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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登科从里面开了车门,让董少云上了车,说:“我不是跟你说了,这阵子我这边有事要办么?”董少云说:“那好,算我运气来了。”
董少云毕竟是高中生了,已经晓得轻重,到了市委大门外,就要杨登科把车停住,走了下去。他是不想让爸爸看见自己坐他的专车。杨登科本来想嘱咐他不要跟他爸爸说起这事,见他这么懂事,也就不再嗦,将车开走了。
从此,早送晚接董少云便成了杨登科每天必须温习的功课。辛苦是辛苦点,但杨登科乐意。他要让自己这个干部做得踏实,做得心安理得,而且还得有更大点的出息,虽然他已为此付出了不少。杨登科知道做个普通干部并不比做司机强到哪里去,而他的目的并不仅仅在此,将来要能真正登科,只有董志良才可能给予他。杨登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除了替董志良本人服务,现在又替他的儿子服务,这就等于给了董志良双倍服务,这双倍服务到了位,杨登科也就为自己今后的进步又添上了一个筹码。
这么一想,杨登科接送董少云的劲头便更足了。
当然有时要出差或被别的什么事情拖住,杨登科偶尔没法去接送董少云,他就想出其他办法弥补。杨登科刚好有一位战友下岗后在街上开的士,他先让董少云和他的战友认识了,然后给了战友一些钱,自己不能去接送董少云时,就打战友的手机,要他代劳。何况给了钱,就是不给钱,战友也是没话可说的,因此杨登科交给战友的任务,每次他都完成得非常出色。
就这么坚持了一个学期,董少云上下学都由杨登科或他托付的战友接送也许是杨登科做得太巧妙了,董志良丝毫也没察觉出来,他还从没在杨登科前面提及过此事。杨登科也不急于让董志良知道,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最好是等到时机成熟,董志良无意中知道了此事,为感激杨登科,他开口说句话,就让杨登科进一步登科了。
肖仁福《心腹》
二十六
第二个学期快过去一半了,杨登科依然乐此不疲,早出晚归接送着董少云,直到有一天董志良终于发现了此事。
那是星期天早上,董少云不用上学,杨登科在家里睡懒觉,董志良突然打来电话,说他要上省城去,嘱杨登科去市委大门外接他。
杨登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市委大门外的小巷口。
董志良上车后,杨登科就在后视镜里发现他的脸色不太生动,好像有些愠怒。杨登科不敢吱声,也不敢多瞧后视镜,只管盯住前方,小心翼翼把着方向盘。这时董志良开了口,说:“登科,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说吧?”
杨登科有些惶恐,想了一阵也没想起什么事瞒着领导。只听董志良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而且一直瞒着我,不给我露一点点口风。”
杨登科腾出一只手,用力抓了一下脑袋,还是想不出瞒了些什么,无言以对。董志良又苦口婆心道:“我的同志哥,你以为你这是对他好,其实你错了,大大地错了。你这不是对他好,这是在害他,这样下去非毁了他不可的。”
这一下杨登科终于听出了董志良话里的意思,不禁一喜。
董志良青着的脸色慢慢缓和一些了,他无奈道:“市委那么多孩子,有些孩子的父亲还是市级领导,谁是坐着专车去上学的?这事若传出去,那影响多不好?你已经是国家干部了,连这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杨登科申辩道:“现在的孩子,尤其是到了高中,学习也太苦了。我不忍心看着少云那孩子学习上那么苦,还要早出晚归地疲于奔命,有空接送他一下,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怪只怪我头脑太简单,缺乏必要的政治敏感性。”
董志良的脸扭向窗外,眼睛望着街道两旁的楼房,长叹一声,说:“现在的教育,说穿了就是整孩子的教育,国家都无可奈何,我们做家长的有什么办法?要说登科你也是一片好心,我还不能完全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失察,对孩子的事关心不够。我已经让少云到学校寄宿去了,免得你再天天为他操心,来回奔忙。”
为了不让他接送董少云,董志良竟然让董少云读了寄宿,杨登科心里不禁对他暗暗敬佩起来。是呀,换了别人,有人愿意这么接送自己的孩子上下学,做家长的又省事又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全,还巴不得呢,哪会因此把孩子弄到学校去寄宿?杨登科住在九中,知道寄宿生过的是什么日子。董志良肯定也是知道学校情况的,他能做到这一点,还真不容易啊。
杨登科这么想着,已经出了城,到了高速公路入口处。只见袁芬芳的车已等在那里了,杨登科按按喇叭,算是跟对方打过招呼,尾随其后上了高速公路。
这一向董志良和袁芬芳一连上省城跑了好几趟了。
原来芬芳山庄的建设已接近尾声,但建设资金已经超过预算,柴老板还有其他投资项目,不可能把资金全部抽出来压到芬芳山庄上,董志良只得和袁芬芳到省里去,协助柴老板融通资金。找了好几家银行都没谈成,后来还是柴老板想起曾跟他多次成功合作的省基建信托投资公司,跟公司的姜总联系了两回,对方恰好也有到贵都市投资的意向,于是约袁芬芳和董志良到省城去见面,洽谈有关合作事宜。
赶到省城,先跟柴老板接上了头。柴老板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已打通姜总的电话,他刚打发走一拨客人,正等着我们过去。”几个人当即赶往基建信托投资公司。
此前董志良就在柴老板那里得知,姜总是位女人。董志良知道省基建信托投资公司是个副厅级架子,能做上这个级别的女老总,起码也是半老徐娘了。见了面才暗吃一惊,美轮美奂的姜总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而且还让董志良生出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幻觉。董志良当时就意识到,这个女人一定来头不小,所以其他金融机构不敢到贵都去投资,她却敢去。
由于此前柴老板跟姜总有过几次很愉快的合作,事先两个又就芬芳山庄的投资达成了初步意向,见面后双方就省去了许多迂回战术,直接切入实质性的问题。这个实质性的问题就是投资双方的分成比例。姜总提出的分成比例较高,柴老板和袁芬芳都觉得山庄前期工程都快完成,姜总只是后期投入,她占的比例高了,柴老板和贵都方要吃些亏,可考虑到融通资金确实不易,山庄工程正处于关键时刻,如果资金到不了位,一旦停下来,那损失就无法估量,也就不怎么讨价还价,答应了姜总的要求。
从姜总那里出来后,柴老板笑问董志良:“董局长对姜总的印象如何?”董志良不知柴老板此话何意,开玩笑道:“姜总年轻漂亮,能言会道,一看便知是商场上的尤物。”柴老板说:“岂只商场上的尤物?她还是政坛尤物呢。”董志良说:“此话怎讲?”柴老板说:“你不觉得姜总跟一个人很相像吗?”
董志良恍然而悟,忽想起一个人来,原来自己刚才的幻觉并不仅仅是幻觉。他说:“这个姜总简直跟电视剧里的王熙凤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柴老板说:“董局长也看出来了。”话题一转,又说道:“你是官场中人,大概知道省委陶副书记的特殊爱好吧?”
董志良这个级别的官员跟省委的高官搭上界的机会并不多,但官员们的兴奋点都在上级领导身上,至少上级领导的身世一般还是比较清楚的。董志良自然也对陶副书记有所了解,说:“陶书记当年出道时曾是师大中文系副教授,据说对古典文学颇有研究。”柴老板说:“董局长真是提头知尾。陶副书记确是研究古典文学的,而且是红学专家,对王熙凤这个人物情有独钟,曾写有十数万言的王熙凤专论。姜总就是因为长得跟曹氏笔下和电视里的王熙凤一样,才在陶副书记的关照下,当上了大权在握的基建信托投资公司老总的。”
一个女人跟文学作品中的王熙凤相像,就得到研究红学出身的省委副书记的重用,这事听上去就很有文学色彩。不过现实中的人事有文学色彩实在不是生活的错误,因为文学就是人学,就是反映生活的,相反生活中的事情没有了文学色彩,那文学也就难得有文学色彩,难得有多少存在的价值了。这么一想,董志良也就觉得这事确是非常合符情理的。
这是董志良初次跟姜总打交道,后来为了具体办理资金借贷手续,他又陪柴老板和袁芬芳去找过姜总几回,一来二去的,彼此就成了朋友。姜总对董志良印象不错,见他是官场中人,还主动在陶副书记那里推荐过他,后来又特意安排董志良去拜访过陶副书记。
那次拜访陶副书记,也是杨登科给董志良开的车。从陶副书记那里出来后,杨登科发现董志良兴奋得眼睛发绿,满脸通红,只差点没来鼻血了。
不久董志良就接到姜总的电话,告诉他陶副书记已发了话,说贵都市的常委班子会有异动,凭董志良的政绩年龄和资历,补缺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董志良是在车上接到这个电话的,当时杨登科就在一旁。放下电话后,董志良目光呆滞地傻了半天,然后便痴痴地无声地笑了。那笑有些怪异,跟流落街头的神经病患者的痴笑有几分相似。杨登科见状,心想原来当领导的也没法做到宠辱不惊,更大的领导一句话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失去常态。
董志良知道按照惯例,他能提拔到市政府做个副市长已经很不错了,他还不太敢冒出直接进常委的奢念,尤其是在郑副书记去世之后,虽然郑副书记虎死威犹在。官场中人都明白,一般副市长和市委常委完全是两个概念,副市长是做事的,而常委却是一地的权力核心,有些副市长辛辛苦苦干上十年八年也不见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