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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没有找到。”
可浅媚不如唐天霄博学多才,此时却反应灵敏,“这几句绝似曹子悼念死去的宓妃所用辞令,是指宓妃死后,魂魄入梦的情形。”
可浅媚有些失神地望着斑驳的碑石,慢慢道:“只怕这位英武无双的年轻皇帝,虽然坐拥天下,却已……永失所爱了吧?”
唐天霄没来由地背脊一阵发冷,居然打了个寒噤,一时沉默下来。
卓锐也不觉动容,说道:“怪不得此地会有这么个庙宇,还……还有这么些机关!拓跋顼把相山改名为荆山,本就流露出厌世之意,只怕此地也与那位安平长公主有关,所以便在此地修行了。难道那样一个横行天下的英武帝王,竟在这深山庙宇中度过了余生?”
几名侍卫也不觉仰视碑文,莫名地便觉得豪气冲天,风生腋下,连这幽杳漆黑的溶洞都格外地空阔宏伟起来。
这时可浅媚却道:“他真可怜。”
唐天霄转向她,道:“可怜什么?他是一代霸主,天下至尊,所有的路都能自己挑选。”
可浅媚道:“人都死了,他最想走的那条路没了,他往哪里挑选去?”
她顿了顿,又道:“那安平长公主也可怜。给心上人毁了家,灭了国,死后还不得安宁,硬生生落了个身后秽名,遗臭千年。”
唐天霄脸色不大好看,说道:“哪有那样惨?正史里只提到齐帝在城破之日以身殉国,安平长公主之事只字未提。想拓跋顼何等人物,既然喜欢安平长公主,又怎会容忍史书留下不利于她的记录?只是这位长公主太过传奇,坊间各类野史传说便流传得多了,这却是没法子的事。”
可浅媚不说话,靴子无意识地在脚下的大方石上蹭踏着,却忽然怔住。
“这……这上面有字!”
地上满是苍苔,众人只顾往四处看着,都不曾留意过地面,闻言纷纷往地下看去,果然发现苍苔间有纵横撇捺痕迹,不似天然。
几名侍卫连踏带刮清理了上面的苍苔,渐渐显出一幅完整的画来。
此画题名《倦寻芳》,虽是刀剑肆意勾划旋刻,字体却豪气纵横,超迈绝伦,绝非上面那个《倦寻芳记》所能比拟,才恍然悟出,这《倦寻芳记》正是为诠释脚下这幅《倦寻芳》而写。
画的却是海棠。
寥寥数枝西府海棠,葳蕤大气,蓬勃舒展,艳丽华美,隔了四百年重现人世,依然看得出其人画风豪逸超脱,非比寻常。
画的落款处留有两行字,也是清晰可辨。
“倦寻芳,倦寻芳,斯人已去,何处寻芳!拓跋顼绝笔。”
众人凝望着那一代帝王留下的最后的笔迹,久久不能言语。
拓跋顼能以刀剑于石上作画,其时必定年富力强,却留下这样一幅绝笔,叫人实在无法揣测,他画完后到底走上了怎样的道路。
出家?殉情?或者,只是虚晃一枪,让后来继位的魏高宗不再寻找自己?
一切无从推断。
唐天霄第一个立起身来,吁了口气,开口便叹道:“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话刚出口,自己已觉大大不祥,忙皱了眉,急急闭嘴。
可浅媚听得清楚,也不抬头,只望着那绝笔二字,忽然道:“其实,我本来只想把你送出破庙,自己便留在那里了。可不知为什么,一见着你,我便晓得你一心要和我一起出去,忽然便也只想和你一起出去,一起……”
唐天霄只觉心头仿佛被用冰水侵了一侵,又忽然被滚水浇了一浇,不知是冷是热还是疼。
他握住她的手,眼眸已是晶亮如明珠,润泽得连目光都带了温度。
可浅媚却抽开他的手,揉揉眼睛,笑道:“这里湿湿黏黏的,呆着真不舒服,根本没意思。我先出去了,你慢慢儿研究什么四百年的秘密吧!”
唐天霄不由跟着她走了两步,才顿下脚步,唤道:“我呆会儿也就出去了,你等等我罢!”
但可浅媚走得飞快,也不管前面一片漆黑,一路只往来路方向摸去了。
卓锐忙推身边握着火把的侍卫,“快去跟着,小心把淑妃娘娘护送出去。”
立时有两名侍卫应了,急急赶到可浅媚前面引路去了。
唐天霄看着他们一行的火把在黑暗中移动顷刻掩到了石柱后,渐渐连光影也不见了,才转过去,依然望向脚下那幅《倦寻芳》。
心头那冰火相激后的感觉,如飓风嗖地扑来,突兀地停留在心口,如熔岩般不停翻涌。
给冰得麻木,再给沸水浇过后,会一时无法感觉出痛楚。
但麻木过后,分明是皮肉尽脱的叠加痛楚。
他原本好像根本没有认真去想象过自己会承受那样的痛楚。
在密室中,他见那冒牌的“可浅媚”遇险,宁愿冒险去救她;
而当真正的可浅媚出现,他也似根本没来得及想什么,便将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如果真的一起死了,如可浅媚所说,好像也没什么难受的;可如果他活着,却眼看着她灰飞烟灭呢?
他透不过气,只凝视着那葳蕤繁盛的石上海棠,慢慢握紧了拳。
薄唇掠过刀锋般的弧度,他立誓般说道:“坐拥天下,永失所爱?朕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一字一字,也似用刀剑镌下,掷地有声。
可浅媚走出秘道,夺目的阳光金灿亮烈,连废墟里青白的石头都似反射着强烈的光线。
她咕哝一声,又是揉眼睛。
这几日明明没做什么噩梦,可总是睡不安稳。若是以往,一钻在唐天霄怀里,便不由地把他种种不好都抛到了脑后,睡得格外香甜。
可最近她睡得越多,眼睛仿佛便越疼得厉害。
溶洞内的幽暗潮湿让她眼睛酸涩,此刻刺目的阳光更让她刺痛得睁不开眼。
慢慢走到山道间,她向周围望了一望。
冷松滴翠,劲竹流碧,红枫渐烈,白桦叠金,清溪如带。
这峰峦斑斓绚丽,却以琉璃般的晴空作了背景,媚而不妖,妍而不俗,怎么看怎么是令人流连忘返的如画风光。
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时,两名侍卫亦步亦趋,不敢稍离。
可浅媚说道:“我一个人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侍卫相视一眼,犹豫。
可浅媚摸摸腰间那条漂亮的新鞭子,道:“这附近应该没什么野兽。便是有,我也不怕。”
侍卫们也猜不出她摸鞭子的动作到底在向野兽示威,还是在向他们示威。但他们跟着这帝妃二人进了一回秘道,便是再没有眼色,也看出唐天霄对她已经不仅仅是宠爱那样简单了。
言行间的温存包容固不用说,连神色里都那么清晰地流露出他对她的悲欢近乎焦灼般的在意。
他们不敢坚持,到底等她走得远了,才落在后面远远地缀着。
一个人行走时,山风吹在身上,居然有些冷,脸颊却似干涩得厉害。
她抱着肩,见人群终于离得远了,却又觉得茫然。
即便是山间,她也能披荆斩棘,辟出许多条通往前方的路来。
拓跋顼郁郁而终,是他最想走的那条路已经堵死;而她呢?唐天霄呢?
他们想走的那条路,还有吗?
她忽然又懒得走了,侧身爬下一旁的陡坡,走到一处略平坦些的草地上静静地躺着。
阳光炙烈,她拿一块丝帕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半昏半沉之际,身边有脚步声。
很熟悉了。
她不用抬头,便晓得一定是唐天霄。
他总顾惜她年轻贪睡,每次起床时都这般蹑着脚步,生怕惊动了她。
而她的确大半的时候都是蒙着被子大睡,偶尔听到些动静也不惊慌,安安稳稳地继续沉睡,笃定着一觉睡醒他还会回到自己身畔。
身边悉悉索索地响过,唐天霄的呼吸已扑到她的脖颈。
她素来怕痒,缩了缩头,便听到了他清朗的笑。
他拿到她搭在眼睛上的那丝帕,只作没看到上面的湿润,笑道:“就知道你没睡着。一个人躲这里,想什么呢?”
可浅媚继续揉眼睛,道:“没想什么,就是想睡。天天在宫里懒惯了,给你拉在山里呆了这几天,累得很。”
唐天霄啧啧道:“我就晓得你又要把罪过推我头上!再刁蛮以后不带你出宫玩了!”
可浅媚一侧身,将头窝到他胸前,闷声道:“不出来就不出来吧。你也别出来了,在宫里陪着我,好不好?”
唐天霄静默片刻,将她这些日子明显小了一大圈的面庞扶起,望向她迷蒙的眼底,声音也沉郁了:“浅媚,你到底在想什么?或者……在逃避什么?告诉我,可以吗?”
可浅媚道:“你先把你四百年的皇家大秘密告诉我。”
“这也和我讨价还价!”
唐天霄苦笑,“其实那也没什么。史书记载,大魏一统天下之前的那百余年天下大乱中,南朝几度皇朝兴替,却常有皇子皇孙从围得和铁桶般的都城脱身,包括那位安平长公主,也是莫名地就从宫里失了踪。因此一直有传言,说瑞都皇宫之中有秘道直达城外。卓锐在那溶洞里发现的秘道,有一处的走势,便像通往瑞都方向的。加上此地和魏太宗有关,卓锐便猜疑这秘道便是传说中的皇族逃亡密道。”
可浅媚显然并不知晓此事,闻言冷笑道:“如果真有那样的秘道,想杀你的人早派出死士奔皇宫里暗算你了,犯得千辛万苦在这里设陷阱吗?”
唐天霄笑道:“可不是么,我原来还担心你知道了没事跑出宫来转悠,后来一问,四百年过去,说不上沧海桑田,可地形地貌也改变了许多,早已阻塞不通。我也没那个耐心跟着卓锐再去研究有费多大的精力才能浚通出来,所以便跑出来瞧你了。”
可浅媚一想,点头道:“不错,卓锐能发现,旁人一定也能发现。真那么好浚通,早浚通出来了。”
唐天霄将她环到怀中,昵声道:“我可什么都说了,你也该告诉我,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了吧?”
可浅媚静默片刻,忽抬头,向他莞尔一笑,“也没想什么。其实……北赫和大周,也算不得什么生死仇敌吧?”
“没错。”
唐天霄坦然道,“北赫地域虽广,却多苦寒之地,其民骠悍狠勇,徙居不定,习俗迥异于中原,我便征伐过来也难以管束,所以从没打算过要去毁你的家,灭你的国。”
可浅媚静静地听他说着,娇小的身躯柔软地依着他,发髻却已有些散乱了。
唐天霄用手给她一点点抿上去,继续道:“至于北赫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