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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回梦记-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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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中间尚还隔壁着几寸的余地,如莲就说起昨天的事,故意说得亲密非常,媚春也软声相答。说过几句,如莲听板墙上有划纸的响声,晓得板墙上已生出眼睛,就移身转面向里,用手轻抚在朱媚春的肩上,其实手指悬空,离他的衣服还有三四分远近,不过惊寰在那边看来,已是不堪入目了。接着如莲便问朱媚春还走么,两人又装着调起情来。如莲忽听隔壁发出不好的声息,像是气得发了昏,不由心里一颤,几乎再装作不来,只觉眼眶里的热泪,一行行向肚里坠落,把心都烫得奇痛,暗叫道:“傻子,傻子,可气死你了,你哪忍得住妹妹跟旁人这样,哥哥,你不知道,这是假的呀!”如莲这时心里一转,知道大功已经告成,可是自己和惊寰也已万缘俱断,只这中间一道板墙,竟将我二人隔开一世。想着几乎再把持不住,便要跑到惊寰跟前,说破一切真相。但又转念一想,这时便说破了,枉害了他,也救不成我。一条大路,我都快走到尽头了,难道还掉头去走小路么?便把牙一咬,面上又换上一层羞红的媚容,向朱媚春一递眼色,道:“你走也成,天亮再走。”朱媚春道:“天亮走怎么?”如莲装作生气道:“你装糊涂,打你!”朱媚春一笑,如莲呸了一声,回手便把电灯机关捻灭,立刻屋中漆黑,对面不见人影。如莲又格格的自己笑了几声,便用极低的声音向朱媚春道:“您请回,快走,别教隔壁听见脚步,快快。”朱媚春也不敢作声,蹑着脚儿溜出去,下楼一直走了。

如莲自己藏在黑屋里,偶尔还痴笑两声,过了一点多钟,才悄悄起来,出了卧室,悄悄的走向隔壁房间,先在门首掀起帘缝向里一看,只见里面清寂寂的并无人影,忙走进去寻,哪里还有惊寰的影子?如莲知道他这一气气得不轻,定已带着漫天愤恨万种伤心而去。走到床前,见板墙上划破一道长孔,知道惊寰必是从此看破秘密,立刻气走。忽又后悔早先不该和班子定下规矩,自己屋里客来客走,不许伙计们干涉,这只为惊寰出入方便,哪知因此一着,连他走我都不知道了。如莲这时空睁着两只眼睛,什么也瞧不见,一颗心儿也似不在腔里,神经恍惚的摸摸桌子,又摸摸镜子,走到西边,又转回东边,举着手好似捉迷藏一样,忽然用手向空一抱,高叫一声:“惊寰,你回来!”接着两足向上一蹦,像攫取什么东西似的,跳起老高,到落下地时,已跌倒在床边,昏昏的死过去了。

且说惊寰隔着板墙瞧见如莲和朱媚春的许多把戏,气得迷糊了一阵,醒过来还忍不住再看,见如莲和朱媚春的浪态,竟是自己目所未见。后来二人调情,把灯灭了,惊寰立刻眼前金星乱冒,心里肝肠如绞,知道再迟一会,或者便要发狂,这里万不能再挨下去,便想起步就走。但是通身气得发软,抬身不动,只得望着房顶抖战。自想我为如莲可不容易,违背了父母,得罪了表兄,抛弃了发妻,只望和她天长地久,哪知道她水性杨花,为一个戏子背弃了我!接着背一阵发凉,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太太,那可怜的人起初虽对我有些过错,可是以后对我那般情分,早就补过来了,如今还为我病得要死,看来那才是一心爱我的人,我只顾恋着如莲,向不理人家一句,真对不过她。如今如莲变成这样,我有什么脸去见她?不如死了。想到这里,忽又转念道:“不对,我已把她害到这样了,我再死去,岂不更害她一?我现在万事都已作错,自己已不算个人,只有赶紧回家去救那可怜的人,赎赎我的罪过。”惊寰此际受了天大的激刺,心思改变得天翻地覆,觉得如莲已成了个卑贱无耻的人,她负了自己,家里的太太是个清洁温柔而且可怜的人,自己负过她。两下相较,只求快跳出污秽的魔窟,立刻回家见着太太,就是死在她的床下,心里也安慰咧!惊寰想到太太,竟生出一些气力,便从床上滚起来,抓着帽子就走出去。匆匆到了楼下,脚还没迈出门去,忽听身后有人喊叫自己名字,惊寰立定回头,见有个人从一个房间里探出头来,细看才知是表兄若愚。

惊寰正怀着一心气恼,见他在此也不以为意,更不愿和他长谈,只略招呼道:“表兄也在这里么?我回家了。”若愚一步赶出,拉住惊寰道:“你别走,陪我们玩玩,我同几个朋友在这儿熬夜呢!”惊寰挣扎道:“不成,我要回家,你别搅我。”若愚此际已看出他面色改常,神情大变,心里有些明白,仍拉着他道:“你要走咱一同走,等我去穿衣服。”惊寰应道:“快些,我在门外等你。”若愚忙跑进去,须臾就戴了帽子,夹了大衣出来。两人一路走着,若愚笑着打趣他道:“子丑未申,热客时辰。老弟你自己腻到三点才出来,乐子不小,乐子不小。”惊寰不应,若愚又说了一遍,惊寰本来满心是火,听着若愚的话,好似又浇上暴烈的煤油,而且心里正气得发昏,更不能略自含蓄,便自己和自己发了大怒,顿足道:“该死!你别理我。乐,哪个王八蛋乐?”若愚看这情形,暗惴如莲居然未曾失信,可还不明白她怎样把这傻孩子气成这样呢。就又用话探道:“半夜打茶围,还不乐?莫非谁欺负了你?告诉表哥给你出气。”惊寰道:“你别问!这不是出气的事。”

若愚自装出纳闷的神气,仰天说道:“这倒怪了,那如莲和他那样好,怎能给他气生?不能……不能……”若愚连说了十几个不能,惊寰听着脑里更昏了,忍不住失口道:“怎么不能?眼睁她……”说到这里忙自咽住。若愚却已抓住话把,不肯放松,见神见鬼的惊异道:“哦哦,她能给你气生?我不信。”说着又冷笑道:“别骗我,她眼看就嫁你了,你是她的男人,她敢……”惊寰急了道:“再说这个,我要混骂了!人家又有了……”说着又咽下去。若愚露齿一笑道:“她又有了什么?她有病了?那你真算运气不好。家里那位要死,外面这位又有病,这怎么办?”惊寰此际却听不出若愚是在故意捣乱,倒从他的语里想起他当初相劝善言,暗暗佩服他比自己见得高远,又惭愧没听他的话,更加肚里填满怨气,似乎就要炸裂。方才既不能向如莲发作,却恨不得向人诉诉悲郁之怀。如今被若愚用话一勾,他就把若愚看作可以发泄怨气的人,也顾不得思想,拉住若愚又向前走。

若愚还想要说话,不想忽听惊寰口里竟唏唏的作起声来。若愚定睛向他一看,才知他竟涕泗滂沱的哭了。若愚惊道:“你,你哭什么?”惊寰把袖子向眼上一抹,呜呜咽咽的道:“表兄别理我,我是混账东西。到如今,我才知道,谁也对不起。”若愚这时已知他就要把秘密泄露,便也不再相逼,只跟着微叹了一声。惊寰又接着道:“我都告诉你,你别笑话我。今天才知如莲对我不是真心。”若愚听到这里,把头一摇,口里又不能不能的捣起鬼来。惊寰反着急道:“赚你不是人!她真下贱,居然姘了戏子。”若愚道:“胡说!凭她那样……”惊寰咬牙点头道:“哼,眼睁是么。”若愚把头在空气里划个大圈道:“不然,你要明白,眼见为实,耳听是虚。”惊寰跳起来道:“巧了,就是我亲见的呀!”若愚假装作一怔,略迟才道:“哦?居然有这种事?想不到,万万想不到。那戏子是谁?”惊寰从齿缝向外迸出三个字道:“朱媚春!”若愚听了几乎要拍手大赞,赞美如莲的信用和她的巧计,但怕惊寰看破,忙自忍住,仍做很自然的样子道:“哦,那就莫怪了。朱媚春脸子多们好,窑姐儿又都爱姘戏子,如莲怎禁得他引诱啊!可是你也不必往心里去,他们不是久局,日子一长,如莲和朱媚春腻了,还要反回头来嫁你。你耐心等着,准有那一天。”惊寰听了好似吃了许多苍蝇,连连呸了许多口,才恨恨的道:“你看我真没人味了!少说这个。”说完便背脸去不理若愚。若愚见这光景,知是大功成就,但不知他这颗心被如莲抛出来以后,还要落到哪里。便又试探道:“如莲是完了,家里那一位你又誓死不爱,日后该怎样?不如想个旁的路儿。听说大兴里百花班里新接来个人儿,俊的很,明天陪你去开开心。”惊寰听着向他把眼一瞪,道:“你还往坏道上领我,瞧着我还不伤心?你又怎知我不爱家里那一位!”若愚冷笑道:“爱还见死不救呢,不爱该怎样?”惊寰听到这句,在黑影中恍见自己的太太正在病榻上忍死呻吟,希望自己回心转意,不由一阵心肝翻搅,好似发了狂一样,两手高举,叫道:“我对不起你!我就来了。”说着也不管若愚,只似飞的向前跑去。

若愚也不追他,只立定笑了一笑,自庆没枉费心思,今天居然大功告成,从此可以对得住惊寰太太,不致再心中负咎了。又想到去年二月初五日自己从莺春院把他找回家去,今天又恰是二月初五,前后整整一年,看来真是缘分有定,便暗自叹息,反自筹度现在第一件事便是要回家向自己太太报告,教她也跟着喜欢。第二件便是把如莲姘朱媚春这件事,赶紧托报界的朋友登了报,索性给他二人中间再加上一层障碍,务必使惊寰认定如莲是性情淫荡,名誉极坏的人,永不致死灰复燃,方能给惊寰太太一个爱情上的安全保障。若愚想着便悠然自得的回家,向太太报告一切去了。若愚以先所办种种与惊寰夫妇释和的事,都不失为古道热肠。只有最后这一着,失之过于狠毒,所以他日后的噬脐莫及,也便种因于此咧。再说惊寰抛了若愚,狂奔回家,路上虽遇见空的洋车,他也好似没看见,仍旧自己与自己赛跑长途竞走。好容易赶到家门,见大门紧闭,便举手捶打。原来近日惊寰因严父远行,慈母溺爱,所以毫无顾忌,比以先大不相同。捶了半晌,门房的郭安才睡眼朦胧的出来开门,才开了一道缝,惊寰便直扑进去,一语不发,两步就蹿进天庭,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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