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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逝琴寥黑水寂-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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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虽不碍事,但需静静调养几日,不能骑马。”
               那麽深的一口子,如果裂开感染,那就不只是单纯的刀伤,命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
              “宋人进攻时,你何以没逃?”阿鲁罕看向罗枸杞,冷冷的问了一句。
              他只是好奇,既然身为一位宋囚,何以不在混乱中逃跑。
              “我不认为当过金人军医,还能在宋人那里得到活命的机会。”
              罗枸杞平淡地说道,他自为自己而活,也一直没在乎什麽家仇国恨。
              “你倒是识时务。”阿鲁罕一直觉得罗枸杞与徵羽是不同的两个人,主要的地方,大概在於此。
              “命都没了,名誉之类的又有什麽意义。”罗枸杞平淡地说道,他失去了全部的家人,所以他将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而徵羽却不同。
               为何今日没见到徵羽,不知道他是逃了,还是在混乱中被人给杀死了。
               罗枸杞想到此,不免有些难过。
              “或许,死了也罢,他与我不同,所以对他而言这样的生活恐怕是活生生的炼狱。”
               罗枸杞只是在走出帐篷的时候,低声呢喃,他大概没想到阿鲁罕会听到,并且知道他说的是谁。
              炼狱是吧,不过,他已经摆脱了。
              回到自己的族群中,徵羽大概如鱼得水吧,那本来就是他的渴望的东西。
              
              只是阿鲁罕有些不明白,何以自己在激战中,身中一箭时,在那一刻,想到了徵羽在那夜里哽咽的声音。
               他曾想过留下他,但现在看来,让他走是正确的。如果今日,徵羽仍旧在他军队,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下,他只怕无力去保护他。
              ********************
              镇江一役,金兵损失惨重,兵折过半。恐怕也只有阿鲁罕所带领的那支军队,损失较少,而这也正是国左勃极烈对其不满的地方,因为他认为阿鲁罕当时是有办法援救古乃的军队。
               
            阿鲁罕受的箭伤极其严重,而且由於是匆忙的撤军途中,他并没能得到休息,且终日骑在马上长途奔波,伤势曾一度恶化,最後痊愈的时候,他人已经回金国的都城会宁府。
               
            宋军大胜这最关键的一战,举国欢呼,虽然失地尚未收回,只是守著半璧的江山,却毕竟逃过了金人的铁蹄。悲惨的是北方的汉人,在沦落区里,遭受异族压迫。
              
              徵羽跟随著军队,前往江宁,没有了战乱的城市,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与繁华。
              徵羽身无分文,曾在街头游荡过,露宿街头。
              抵达江宁的第四天,徵羽路过一间书院,一位年轻的男子喊出了他的名字,徵羽抬起了头,认出了对方,只是淡淡的笑,唤了句:“谢伯父。”
              父亲生前结识不少知交,都是当时的名士,徵羽自然也认识了不少人,只是没想过会在异地遇到一位曾居住於汴京的长辈。
               “徵羽,真的是你?”中年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穿著一身干净的丝绸衣服,看著眼前穿著粗布衣,模样憔悴的友人之子,竟热泪盈眶。
               “谢伯父,确实是我。” 
            徵羽仍旧是那样清淡的笑容,他并不为自己一身的尘土,颠沛潦倒的模样感到羞愧。事实上,这是一场战争浩劫後的平静与安详,演义了多少的破镜重圆。昔日的纨!,今日却为乞儿的,比比皆是。徵羽只是看淡了命运,知道并非只有自己遭受的这些苦难,并非自己承受著这样的战争伤痕与悲痛。
               “徵羽?你爹呢?你家人都在哪?”谢灵抓住了徵羽的手腕,加紧了力气。
              徵羽一阵沈默,他只是孤独的一个人,或许并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抹鬼魂而已。
               
            当宋囚的时候,他以为作为自由身的宋人是他最大的渴求,其实他的渴求只是归属感。但他现在却只是感到越发的孤凄而已,这场战争夺去了他的所有,包括他的心。
              见徵羽一阵沈默,这个同样历经过汴京沦陷与流亡生活的中年男子一脸的悲痛,只是紧紧抓著徵羽的手腕,哽咽再无一句话。
              
              徵羽此後的一段时间,在父亲知交谢灵的推荐下,当了书院的琴师,後来他得到了他表兄董兰的消息,又前往了扬州,这已是後话。
            第十七章
              董兰一家六口,在战後重聚,仅剩四口人,董夫人死於流亡路上,而董兰的小妹又在一次金兵进城的混乱中走失。
              镇江之战後的第四个月,徵羽听说了表兄的消息,前往了扬州,此时,他的伯父,因为经历战乱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身体已经彻底的垮了。
               
            徵羽被带到伯父面前,伯父只是吩咐了董兰务必好好照顾徵羽,徵羽尚只是弱冠,孤独一人,特别叮嘱了要帮徵羽成家立业,他死後才有脸去见他惨死的弟弟与弟嫂。
               董兰一一应承,即使没有他的父亲嘱咐,他必然也会好生对待徵羽,就是不论血缘的关系,徵羽亦对他有恩,不只一次救了他。
               董老爷子,在重回扬州的老宅里,并没居住几天,他的过世,使得董兰悲痛欲绝,消沈了好些日子。
               
               战乱过後,董家只剩这麽一栋大宅子与几十亩荒芜的土地,家里的财物,早已在金兵进城时被洗劫一空。
               董兰本是想卖掉田亩,徵羽并不赞同,提议了暂时自己耕种田地,而多余的租给农户。
              董家历来为名士,董兰一开始并无法接受沦为农夫,但後来大概是相通了田地是根本,这是他所有的财产了,买掉一时可换钱,但以後就没著落了。
              徵羽就这样,在堂兄家又过了一段时光,董兰夫妇对徵羽甚好,家境稍宽,便想为徵羽娶妻,徵羽虽拒绝过,但董兰认为徵羽始终沈溺於过去,需要有个女人,来让他组成家庭,重新振作,徵羽却很坚定的谢绝了。
               
              镇江一役後的第八个月,董家的田地都租给了农户,再也无须亲自耕种维持温饱。董兰打算将一半家业过继给徵羽,并且为徵羽说了一门亲。
               
            徵羽有著自己的打算,他想去战火纷燎的边境,他听说每当宋金两国不再歇火,两国平民会在边境置市易物。他未必想去金国,他尚有著理智,即使这几个月,他想见一个人已经想得几乎癫狂了。
               即使是接近一下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也好,即使是能听到他的消息也好。
               镇江之战後,徵羽听军中的士兵的谈论,知道完颜阿鲁罕的军队并没有被歼灭,而又没有获得阿鲁罕的首级,徵羽知道,他必然活著。
               
              离开前夕,徵羽跟堂兄说了他将远游,口里说他打算去临安谋求宫廷琴师的职位,他家世代为宫廷乐师,这并不难谋求,董家,一直有著琴艺冠绝当世的尊称。
               董兰没有劝阻,只是将九霄环佩交予徵羽,作为琴中瑰宝,这张琴是无价之宝,董兰不会私吞。
               “那日,我藏於树林两日,後为民勇团所救时,昏迷了整整五日。等我清醒时,琴腔中的文书,因为淋了雨水的关系,已经模糊不清。”
               董兰将琴递予徵羽,幽幽的说道,当时他被救,只有人被带走,後来五日後返回寻找琴,琴尚在,里边的文书却被雨水泡坏了。
               “我本以为那文书没有派上用场,却枉送了你一命,懊恨不已。我始终没想到还能与你相逢。”
               董兰哀伤的看著徵羽,他为徵羽的决定感到悲伤,他或许知道徵羽想去的并不是什麽临安。
              “徵羽,我不问你如何能在金人中存活下来,我只想问你,为何不肯娶妻,你这安逸的生活不过,想上哪去?”
              董兰知道徵羽不是要上临安,或许他知道的东西远远比徵羽想让他知道的多很多。
              “边境。”徵羽轻轻地说,他不想再骗自己的兄长,包括他那些不肯成亲的推辞。
              董兰似乎并不吃惊於徵羽如此说。
              “你从书院借了学习金人语言的书,为的就是回到金人中去?”
              冷冰冰地口吻,董兰这回话语中几乎没有了情感。
              他不理解,徵羽为了什麽,到底是为了什麽,他要成为一个汉贼走狗,他要去金人那里。
              徵羽知道他的兄长必然是翻过了他房间里的书,只是他的兄长却绝对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做。
              “为了什麽?徵羽,我不知道你在金人中是如何生活的,你,在那军队里到底。。。你。。。如何可以盗取到金将领的文书,何以能活著。”
              董兰残忍的说出这麽几个字,痛苦的别过了脸,如果不是今日徵羽执意要做如此糊涂的事,他不想质问徵羽,他以前就对徵羽有怀疑,甚至也有些猜测,但他宁愿永远不去想它。
              “兰哥,我这一辈子,永远都无不会娶妻。。。” 徵羽轻轻地说,然後他合上了眼睛,终於说出了一个这八个月来一直都不曾说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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