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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见他!”云楼愤愤的喊:“这一年我没有用他的钱……”“云楼!”杨子明打断了他。“小眉说得对,父亲总是父亲,你不能因为一年没有用他的钱,就不算他的儿子了……”
“他害死了涵妮!”云楼无法控制的叫了起来:“现在他又要……”“云楼!”杨子明喝住了他,暗示的看了小眉一眼。“你这样说是不对的,涵妮不是你父亲害死的,如果没有你父亲叫你回去的事,她一样会死,她是死于先天性的心脏病。你现在就听我安排的去做吧,你放心,”他深深的,含蓄的看着他:“一切有我和你杨伯母,你父亲不会跟你为难的!”
“云楼,”小眉也在一边说:“你就听杨伯伯的话吧!”
云楼软化了,垂下头去,他沉思了片刻,终于咬了咬嘴唇,抬头对小眉说:“好吧,我就到杨伯伯家去。小眉,你先回家,我晚上再去看你。”“你忙你的,别顾着我,”小眉说,“晚上还是陪你爸爸多谈谈,明天再来找我。好了,我先走!”她对云楼笑着挥挥手,又扬着眉毛加了一句:“好好的,云楼,可不许和你爸爸吵架呵!再见!云楼。再见!杨伯伯!”
云楼看着小眉笑嘻嘻的跑出去,依然带着满脸的天真和挚情,浑然不知即将来临的风暴,不禁满怀涨满了难言的苦涩,直等到小眉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他仍然站在那儿发愣,还是杨子明喊了一声:“快走吧!云楼!我先送你到家再去飞机场!”
云楼坐进了车子里,看着前面遥远的天空,他看到的不是灿烂的阳光,而是一片厚重的,堆积着汹涌而来的阴霾。
29
在杨家的客厅里,云楼坐立不安的在室内走来走去,满脸罩着浓重的抑郁和忧愤。对父亲,一年前的积恨未消,而新的打击显然又要跟随着父亲一起到来。为什么呢?为什么身为父母,却常常要断送儿女的幸福,漠视儿女的感情和自尊!是谁赋予了父亲掠夺子女快乐的权利?是谁?是谁?是谁?一年多以前,当他正被甜蜜与幸福重重包围的时候,这个父亲竟残酷的将他的一切都撕得粉碎,践踏得鲜血淋漓。现在,好不容易,他重新找回了那份幸福,父亲就又出现了,就又要来践踏,来蹂躏,来撕裂,来破坏……为什么?为什么?
“他真是我爱情上的克星!”他突然大声的、冲口而出的喊,喊得那么响,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坐在一边的雅筠抬头看了看他,她正在打一件毛衣,一件小眉的毛衣,夏天打毛衣是她的习惯,她喜欢“未雨绸缪”。她显得很安详,很冷静,只是,她手指的动作却比往常快速。
“我看你坐下来吧,云楼,”她的语气里有着安慰和鼓励。“你走来走去把屋子里的空气都搅热了。”
“他一定派了人监视我!”云楼自顾自的说,仍然在室内走来走去。“否则他怎么知道小眉的事!”“那倒很可能,他总之是你父亲呀,他无法真对你置之不顾的。”“我巴不得他对我置之不顾呢!”云楼喊着说。
“云楼!”雅筠责备的:“怎么这样说话呢!”
“你不知道,杨伯母,”云楼急促的嚷着:“你不知道他那个脾气……”“我不知道?”雅筠笑笑。“我才知道呢!”
云楼想起了雅筠和父亲的那段往事,他不再说了,但他仍然像只困兽一样在室内兜着圈子,鼻子里沉重的呼着气,两只手一会儿放在身子前面,一会儿放在身子后面。雅筠悄悄的注视着他,敏感的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她认识孟振寰,熟知孟振寰,她也认识孟云楼,熟知孟云楼,她可以预料这父子两人一旦冲突起来会成为怎样的局面。但是,她是向着云楼的,她觉得自己也像只想保护幼雏的母鸡,已经展开了翅膀,竖起了背脊上的羽毛,准备作战了。把毛衣放在膝上,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云楼,你放心,”她说:“这一次,他不会再剥夺掉你的幸福了。”“你怎么知道?”云楼问。
“我知道。”她看着窗外的天空。“我知道,”她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却具有着信心和力量。“我知道世界上的许多事都该顺手自然,不能横加遏阻,我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对我父亲而言,这些道理可能全体不适用!”云楼愤愤的说。“他一直认为他是主宰,他是神,他是全能……”
门口一阵喇叭声,打断了云楼愤怒的语句,雅筠的毛线针停在半空,她侧耳倾听,说:
“他们来了。”是的,他们来了,杨子明走在前面,手里提着孟振寰的旅行袋,首先走进了客厅。孟振寰紧跟在后面,他那硕大的身躯遮住了门口的阳光,室内似乎突然阴暗了。雅筠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她的目光和孟振寰接触了,许多年没有见过面,雅筠惊奇的发现孟振寰那份冷漠、倨傲、自信的神态一如当年,只是,他胖了,老了,鬓边有了白发,看来却更具有威严和权威性了,那张脸孔和锐利的眸子颇让人生畏的。
“振寰!”她迎上前去,微笑的对他伸出手来。“好多年没见了。”孟振寰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他看到的是个高贵、儒雅的妇人,那份清丽、那份秀气、那份韵致都不减当初,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残酷的痕迹,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显然她这些年来,跟着杨子明过得并不太坏。这使他觉得有种微妙的不满和近乎嫉妒的情绪。因此,他漠视了那只伸过来的、友谊的手,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说:
“你还是很漂亮,雅筠。这两年云楼常在你家打扰你,让你费心了。”雅筠尴尬的缩回了那只不受欢迎的手,唇边的微笑变得十分勉强了,向室内深处退了两步,她的言语也锐利了起来:
“那里,你明知道云楼这一年并不住在这儿,而住在这里的时候,似乎反而让你不高兴呢!”
“我看彼此彼此吧!”孟振寰皱了皱眉。“全是这孩子不懂事,才造成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件!”他的目光对云楼直射了过去,是两道森冷的寒光。抛开了雅筠,他厉声的喊:“云楼!”
云楼自从孟振寰走进门的一刻起,就闷闷的站在窗子前面,斜倚着窗子,不动也不说话。父亲在他的眼里像个巨石,是顽强的,庞大的,带着压迫力的。而且,这巨石眼看就要把他的幸福、前途、爱情,和所有的那种温馨的生活都要一起砸碎了,他靠在那儿,正屏息以待风暴的降临。这时,随着孟振寰的怒吼和目光,他身子震动了一下,不自禁的叫了一声:“爸爸!”“爸爸?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爸爸?嗯?”孟振寰严厉的盯着他:“你这个目无尊长,胡作非为的混帐!”
“喂喂,振寰,”杨子明急急的拦在孟振寰的面前。“要管儿子,也慢慢来好吧?别刚进门坐都没坐就发脾气!来来,坐一下,坐一下,你要喝点什么?冷的还是热的?天热,要不要喝点冰西瓜汁?”“他从不喝冷饮的。”雅筠说,一面高声叫秀兰泡茶。掉转头,她看着孟振寰。“香片,行吗?”
“随便。”孟振寰坐进了沙发里,拭去了额上的汗珠,杨子明坐在他的对面,递上了一支烟,燃起了烟,他喷了一口,这才打量了一下房间,室内那份阴凉和冷气对他显然很有缓和作用,他的火气似乎平息了一些。喝了茶,他竟叹了口气。“子明,你不知道云楼这孩子让我操多少心。”抬起头,他又用怒目扫了云楼一眼。“别人家也有儿子,可没像我们家这个这样可恶的!”“别动肝火,振寰,”雅筠插进来说:“或者你们父子间有误会,大家解释清楚了就没事了。云楼,你别尽站在那儿,过来坐下和你父亲谈谈呀!”
“什么误会!”孟振寰气冲冲的。“这孩子从小就跟我别扭,我要他干这个,他就要干那个,我要他学科学,他去学什么鬼艺术,我看中了美萱那孩子做儿媳妇,他偏偏搅上了涵妮,涵妮也罢了,怎么现在又闹出个下三滥的歌女来了……”
“爸爸!”云楼大声喊着,背脊挺得笔直笔直,离开了窗口,他一直走向孟振寰前面,他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冒的火不减于他的父亲,咬着牙,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别侮辱小眉,她能唱,她用她的能力换取她的生活,这没有什么可耻的地方!她清雅纯真,她洁身自好,她比许多大家闺秀还高贵呢!”“好呀!”孟振寰叫着。“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先吼叫起来了,你的眼中到底有没有父亲?”
“好好谈吧,振寰,”雅筠不由自主的又插了进来。“云楼,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吼别叫呀!”
“我怎么跟他好好说呢?”云楼看着雅筠。“他根本否决了小眉的人格和一切,我再怎么说呢?”
“振寰,”雅筠被云楼那痛苦的眼神所撼动了,她急于想缓和那份紧张的空气。“或者你见见小眉再说吧,今天就别谈了,晚上我们请你去第一酒店吃饭接风,一切等明天再谈好吗?”“我干嘛要见那个女孩子?”孟振寰质问似的望着雅筠。“难道你也参与了这件事情?云楼自从到台湾之后,好像受你的影响不小呢!”“哦,振寰,”雅筠有些激动了。“二十几年了,你的脾气还是不改!对事物的成见和固执也完全一样。不是我帮云楼说话,只是,你最起码该见见小眉,那女孩并不像你想像的是个风尘女郎,她是值得人爱的!你该信任你的儿子,他有极高的欣赏眼光和判断力!”
“好,我懂了!”孟振寰气得脸孔发白,紧盯着雅筠说:“我当初把儿子托付给你们真是找到了好地方,你们教会了他忤逆父母,教会了他出入歌台舞榭,教会了他花天酒地和堕落沉沦……”“振寰!”杨子明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来,他语气沉重的说:“你别含血喷人!我对得起你!问问你儿子,我们是怎样待他的?你自己造成了多少悲剧,关于涵妮那一段,我们已经略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