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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疯狂的主意,但我不管那么多了,什么行李都没带,几乎两手空空,就像一阵狂风砂,没命地冲去桃园机场。
第四章再见!去你的!
我的随身背包里,扁扁的,没有放牙膏牙刷,也没有塞换洗衣物,只有两本书,是离家时信手抓来。
一本是凯·杰米森继《躁郁之心》后的力作《夜,骤然而降:了解自杀》(Night Falls Fast),另一本是保罗·科尔贺(Paul Coelho)的《薇若妮卡想不开》(Veronika Decide Morror)。
我苦笑地发现,光看这两本书的书名与主题,加上我的行囊里空空如也,实在不像去旅行,倒有几分像是要去寻短见了。
我到福华饭店站搭大有巴士,直驱桃园中正机场。等车时,我拨了一通电话给唐谟,因为本来跟他约好了下周四要在家里会面,我语带悬疑地跟他说:“下礼拜四的约取消了,我要跟你说再见。”
我的口气中特意不掩饰恼怒与消沉,透露了无限想象,让这个宝里宝气的唐谟自己去猜吧。
人家说“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就是要这样,显然最终我连唐谟也气进去了,谁叫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不够警觉。
迁怒,有一种饮鸩止渴的快感。
可能我的语气够吓人,搭上巴士不久,我的手机即不停收到唐谟的来电。因为这个手机有些设置当初是唐谟帮忙设定,所以每当他用他的手机打我的手机时,萤幕上就会出现一排开口笑的笑脸符号,表示是他的来电。
我看着那几个圆滚滚的笑脸,还伴着轻快愉悦的铃声,与我现在的怨怼情绪实在不搭调,也有点讽刺。
在它响过了两三次后,我决定不接,再度关掉手机。这时,讲什么都是多余。
途中经过泰山交流道时,我那怒火燎原的心田已经逐渐平息。因为我不再觉得自己依旧老样子,只能坐以待毙,或任凭别人施暴了,而是我能够奋力一掼,甩掉讨人厌的那只魔手。
我要远远地把这烦恼的人事物都抛诸脑后,而毫无预期就直扑出境,在台湾日常出现的环境中凭空消失,正是掷出最巧的一记界外球,为自己解除腹背受敌的全面危机。
同样是“跳”,我改成跳上飞机,至少不必去跳楼。
到了机场,一打听,才知道在航空公司柜台临时购买的机票,比通过旅行社事先预购的价钱足足多上一倍。平常去泰国,经济舱机票从促销价的新台币六千元(约一千五百元人民币),到寻常的一万二千元(约三千元人民币)不等,我却整整付出了二万四千元(约六千元人民币)。
我没有多想,便爽快刷了卡,贵就贵,我既然已冲到机场,就是豁出去了。
何况,如果这时我不蛮干一些平常因瞻前顾后想太多而不敢做的举动,破天荒一次,或说下猛药一次,又或脱轨一次,却还是老套,做个循规蹈矩的乖宝宝一个,大概也治不了我这死气恹然的精神伤痕。
像我这样当机立断,带点赌气与决裂的性质,逃难似地花一笔冤枉钱出去,等于践踏一切常规,扭转所有干预力道,个中充满了“形式暴力”。但也正因如此,我感到很过瘾。
我竟发觉它比自杀还棒!因为它有类似自杀的爆发威力,可以纾解体内的高温岩浆,却没有自杀的庞大代价。
航空公司的柜台小姐不晓得有没有认为我很奇怪,单独一人跑来买这么贵的机票?平常或许只有被通缉的逃犯(例如贪污的经济犯)才会这般临时起意吧。
还有,我的表情泄漏了正在承受苦楚吗?
记得几年前,我在报社工作,某个晚上情绪欠佳,独自上了阳明山,打算住一家温泉旅馆,那儿的柜台人员就很犹豫,不太敢让我登记住宿的样子。
我想她可能看我落单,而且瞧出我的沮丧神色,我居然还据理力争,傻兮兮地说:“放心啦,我不是来自杀的。”我有时真二百五,心里搁不住话,越看别人有疑虑,我就越要当面点破,不愿扛那个莫须有的黑锅。
但是这位机场的柜台小姐终究不像当年那位,根本连一丝异样的眼光也没有。
我想,现在的人怪事见多了,而且也日益冷漠,这年头谁管谁啊!
嗯,无趣。
办完登机手续,划好了位,等待通关前,我坐在饮料部,孤单地喝着一碗鱼丸汤,垫一垫空胃。
坐在那里发一会儿愣,我把玩着手机,考虑良久决定还是通知姐姐。
她是我这一阵子任性发飙时的无辜受害人,我对她很愧疚,可是我有时就是收不住脚。况且,假如没有她在帮我捡心中垃圾,我一定会从垃圾焚化炉变成一座火光冲天的核电厂,灾情四溢。
姐姐的反应听上去不轻松,她怀疑我已在机场的说法,不过催人登机的广播一阵阵传进手机里,又不像假的,她只好劝我打消念头:“不要去啦,有谁在那里吗?你准备待多久?”
一听我完全没带任何行李,她更紧张了。
在姐姐的心目中,我仍是一个小孩,她老是用那一套妈妈经在对待我。这到底是一个甜蜜的包袱,还是一道拉扯的脚链?
但是我箭在弦上,非射出去不可,否则又乖乖回到那个独居的家,生吞活受没有涟漪的死水日子,心情被乱开支票的朋友左右,简直会像是刚脱逃出狱,又给逮回死牢,刑期加一成。
再见,台湾,去你的吧!
第四章坐在云端上俯瞰
在登机划位时,我跟票务柜台的小姐说,帮我尽量划到单独的座位,因为根据刚才航空公司专柜那边的说法,这班飞机不算挤。
小姐很帮忙,果然让我独自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个空位。
很好,我感觉这个角落是我的窝,没有人会来打搅。
当心情低落时,我总有把自己圈在框框里的孤立感,像一只刺猬,周边最好都净空,别来惹我的刺。
刺猬的宿命,就是无论如何都会伤到靠近的人,因为它天生就是那副长相,被一团利刺包裹着,还能要它怎样呢?而万一伤到了人,我又会有强烈的愧疚,所以,这时最好谁都离我远一点。
从台北飞曼谷三个多小时的旅程,这一趟好像比以往都快,我头脑空空地坐在那里,信手翻阅那本《夜,骤然而降:了解自杀》,看着书中提及精神病理与自杀的纠缠关连,十分触目惊心。
我的神思漂浮在字里行间,尤其书中写到诸多文学家、艺术家罹患忧郁症,阅读他们遗留下的那些宛如刀割灵魂的只言片语,好似替我说出了难以言传的恶梦。
感觉没有太久,飞机就着陆了。
从生到死,是否也能像是搭飞机去一个远方旅行(只是永远回不来罢了)?记得许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上错天堂投错胎》(Heaven Can Wait),亡者就是在云端排队,等着搭上一架白色的大飞机,升空去报到。
我这次匆匆离开台北,不告而别,没有打包行李,没有出游心情,两袖空空如也,与过去搭飞机的感受迥然不同,某种形式而言,实在与遽然逝世有些雷同。
时间真抓得准,我和从香港起飞的Poki几乎是同时到达曼谷,一起先后出关。
曼谷居然下起雨了,这个终年常夏的热带国度难道跟我的情绪一般忧郁,正在过冬?
Poki看见我,视线扫了扫,抛出第一句话:“喂,脸色还好嘛。”
他轻微撞一撞我的肩,逗逗我,表示问候。
难不成他以为会看到一个青面獠牙?或者他先前接到我的越洋电话,听口气,深怕我行将就木,猜测一定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其实,我惨的是心里的委顿、绝望,那是内伤,不见得有瘀血的痕迹,外表自然看不太出来了。
我们坐上计程车,开始会诊我的忧郁症。
Poki听我草草做了简报,很不以为然,哼地叫道:“哎唷,你的忧郁症算什么!”他如数家珍,跟我细述他如何在生意场上翻滚的大风大浪,言下之意,我的case是小枝小节。
Poki是我在台湾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交往近十年,我向来欣赏他迸发激射的生命力,始终充满了精气神,仿佛一颗墨西哥跳豆。
人们绝对抓不住他,一下弹到那儿,一下弹到这边,咚咚隆锵,我往往只有瞠目的份。
他说话一如其人,快得叫人的耳朵跟不上。他的快利,与我的温吞,几乎是两个极端,却形成互补,惊喜相看,这些年竟也能衍生为绵绵的交情,堪称奇迹。
被他这一顿麻辣的话刮下来,我坐在黑暗的计程车内,脸色更加黑了一层,心里气苦不已。
完了,来错地方了!投奔Poki,却可能惹来一身鞭挞?
天下之大,我竟无容身之处吗?
“你的忧郁症根本就没事,唯一的问题是你闷在台湾太久了。”Poki大夫如是说,好像毫不留情宣布我是一名癌症末期的病人。
面对他的十二级强风言论,我招架不住,本来是来逃难,可不会是栽进另一个暴风半径吧?
“Poki,也许我不该来找你,可能我这样苦哈哈的样子,会带来给你相处的压力,但是你非要我不顾一切,急速快乐起来,也相对带给我压力,我大概是来错了。”我苦涩地告饶。
“你说我带给你压力?哎呀,听你这样说,我很难过。”Poki二度踩到了我的痛脚。
天哪!我现在讲什么都不对劲了,忧郁症的人绝对不能搞公关。
我们俩坐在后座,气氛有点僵。我真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