了,还去求谁给他找工作?
又高又大的杨前进扛着麻袋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堵墙。嘴上还甜,先喊了聂小菊一声婶婶,又喊了杨登科一声叔叔,然后嘿嘿一笑,四下张望起来。聂小菊知道他是找搁麻袋的地方,因为地板太干净了,不好意思将脏兮兮的麻袋往地板上扔。聂小菊问是什么,杨前进说是西瓜,自家地里刚出产的头批西瓜,味道挺不错的。聂小菊就让杨前进扛着西瓜去了阳台上。杨聂听见西瓜二字,作业也不做了,嚷着要吃西瓜,跟进了阳台。
那么一大袋西瓜,估计不下一百斤。杨登科知道杨前进老家还有好几里山路没通车,他尽管一身力气,扛出山也不容易。
不一会杨聂捧着一个大西瓜从阳台上回来了。杨前进怕西瓜摔了,在一旁躬身护着。聂小菊拿来水果刀,动手破了西瓜,大家围在桌旁猛吃起来。杨前进见这一家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忘了吃西瓜,在一旁只顾乐和。
为了这一袋西瓜,更为了那份在心头珍藏了二十多年的未了情,第二天杨登科又带着杨前进出了门。杨登科准备带杨前进到农校去碰碰运气。农校是农业局的下属单位,杨登科跟农校的马校长打过多次交道,给陈局长开小车那阵还给他办过事,也许他会买自己的账的。
九中跟农校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坐公共汽车要绕道转车,得花上半个多小时,杨登科就带着杨前进踏上了九中后面的一条小道。一路上两人并不怎么说话。杨前进想些什么,杨登科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脑袋里满是杨前进妈妈年轻时的影子。他们之间有一层特殊的关系,要不那个女人也不会让杨前进一而再再而三来找杨登科了。
杨前进的妈妈名叫邓桂花,是杨登科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跟当年乡下千千万万的姑娘一样,邓桂花这个名字也有些土气,人却长得出色,无论是脸蛋还是身子骨,十里八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杨登科是进入初中后春心初萌,悄悄喜欢上邓桂花的。到了高中,学校离村里七八里远,两人上学放学常常走在一起。也是日久生情,邓桂花也暗中恋上了杨登科,虽然彼此之间谁也没敢捅破那层纸。
让杨登科一辈子也没法忘记的,是村子和学校之间的那个山坳。因为坳上长着不少杨梅树,当地人名之曰杨梅坳。进入农历五月,杨梅坳上的杨梅开始成熟,两人从坳上经过,经常会忍不住爬到树上摘吃杨梅。有一天老师们要开会,学校少上了一节课,提前放了学。来到坳上,时间还早,两人便乐滋滋上了一棵满是熟果的杨梅树,狼吞虎咽起来。
这是他们吃到的最好吃的杨梅了,肚皮填饱后,邓桂花就攀到杨登科上面的高枝,说是要摘些回去给家里人吃。到了树尖,摘了几棵杨梅,邓桂花才想起没东西好装,吩咐杨登科把她书包里的书腾到他的书包里,好用自己的书包装杨梅。
杨登科听话地照办了,然后爬到树上去给邓桂花递书包。
就在杨登科站在邓桂花下面,抬头上望的时候,杨登科双眼花了花,全身一软,差点要从树下掉了下去。原来邓桂花伸着双手攀摘枝头的杨梅时,她那件碎花短衫也跟着提了上去,不仅露出了半截嫩腰,连那两只雪白的乳房也大胆地露了出来。原来那个年代的女孩是不兴戴乳罩什么的,容易漏兜。邓桂花比杨登科小一岁,也有十六岁了,刚刚发育成熟,两只乳房鼓鼓的,胀胀的,仿佛两只白色的雪球,一弹一弹,似要砸向杨登科。
杨登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阵脚,真想伸出两只手,捧住那两只雪球,紧紧搂进自己的怀抱。可惜自己一手攀着树枝,一手提了邓桂花的书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干着急。开始邓桂花对此毫无察觉,催促道:“你怎么啦?还没上来?”杨登科根本就没听见上面的声音,还仰着头,双眼死死盯住那对迷人的乳房。
邓桂花没听到动静,往下一瞧,见杨登科的眼珠周圆,目光怪异,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忙用手去抚了抚掀得老高的衬衫,罩住了春光乍泄的双乳。同时折了根枝条,一边咒着杨登科,一边在他头上猛抽了几下。
究竟是青春年少,双方都有些难为情,此后上下学途中,两人虽然仍然走在一起,却再没以前那么坦然了,彼此之间总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过人有了距离,心却贴得更近了,毕业前夕杨登科大着胆子给邓桂花写了封求爱信,发誓这辈子非她莫娶。邓桂花很快回了信,还送了杨登科一双纳得细细密密的鞋垫。那时乡下姑娘是不轻易送人鞋垫的,送了鞋垫就等于以心相许,一辈子不会有二心了。
一年后,杨登科准备按乡下习俗,到邓家去送定亲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