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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箫声欲断欲绝,如泣如诉,时险时宁,倏起倏落,暗香如月,流静如水,仿佛已告诉了人间许多苦衷,许多情愫,许多天地合、阴阳隔、离合事、悲欢梦。思君明月仍决绝!
正在最**部分,箫声戛然而止
“公子,夜深了。该回屋歇息了。”一个大汉走到肖倾宇旁边。他身长七尺,粗壮高大,面庞木讷,敦实憨厚。只是他两个太阳穴高高突起,呼吸绵长,足下点尘不染,一路走来却无半点声响,竟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肖倾宇沉吟半饷,绕着金线的右手缓缓捋过鬓下一缕长发,雍容而又寂寞。“公子……”大汉欲言又止。“劳叔,今晚月色不错,我想多看一会儿。”对这个如兄如父的仆人,肖倾宇的语气异常客气。劳叔看出他仰望月夜时眉间的寂寞。
“公子,是不是在想今早那个方小侯爷?”劳叔慈蔼道,“方小侯爷乃当世人杰。公子身边一直没什么朋友,若是方小侯爷能与公子结为知音,老仆会替公子高兴——”“这种念头最好想都不要想!”肖倾宇面容冷肃,沉声道,“否则我们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肖倾宇皱着眉。他皱眉的样子很好看,清雅俊秀,我见犹怜,却仍是让人有一种青锋划碎七尺冰的冷和傲。
明月照亮天涯。
劳叔了解他的公子。这人,拥有看破世事的聪慧,拥有与之匹配的胸怀,却自小双腿尽废,不利于行,怎叫人不心生叹息?
肖倾宇双手相扣,寂寞如常地坐在那儿,仰头望月。
月色下,他依然冷。
清。
兀自衣不带水。
八风不动。
他望着那轮圆月,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忧心劳神难以入眠,没想到肖兄跟我同病相怜啊。不知肖兄为何望月叹息呀?”一个红巾批颈的潇狂男子出现在圆月之中。他斜坐在屋顶。白衣,黑纱,那条长长的鲜红的领巾被风吹得猎猎飞扬!巨大的、滚圆的、妖异的月亮静静照在他身后,他仿佛是从圆月中出现!
“少爷!”劳叔心神一紧正待上前,却被倾宇挥手阻止,他不动声色道:“顶上夜寒风高,小侯爷不冷吗?”“呵呵。”方君乾笑得邪气,魅惑,不可一世。他的美糅杂着邪媚,却不会让人觉得脂粉气,反而有种张扬的英武。足下一顿,人已轻飘飘从月中楼顶飘然而下,落地后悠然一转,正站在肖倾宇面前。只见黑发飞扬,红巾翻舞,脸上挂着的邪魅微笑直可颠倒众生。连肖倾宇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方君乾抱拳微笑:“那我就,多打扰了。”
“这麽晚了,小侯爷好雅兴。”肖倾宇领他进书房,“劳叔,煮茶迎客!——小侯爷,今天楼里新到了雨前龙井,小侯爷有口福了。”方君乾发现,肖倾宇住的小院,所有房间都没有门槛——这大概是为了方便他日常进出吧。有门槛,轮椅进出会很不方便。
看肖倾宇泡茶是一种享受——焚香,洗杯,落茶,冲茶,刮泡沫,倒茶,点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透着一种骨子里的华贵和幽美!方君乾愣住了,从来就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泡茶泡得这么漂亮,那么……有气质!
肖倾宇姿势优美地将茶壶略顿三次,将茶水倒入一个圆筒形的小杯子中。然后将一个小茶杯倒扣在那装有茶水的杯子上。手掌一覆,两个茶杯就倒了个位,“鲤鱼跃龙门,一跃龙门万事如意……”
接着他将茶杯放在一个杯托上送到了方君乾的面前。
“品雨前龙井重香气和茶色,宜用雪白瓷。此茶配白瓷闻香杯,妙。”方君乾驾轻就熟,将上面那圆筒形的杯子侧掀开一角,哗!那闻香杯中的茶水一下子流到下面的那个龙眼大的小茶杯中,一滴不多,满满流香。
肖倾宇双目一亮:“原来小侯爷也是懂茶之人。”
“过奖。”方君乾将空闻香杯双手合并夹于掌间,深吸一口茶香,那从未有过的香气让从小就品惯百茶的他也忍不住为之倾倒。
肖倾宇正色道:“饮茶,是谓一观,观茶汤色;二闻,体茶香;三品,品茶百味。”他放下茶杯,“所谓‘品’茶的‘品’字,三口为品,因此我们一般饮一口茶,也要分三段。舌尖品其苦,舌中品其酸,舌根品其甘……是谓人生种种滋味,尽在一盏间!”言毕,抬手一饮,闭目略回味。
方君乾也跟着细品杯中之物,闭目享受下,顿时只觉得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茶香由上而下,整个人都有种清雅至远的感觉,“妙!妙!太妙了!”睁开眼睛,方君乾不由得连声赞叹,突然苦下脸,“糟糕。”
“呃?”肖倾宇抬头看他。
方君乾一脸苦相:“饮了此茶,天地间都不知什么可以入口了,如果我以后喝不到可怎么办呀?”他灵机一动,马上厚着脸皮道,“要不我以后天天来,咱们边交心边饮茶,岂不人生一大快事。”
肖倾宇气乐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又不好得罪他,于是马上转移话题:“小侯爷今晚怎么会想起光临寒舍呀?”
方君乾面色一黯,搁下手中茶盏:“天镔来犯,我大庆泱泱大国居然无一人敢主动请战,我睡不着,听见倾宇公子月夜吹箫,便闻箫而来了。”
肖倾宇似叹息又似讥诮:“高第良将怯如鸡。将门一代不如一代,朝中又缺少将才,武不足以安邦,国之颓势。”方君乾怒极反笑:“我今早向陛下呈递了《士卒提拔晋升十二策》,结果被一帮老臣批驳得体无完肤,说此策动摇国之根本,还说亡大庆者定为我方君乾,他们不惜一死也要阻止此策推行。”
肖倾宇一惊:“《士卒提拔晋升十二策》?莫不是民间传闻甚广的兵卒选拔政策,凡立战功者,即脱离贱籍。士卒作战英勇者,不论出身,只凭战功封官封爵?”
“正是。”方君乾面如沉水,自嘲道,“你也觉得我大逆不道吧?当今各国都遵循世袭制,贵族是国家的根本,人才精英所在,历代官吏将领,都从中选拔,而且对王族数百年来忠诚无比。此策一出,权贵豪门势力必会大大削弱,皇权无人拥护,必导致王基动摇,而民间有实之士却可凭此登堂入室,与将门子弟公平竞争,乃至分庭抗礼……到时,恐国将不国矣!”
“荒谬!!”肖倾宇一拍扶手,目光犀利如电!“此乃造福万民之举,功在千秋!“
方君乾怔愕。静静看了他一阵,方君乾眼里浮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神色却很有点落寞:“只有你…只有你支持我的策论!……”
肖倾宇端起茶盏,真心道:“此举利国利民,小侯爷有功于社稷,那些反对的人鼠目寸光,小侯爷不必放在心上。今夜我以茶代酒,敬小侯爷一杯。”“不,是我要感谢你才对。除了你,谁又能看懂这十二策的真正精髓所在?!”方君乾举杯一饮而尽,“连父亲都对这十二策异常反感……”
“王爷怎么说?”
“他说,龙生龙,凤生凤。贱民就是贱民,哪里有什么才能,要从他们中间挑选人才,简直就是妄想……”
肖倾宇纤长的手指轻轻磨蹭着光滑瓷杯:“王爷这么说未免武断。俗话说的好,英雄莫问出处。”
“妙!”方君乾蓦然爆出一声大笑,以手击床,赞道:”这一句真是精华。哈哈,肖倾宇,只有你才能说出这样精彩的话来。我一直都想用一句明白的话概括十二策的主旨,可惜不是用词太过艰涩难懂,就是过于冗长。难得你竟能一语破的。”注视肖倾宇,惺惺相惜,无限感叹。
肖倾宇继续道:“小侯爷目光卓越之处,在于拟定这道十二策的出发点。”
方君乾面容一整:“请阁下说仔细些。”
“因为小侯爷的出发点,并不仅仅是从大庆之王的观点看问题,而是从天下霸主的高度来考察人才的问题!”
此语一出,方小侯爷不禁动容!
肖倾宇神态恬静:“将选举官吏将领的范围,扩展到平民和奴隶中,这使国家有机会吸收更多的人才……如果大庆坚决推行此举,不单大庆子民,怕是各国民间人才都会蜂拥而来。届时我大庆不费一兵一卒,兵不刃血便可成为天下霸主。”
“真是奇怪……我们明明相识没几天,却有种认识了一辈子的感觉……”方君乾盯着肖倾宇,认真道,“人家都说彼此有缘会一见如故,我一直不信。但是现在,我信了……”
他收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肖倾宇蓦地发现,此时的方君乾身上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是自信,是气度,是抛弃包袱释放自己所有能力的光芒。举手投足淡定自然,顾盼间风采熠熠,望进那双炽烈耀眼的眸子,里面的神采连肖倾宇亦要赞叹一声。
“所谓的唯才是举,就说明了人才的重要。治国治国,只要令人才各司其职,国家自可垂拱而治……”
对方君乾来说,肖倾宇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听众,和肖倾宇聊天是实在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
在以前,也和别人谈过自己的政见和主张,但那些人,要么根本对他的见解没有一丝兴趣甚至嗤之以鼻,要么不懂装懂,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还有的,他们根本不会关心你在说什么,他们想到的永远都是他们自己,在和别人谈话的时候,他们总爱用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打断别人的谈话,然后把自己的话题转移到可以满足他们那可怜的虚荣心的方向上,他们只需要听众,而他们自己最不愿意的也是做一名听众。
但肖倾宇却不是这个样子,肖倾宇的知道的东西很多,但他不会向其他人那样在和别人谈话的时候经常打断别人来炫耀自己,他对别人的话题很感兴趣,很多时候,肖倾宇都是微笑着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但这个倾听者并非只会在一旁点头,在很多关键的问题上,这个倾听者都能和自己有比较深入的讨论,两个人从朝政格局军国大事,可以谈论到江湖趣闻小道消息。
方君乾知道他不良于行,但听他闲闲道来,宫中掌故,江湖势力的神秘所在,如数家珍,深悉熟解,毫无难度。方君乾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肖倾宇身上似乎有一种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