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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 作者:肖仁福-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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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局长也不知杨登科要说的是哪四个字,心下却生了好奇,说:“什么字?你那么敢肯定?”杨登科说:“你先答应我,我说出来,你得写给我和老郭见识见识。”老郭也说:“老板你就答应登科好了,不就是四个字吗?写起来还不容易?”

  康局长经不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只好先答应下来。老郭就催杨登科:“老板都同意了,是四个什么字,你还不张开你的金口玉牙?”

  杨登科不慌不忙道:“同意。”

  两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并没听明白杨登科的意思,四只眼睛愣愣地望着杨登科。

  杨登科意识到他们误会了这两个字,心想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只好补充道:“同意!同意提拔同意拨款同意研究同意上报同意发文的同意。”

  康局长这才会心一笑,指指杨登科,说:“就你出得了这样的鬼点子。”老郭也明白过来,觉得杨登科这个建议简直是绝了。说:“那另外两个字呢?”

  杨登科朗声道:“已阅。”

  老郭说声“妙!”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心。又低了头,反复将“同意已阅”四个字念叼了好几遍,心想当领导的,别的字也许难得写上几回,这四个字哪天不要写上三遍五遍的?有道是熟能生巧,写得多了,再不会写字的人恐怕也能写得像模像样。不免暗暗佩服起杨登科的机智来,看来这个家伙不可小瞧了,以后也许还是会有出息的。

  这么想着,老郭回头对康局长说:“老板你可不能反悔哟,刚才你是亲口答应了的。”

  康局长也将这四个字默念了数遍,念得他额角放光,双眼发绿,手心也痒痒的了,恨不得立即拿笔在手,像平时在文件或报告上签字一样,几下把这四个字挥洒出来。他早已心中有数,这四个字就是写得再差也有几分架式,几许骨力。却还要客气:“还真写这四个字?”老郭说:“当然是真写,我俩等着一饱眼福呢。”

  康局长又假意推却了一阵。这时老郭已将桌上的徽纸铺得平平整整,杨登科则把刚才康局长用过的徽笔重新塞回到他手里,单等他大笔一挥了。康局长相反不急不躁了,定定神,往肺腑里深深吸进一口清气,这才从容落笔于徽纸上。

  这次康局长果然有如神助,将这四个字写得形神备至,妙不可言,比他先前写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要强多少就有多少。

  康局长看来对这四个字也很满意,写完之后,意犹未尽,又微笑着反复端详了半晌,脸上不由得泛出兴奋的红晕,像是刚下完蛋的红脸母鸡。直到老郭和杨登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康局长才晃晃脑袋,自谦道:“写得太差劲,让你们笑话了。”

  这回杨登科和老郭鼓掌时,可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丝毫拍马逢迎的意思。

  领导舒服了,杨登科和老郭的目的就达到了,起身准备离去。康局长满面春风地送他们到门口。两人低了头正在换鞋,康局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吴卫东那个办公室主任也不知怎么当的,昨天才告诉我,局里的面包车还锁在车库里,我还以为早处理掉了呢。登科你先开开这部面包车吧,回头我给吴卫东打声招呼。”

  杨登科那只正在系鞋带的手就僵住了,用劲嗯了一声。

  出门后,杨登科的步子就高远起来,一脚踩住那根没系好的鞋带,人往前一栽,脑袋咚一声撞在墙上。老郭乐道:“登科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杨登科伸手在头上摸摸,也不感到疼痛,只望着老郭嘿嘿直笑。他觉得老郭真是神啊,自己绞尽脑汁办不到的事,他一个小花招就利利索索给你办到了。看来机关里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地方,老郭比自己在机关里多呆了十多年,便已百炼成精。

  这时老郭已转身往楼下矮下去。而杨登科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还盯在他那微秃的脑袋上,仿佛绿头苍蝇似的。走在前头的老郭也许感觉得出背后的目光,下完楼后,回头瞥了杨登科一眼,说:“你不认识我了怎么的?”

  杨登科也不作答,又嘿嘿一笑,目光依然不肯放过老郭。老郭就站住不动了,伸手在杨登科眼前晃晃,说:“你到底犯什么傻?”杨登科眼皮都不眨一下,目光还是直直的。老郭暗吃一惊,后退一步,说:“登科今天你不是起得太早,碰着什么鬼了吧?”

  半天,杨登科的眼珠子才动了动,无头无尾冒出一句:“我得把你的面目看清楚了,好找人铸一个铜像,放家里好好供着,每天给你上香磕头。”说着还做了个合掌作揖的动作。

  老郭也是气不过,骂道:“去你妈的!” 
 

 



    
肖仁福《心腹》                

  
  八 
  星期一上午,吴卫东根据康局长的指示,给了杨登科几枚钥匙。

  杨登科伸手接钥匙时,吴卫东望着他,不阴不阳道:“杨科真有两下子,康局长都关心起你来了。”杨登科当然听得出吴卫东话里的酸味,说:“县官不如现管,康局长关心没用,还要靠你这个直接领导关心。”拿过钥匙,去了车库。

  打开车库卷闸门,迎面一股难闻的霉味。杨登科找来一瓶清洁剂,将车库的角角落落都喷到了,霉味才慢慢散去。然后掏出钥匙,插到车门上。那是一部白色丰田面包车,因车身满是灰尘,已成黑黄色了。开了门,却不敢立即上车,又找来一个鸡毛掸子,掸去座位和车窗上的灰尘,才钻进车里。正准备启动马达时,杨登科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只觉得前面刚扫去灰尘的挡风玻璃上已是模糊一片。

  为了这一天,杨登科等待得也太久了点。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陈局长下了台,杨登科这个给他开了几年车的小司机也跟着倒了大霉。机关里的人事就是这样微妙,一旦被看成是张的人,到了李在台上的时候,你就必然要被晾在一边。

  好在一个司机是哪个的人,领导可以在意,也可以不在意。这不,康局长一高兴,尽管杨登科过去不是自己的人,还是让他开上了面包车。杨登科就觉得自己也应该知足了,虽然是一部破面包,有车开总比没车开要好。劳动的机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这么一想,杨登科心里也就好受了些,发动马达,兴高采烈地将面包车开出了车库。然后拖过长长的水管,接上水龙头,清洗起面包车来,一副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样子。

  刚好这天老郭和胡国干他们几个没出车,就过来看杨登科洗车。老郭说:“这车再不洗洗,就分不出青红皂白了。”上前要帮杨登科的忙。杨登科感激他还来不及,哪里敢要他帮着洗车?忙将他推开了,说:“我好不容易有车洗了,哪里还肯让你来插手?”

  胡国干两手一叉,阴阳怪气道:“杨科你这是给谁洗车呀?是不是这几个月的干部当腻了,想重操旧业了?”小钱说:“当干部太无聊了,还是当司机好,手里有方向盘握着,实实在在。”刁大义说:“可不是吗?你看人家堂堂国家干部,不也还在亲自开车吗?杨科你是哪根葱?可得多向人家学着点。”

  胡国干听出刁大义是在说自己,朝他鼓鼓眼睛,吼道:“我国家干部不国家干部,关你姓刁的卵事?”刁大义却不急不躁,说:“别以为就你是国家干部,所以迫不及待要跳出来。”胡国干心里来火,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小钱便在一旁大声起哄:“大家快来瞧哟,国家干部和工人阶级要摆擂台了!”

  杨登科没跟他们搭腔,一心洗自己的车。他知道胡国干给康局长开上小车后,刁大义一直耿耿于怀,一有机会就要拿胡国干开涮几句。胡国干往往占不到上风,只得走人。刁大义没了对手,看杨登科洗车没有新鲜感,回了司机班。

  两个小时下来,满是灰尘的面包车就被杨登科冲洗一新,像一个刚刮去胡须的男人一样,显得精神多了。杨登科收好水管、抹布和刷子之类的洗车用具,想将车子开进车库,看看手表,离下班还有四五十分钟,又改变了主意。此时此刻,杨登科最为热切的,恐怕就是盼着有人来叫他出车了。这劳动的机会得来太不容易。

  然而在车旁站了一阵,却并没人来要车。杨登科有些悻悻然,朝司机班走去。

  司机班离车库没几步,杨登科推门进去,胡国干和老郭、刁大义他们正在打字牌,每人面前都堆着一把皱皱巴巴的票子。杨登科没有打牌爱好,牌技也差,很少跟他们上桌,不过平时没事时,他还是会在旁边观观战。今天杨登科却没心思凑热闹,在桌边坐一会,又起身到门外瞧一瞧,生怕有人要车,自己动作慢了。

  几个人手上忙着抓牌出牌,嘴巴却一刻也没停过。只听刁大义说道:“老郭你怎么还不出牌?是不是儿媳妇在家里等不及了,老想着回去做扒灰佬?”老郭没声,半天才摸出一张牌,扔到桌上。胡国干帮老郭的腔:“姓刁的我看你的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大概是在发廊里摸了小姐。”刁大义反唇相讥道:“跟你国家干部相比,我一个小工人当然差远了。”恰好胡国干手上抓了一张好牌,眼睛放出光来,也顾不得反驳刁大义,叫道:“我落听啦!”

  直到下班,终于还是没人来要车。

  杨登科莫名地感到有几分失望。却有些不甘,把车子开出了农业局,将喇叭揿得嘟嘟乱叫。来到街上,本想回九中的,却方向盘一打,拐向了市中心。杨登科意识到自己是想过一过开车瘾,才有些身不由己的味道。

  虽然已经两年多没摸方向盘,但杨登科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份独特的感觉,觉得做个司机还是挺爽挺有意思的。至少比整天无所事事实在多了。

  也许是时值中午的原故,街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一派繁忙景象。杨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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