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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
云楼凝视着翠薇。“这是你来的目的?”他问。
“噢,云楼!”翠薇抛掉了手中的扫帚,直视着云楼,突然被触怒了,她瞪着眼睛,率直的说:“是的,这是我来的目的!别以为姨妈真想听年轻人的笑声,她是为了你,千方百计的想为你安排,想让你振作,让你快乐起来!你不要一直阴阳怪气的,好像别人欠了你债!姨妈和姨父待你都没话可说了,姨妈爱屋及乌,涵妮既去,她愿意你重获快乐,世界上还有比姨妈更好的人吗?而你搬出来,躲着杨家,好像大家都对不起你似的!你想想看,你有道理没有?”
“翠薇,”云楼瞪着她,带着份苦恼的无奈。“别连珠炮似的说个没完,你不懂,你不懂我那份心情,我但愿我快乐得起来,我但愿我能和年轻人一起疯,一起玩,一起乐!可是,我不能!我……”他忽然住了口,环室四顾,他的神态是奇异的,眼睛里燃烧着炽烈的热情。“我宁愿待在这屋里,不是我一个人,是——和涵妮在一起。”
翠薇惊异的看着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儿,她才错愕的说:“你何必自己骗自己呢?这屋里只有涵妮的画像而已!你不能永远伴着涵妮的画像生活呀!”
“不止是画像!还有涵妮本人!”云楼鲁莽的喊,带着几分怒气。“她还活着,别说她死了,她活着,最起码,她活在我的心里,活在我的四周,刚刚你来以前,我还看见她站在我的窗外。”“你疯了!”翠薇嚷着说:“那是我呀!我怕你不在家,在窗口看了看,还敲了你的窗子,什么涵妮?你不要永远拒绝接受涵妮死亡的事实,我看,你简直要去看看心理科医生了!”
“你少管我吧!”云楼不快的说:“让我过我自己的日子,我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
翠薇结舌了,半晌,她才走到云楼身边,热心的望着他,急切的说:“可是,你在逃避现实呀!你这样会把自己弄出神经病来的!何苦呢?涵妮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陪葬进去呢?理智一点吧,云楼,接受姨妈和姨父的好意,我们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耶诞节,说不定,你在耶诞节里会有什么奇遇呢!”
“哼!”云楼冷笑了一声。“奇遇?除非是涵妮复活了!”他突然怔了一下,瞪着翠薇说:“是吗?或者涵妮根本没死,你姨妈把她藏起来了,现在,想要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让她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是吗?”
“你真正是疯了!”翠薇废然的叫。
“那么,还可能有什么奇遇呢?”云楼无精打采的说。看到翠薇那满脸失望的、难过的神情,他已有些于心不忍了。振作了一下,他凝视着翠薇,用郑重的,严肃的,诚恳的语气说:“我告诉你,翠薇,并不是我不识好歹,也不是我执迷不悟,只是……只是因为我忘不了涵妮,我实在忘不了她。我也用过种种办法,我酗酒,我玩乐,但是我还是忘不了涵妮。舞会啦,耶诞节啦,对我都是没有意义的,除了涵妮,而涵妮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模糊而朦胧。“不要劝我,不要说服我,翠薇。说不定有一天我自己会从这茧里解脱出来,说不定会有那么一天,但,不是现在。你回去告诉杨伯伯杨伯母,我明天晚上去看他们,让他们不要为我操心,也不要为我安排什么,我是——”他顿了顿,眼里有一层雾气,声音是沉痛而令人感动的。“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翠薇注视着他,他的神态,他的语气,他的眼光……都使她感动了,深深的感动了,她感到自己的眼眶发热而湿润,这男孩何等令人心折!涵妮,能获得这样一份感情,你死而何恨?于是,她想起涵妮常为云楼所唱的那支歌中的几句:
“……遭猎网将我捕,宁可死傍你足,纵然是恨难消,我亦无苦。”涵妮,你应该无苦了,只是,别人却如何承受这一份苦呢!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云楼,”她酸涩的微笑着。“我懂得你了,我会去告诉姨妈,但愿……”她停了停,但愿什么呢?“但愿涵妮能为你而复活!”“但愿!”云楼也微笑了,笑得更酸涩,更凄苦,更无奈。然后,他惊跳了起来,嚷着说:“开水都要滚干了!”
真的,那电壶里的水正不住的从壶盖及壶嘴里冲出来,发出嗤嗤的响声。翠薇惊喊了一声,跑过去拔掉插头,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掉过头来看看云楼,两人都莫名所以的微笑了。
19
云楼在热闹的衡阳路走着,不住的打量着身边那些五花八门的橱窗,今晚答应去杨家,好久没去了,总应该买一点东西带去。可是,那些商店橱窗看得他眼花撩乱,买什么呢?吃的?穿的?用的?对了,还是买两罐咖啡吧,许久没有尝过雅筠煮的咖啡了。走进一家大的食品店,店中挤满了人,几个店员手忙脚乱的应付着顾客,真不知道台北怎么有这样多的人。他站在店中,好半天也没有店员来理他,他不耐的喊着:
“喂喂!两罐咖啡!”“就来就来!”一个店员匆忙的应着,从他身边掠过去,给另外一个女顾客拿了一盒巧克力糖。
他烦躁的东张西望着,买东西是他最不耐烦的事。前面那个买巧克力糖的女顾客正背对着他站着,穿着件黑丝绒的旗袍,同色的小外套,头发盘在头顶上,梳成满好看的发髻,露出修长的后颈。云楼下意识的打量着她的背影,以一种艺术家的眼光衡量着那苗条的、纤秾合度的身材,模糊的想着,她的面容不知是不是和身段同样的美好。
“我要送人的,你给我包扎得漂亮一点!”前面那女人说着,声音清脆悦耳。“是的,小姐。”店员把包好的巧克力糖递给了那个女郎,同时,那女郎回过身子来,无意识的浏览着架子上的罐头食品,云楼猛的一怔,好熟悉的一张脸!接着,他就像中了魔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了!呆站在那儿,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望着前面。那女郎已握着包好的巧克力糖,走出去了。店员对他走过来:
“先生,你要什么?”他仍然呆愣愣的站着,在这一瞬间,他没有思想,没有意识,也没有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化成了虚无,整个世界都已消失,整个宇宙都已变色。
“喂喂!先生,你到底要什么?”那店员不耐烦的喊,诧异的望着他。云楼猛的醒悟了过来,立即,像箭一般,他推开了店员,对门外直射了出去,跑到大街上,他左右看着,那穿黑衣服的女郎正向成都路的方向走去,她那华丽的服装和优美的身段在人群中是醒目的。他奔过去,忘形的,慌张的,颤栗的喊:“涵妮!涵妮!涵妮!”
他喊得那样响,那样带着灵魂深处的颤栗,许多行人都回过头来,诧异的望着他。那女郎也回过头来了,他瞪视着,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整个胸腔都收缩了起来,手脚冰冷,而身子摇摇欲坠。他怕自己会昏倒,在这一刻,他绝不能晕倒,但是,他的心跳得那么猛烈,猛烈得仿佛马上就会跳出胸腔来,他喘不过气来,他拚命想喊,但是喉咙仿佛被压缩着,扼紧着,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一个路人扶住了他,热心的问:
“先生,你怎么了?”那黑衣服的女郎带着股好奇,却带着更多的漠然看了他一眼,就重新转过身子。自顾自的走向成都路去了。云楼浑身一震,感到心上有阵尖锐的刺痛,痛得他直跳了起来,摆脱开那个扶住他的路人,他对前面直冲过去,沙哑的、用力的喊:“涵妮!”那女人没有回头,只是向前面一个劲儿的走着,动作是从容不迫的,袅袅娜娜的。云楼觉得冷汗已经湿透了自己的内衣,那是涵妮!那绝对是涵妮!虽然是不同的服饰,虽然是不同的妆扮,但,那是涵妮!百分之百的是涵妮!世界上尽管有相像的人,但不可能有同样的两张面貌!那是涵妮!他追上去,推开了路人,带翻了路边书摊的书籍,他追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喘息着喊:
“涵妮!”那女人猛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她愕然的瞪视着云楼,那清亮的眼睛,那小巧的鼻子和嘴,那白皙的皮肤……涵妮!毫无疑问的是涵妮!脂粉无法改变一个人的相貌,她在适度的妆扮下,比以前更美了,云楼大大的吸了一口气,他剧烈的颤抖着,喘息着,在巨大的激动和惊喜下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涵妮,我早知道你还活着,我早知道!他瞪视着她,眼睛里蓄满了泪。那女人受惊了,她挣扎着要把手臂从他的掌握里抽出来,一面嚷着说:“你干嘛?”“涵妮!”他喊着,带着惊喜,带着祈求,带着颤栗。“我是云楼呀!你的云楼呀!”
“我不认识你!”那女人抽出手来,惊异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转过身子,她又准备走。
“等一等,”他慌忙的拦住了她,哀恳的瞪着她:“涵妮,我知道你是涵妮,你再改变装束,你还是涵妮,我一眼就能认出你,你别逃避我,涵妮,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还要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呢!”那女人不耐而带点怒容的说:“我不是什么涵什么妮的,你认错了人!让开!让我走!”“不,涵妮,”云楼仍然拦在她前面。“我已经认出来了,你不要再掩饰了,我们找地方谈谈,好吗?”
那女郎瞪视着他,憔悴而不失清秀的面容,挺秀的眉毛下有对燃烧着痛苦的眼睛,那神态不像是开玩笑,也并不轻浮,服装虽不考究,也不褴褛,有种书卷味儿,年纪很轻,像个大学生。她是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的,但是很少遇到这一种,她遭遇过种种追求她或结识她的方式,但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奇怪的。这使她感到几分兴味和好奇了。注视着他,她说:“好了,别对我玩花样了,你听过我唱歌,是吗?”
“唱歌?”云楼一怔,接着,喜悦飞上了他的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