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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报社做记者,拿很少的工资,用香草的话说当初爱上的是我的才气。但这曾让我骄傲的才气却在她朋友的面前一无是处。那天,香草的闺中好友阿眉来串门,她们好久没见了肯定有好多话要说,我便大包大揽着做晚饭。无意间听到阿眉说,看到香草现在憔悴的样子她都不敢结婚了,就是嫁也要嫁给有钱人。接着,阿眉从香草干燥的皮肤一直说到失去光泽的指甲。是啊,当初那精致到发梢的一个小女孩,如今却被柴米油盐改造得面目全非。心里禁不住慌慌地疼,觉出自己的卑微来。于是我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努力,给香草一个美好的未来。睡觉前,香草偎在我怀里,我第一次问她说:我没有钱你从来就没有后悔过?香草把我抱得很紧,说:可你有才啊。我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你难道不爱钱了?她轻轻地笑:我爱你!
一个月后某天,去一个企业采访,认识了那个企业的老板,他说起想办一份企业报。当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给他办报。想法一说,两人一拍即合。这样,闲暇我就开始着手那份企业报的具体事宜,有时下午下班随便吃点饭就坐在电脑前工作,但我不会忘记给老婆打个电话,向她撒个小谎说最近总有人宴请。
白天的大多时间要为报社拼命,我能用的时间只有晚上。有时两边跑,闲下时就有虚脱的感觉。深夜回到家里,香草早睡了,一个人缩成一团抱着沙皮狗。经常因为忙,来不及吃饭,悄悄溜进厨房,而厨房里往往没有果腹之物。好不容易在客厅茶几上找到香草的零食,糊弄一下肚子。一边吃,一边生出委屈。想起香草说过要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竟生出些许不快。
有一天傍晚,手头上的事做完了,急急往家里赶,之前没有给香草打电话,想给她个惊喜,谁知到了家里,看到香草蜷在沙发里,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对着电视泪流满面。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扔下手里正提着的香草最爱吃的“真心馅饼”,一头钻进卧室,倒床不起。香草跑过来,扯着我的手,大概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我闭着眼不理她,想起这几天晚上一回到家里就要饿着肚子睡觉的委屈,打定心思要给香草点颜色看的。
晚饭做好的时候,香草小心翼翼地来叫我,我便假装熟睡。大概僵持了半个多小时,香草转头走了,一会听到防盗门开关的声音,很轻,但仍听到。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早晨醒来,竟是上午九点多了。眼睛有点肿,睁开眼,发现香草不在,心突地开始发慌。三年的夫妻生活,我已经习惯了香草在身边,虽然她炒菜不好吃,虽然她还不是一个不太会居家过日的妻子,但她一直在做着,像她说的那样,早晨给我做早餐,中午给我做午餐,晚上给我做晚餐。
香草的手机关机了,我一天工作也无法安心。晚上回家时,看到信箱里躺着一张汇款单,50元钱,收款人是香草,地址是晚报的。香草在写稿子?她认识我时曾有过作家梦,但因水平有限放弃了。正在我猜疑时,接到阿眉的电话,让我回家看看那张《忘不了》的碟,再没别的话。听得出她口气里的气愤,我猜测想,香草一定在阿眉家里,心倒也宽了点。回了家,看《忘不了》,看张柏芝如何为了生活隐忍的奔波,看得心一阵一阵疼。我给阿眉打电话,阿眉说,你不用费心思了,香草要在我这儿住一周,她的手都变得越来越粗了,你还敢气她!
在书桌旁,第一次打开香草的日记,其中有一页写道:我爱他,我知道他不可能给我太富有的生活,所以我就要他的爱,很多很多。从结婚那天开始,我立了家规,就是要他知道,有的女人爱上物质,有的女人爱上爱情,归根结底,她们爱上的是自己心中的归属感和安全感。而他的爱就是我最大的安全和归属。回想这三年来,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委屈,在我想吃“饼子”的时候,他只能给我“馒头”,他不知道,那家规,其实也是给我自己立的。我是要自己知道,想吃饼子的时候,我只能把手头的馒头拍扁,正是这种“把馒头拍扁就是饼”的安慰,使他在我心里更加完美,因为他可以给我那么多爱。我想夫妻双方都需要这样:在想吃饼子的时候,就把手上的馒头拍扁,这样才吃得有滋有味。同时作为妻子,我也希望在他想我是一个饼子的时候,我要先把自己这个馒头拍扁。几个月来,我写了许多稿子,但投出后大都石沉大海,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看到这些,一个大男人竟掩着面号啕大哭起来,怪自己怎么就如此忽视了香草的感受,只想着自己每天晚上回到家里没饭吃的委屈,香草呢,肯定也没吃饭。我以为我为了香草而努力赚钱,这爱足够沉重,却不想,跟香草的相比,却是那样轻。
正追悔自责,门铃响了,我打开门,香草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菜、肉、海鲜,还有……一包馒头。我一把将香草揽进怀里,哽咽起来。香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柔情搞得惊慌失措起来,紧紧把我的头往她怀里送,然后我听到香草说,都饿瘦了,我去做饭给你吃。
我紧紧地抱她一下,然后从她怀里钻出来,看着她手里的馒头假装认真地说:“可我想吃饼子,不知老婆有什么高招?”
三对情侣表
新来的主管周刚上任第一天,崔怡就迟到了。车间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周刚在总厂是出了名的“冷血”,他有个外号叫“周扒皮”。
“周扒皮”冷冷的脸让人看着就不舒服。走到手足无措的崔怡旁,崔怡刚要开口,“周扒皮”就斥责道:“多余的解释就不用了,再有一次,自动走人。同样都戴着表,你的表怎么比别人晚半个钟头。”
周围的几个女孩开始窃窃私语,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我剜了她们一眼。在她们眼中,崔怡美得有些“盛气凌人”,独来独往的性格也成了她们的“眼中钉”。
可在我眼中,崔怡是那样的冰清玉洁,楚楚可人。她跟别的女孩不同,除了比车间里任何一个女孩都漂亮外,她的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吸引力,让我着迷。
崔怡来这家台湾鞋厂才半个月,我们的交流也只限于碰面点点头,问声好,或者在快下班时她转过头问我几点了,再要不然就是嘱托我第二天上班帮她多领点鞋料……再没别的。可当“周扒皮”那样不顾情面地对待崔怡时,我就来气。
崔怡走到我前面,冲我笑笑,她从来都是那样波澜不惊的,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想走进她的世界。我问自己,我是不是爱上了她。
“别多想啊,开工吧,鞋料我给你领了。”我极力掩饰自己对“周扒皮”的怒气平静地说。崔怡还是那样淡淡一笑:“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情绪,但——谢谢你。”
看着崔怡娇小的身影,我的眼酸了又酸。异乡有多少冷风冷雨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啊。
快下班时,崔怡又转过身:“几点了?”
我看看表:“差一刻钟。”我知道崔怡问的是差多少时间可以下班。半个月来,她常这样问,我也这样答,已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也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看见她挂着汗珠的秀气的脸。
下班铃声响了,小陶就跑过来,说:“还记得吗,你答应今晚请我们宿舍姐妹的客。”小陶每天都像个小鸟似的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也不管我烦不烦。宿舍的工友说,小陶一定是爱上了我。菩萨保佑,我可不想有这样的一个女友。如果要找,我就找——崔怡那样的。
见我迟疑,她有些娇嗔地说:“你不会小气得不请我的姐妹们吧?我可是早告诉她们了你来了200块钱的稿费了,还在她们面前炫耀了一番呢……”我暗笑:如果可以,我连你也不请。
崔怡把工具收拾好,回过头说:“再见。”我赶忙说:“今晚我请客,你也去吧。”其实我最想请的人就是崔怡了,可我开不了口,这正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去饭店的路上,小陶就一直喋喋不休地挖苦我:“你钱多得没人请吗,干嘛要请上她?”我口是心非地辩解:“她也是你们宿舍的一员啊。”
“她也是我们宿舍的吗?下午一下班就见不着人影,半夜才悄悄地回宿舍,天不亮又走了,谁知道她都是去干什么呢,说不定——”小陶这样一说,其他几个女孩也跟着猜测起来。我这才知道,除了正常上班,崔怡常常神出鬼没早出晚归的,但我相信,崔怡不是那种女孩,就是相信。
席间,小陶坐在我旁边,很暧昧地与我说话,惹得其他几个女孩总拿我们开涮。我极力与小陶保持着界限,可总是越描越黑,她们就更加放肆起来。
我只好佯装上厕所,逃离了是非之地。
由于没找到厕所,我就想去找服务员打听。路过厨房,余光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在水槽里刷碗,但很快,我就认清了,是崔怡。
我有些目瞪口呆,折身往回走。这时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进厨房,然后我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老板,你看我早上能不能再早点来,早点走,要不然上班会迟到的。”是崔怡的声音。
“可以啊,不过你这样也太辛苦了……这样吧,你早上可以少干半个钟头吧,这可是看在咱们是老乡的分上,看在你对父母的一片孝心上。”那个男人很通情达理地说。
我的心一惊,难怪小陶说崔怡一直早出晚归的,原来,她在这里做钟点工。听那老板口气,崔怡的家境一定很贫穷,而且需要钱。
我正在猜测之际,又听见崔怡的声音:“张师傅,几点了?”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9点啦。”“太好了,再有半个钟头我今天就可以下班了……”崔怡一定很兴奋,认识她半个月,从没听过她这样兴奋地说话。“我说呀小崔,你也太苛刻自己了,连块手表都不舍得买。”接下来崔怡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只在心里更多地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