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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似也将唐天霄晒得有些热了。
他的脸也有点红,向来飞扬的黑眸低垂,唇角也抿作了一线,许久才难堪般低问:“浅媚,还真记恨上我了?”
可浅媚怔了怔,玩弄着手上的黑辫子,低声道:“我哪敢恨皇上呢?别说大周皇帝,就是北赫的可汗王,若要一脚踹死自己的女人,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唐天霄沉默片刻,忽而凝视着可浅媚的眼神,叹道:“你认为,我是不是一个暴君?”
可浅媚摇头,“天下皆知,皇上待人宽和,自然不是暴君。”
“我御下宽和,甚至对待南楚降臣,亦多用怀柔之策;可这些人中欲取我项上人头者不知凡几。何况北赫与大周多少年的死敌,你那位母后又出自南楚皇室,若是换作你,半夜见枕边人拿剑刺来,不知会是怎样反应?”
“哦,那我一定也一鞭子抽过去了。”可浅媚不料唐天霄说得如此坦白,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才道,“皇上这么说着,倒似是我自己在找死了!”
“不是你找死,还是我错了。”
“皇上……”
“是我错了。”唐天霄执了她的手,温暖的唇碰了碰她的额,轻声道:“是我疑心太甚,让你受了苦。便是你有心伤我,也不会挑在……”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可浅媚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你再爱逞强,也不会在那时候动手。一定……还疼得厉害吧?你在我身下时……”
不知什么时候,可浅媚又被他拥在怀里,温柔吻住,肆意爱怜。
他本是风月场里打闹惯了,早是个中高手;她却是初尝情事,便是再剽悍也无法与唐天霄匹敌,不一时便颤了身躯,一边咳嗽着,一边勉强承应他的爱抚,只是低低求恕道:“皇上……我……我胸口闷得很,不舒服……”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三)
唐天霄只觉她口中虽是清甜,却有腥味隐隐,情知昨晚她着实受伤不轻,也不敢过分,缱绻一阵也便放开她,微笑道:“若无人时,你便叫我天霄罢。我们……便如寻常夫妻一般自在相处着,可好?”
“天……天霄?像寻常夫妻般相处着……”
可浅媚双颊饮了酒般酡红着,纤细的手指在他宽大的掌间无力地抓握着,似乎一时领会不了他的意思。
唐天霄看着她在怀中迷茫无措的模样,轻笑:“对,像寻常夫妻般相处。如果贫贱困顿,那么我耕田你织布;如果富贵悠闲,那么你弹琴我舞剑……就那么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好吗?”
“就那么……快快活活一辈子……”
可浅媚茫然不解般喃喃地念着,手指忽然有了依恃般在不知不觉间稳住。
正与唐天霄五指相扣,紧紧相握。
她定了定神,抬眸,正对着唐天霄幽深的凤眸相对。
眸凝一线,若含温柔笑靥,若有情深似海。
细看,却是一池秋潭,深不可测。
午后方才出发,往山腹纵深处行去,果然鸟兽渐多,各人都有所获。
陈材留心着看可浅媚会不会再显身手,生生的用鞭子勒死什么猛兽时,却失望了。
她开始还能随着众人笑闹,并射下了一只山鹰,后来便坐在马上甚少说话,连气色也不大好,不时低低咳嗽。
唐天祺打到的猎物最多,见她怏怏的,有心讨她欢喜,便送了一只羚羊并两只野兔给她,她虽笑着道谢,却依旧无精打采。
唐天霄明知她有伤在身,精神不济,也不敢让她过于劳顿,日头尚在天上,便命找了处避风处扎两个小小营帐,早早安定下来。
趁着唐天霄去捡探各人收获之时,庄碧岚走到可浅媚跟前,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可浅媚笑了笑,“哪有不舒服?只是走得有点累了。”
庄碧岚不说话,伸手便去拿捏她脉门。
可浅媚缩手闪躲时,居然没能躲开,只得由着他诊脉,笑道:“我倒不知道庄大哥还是个大夫呢!”
庄碧岚听了片刻脉象,松开她的手腕,道:“以前在南疆打仗时偶尔也会受伤,手下的兄弟受伤更是常事,随军大夫不够时,也胡乱充个数去帮忙,日子久了,也便懂一点了。”
“哦?那现在怎么不去南疆打仗了?还是在京城当贵公子舒服吧?”
庄碧岚自嘲一笑,轻叹道:“我倒是想去南疆陪我父亲和那些兄弟。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低头从腰间荷包里取了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她,“这里的药丸,你每日早晚各吃两粒,多多静养着,顶多半个月就没事了。”
唐天霄见庄碧岚过去,早已留上了心,这时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半开玩笑道:“碧岚,莫非朕看上的女人都是好的,拼着给打上几鞭子也要说几句话才舒服?”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四)
庄碧岚仰头嗅了两嗅,向他的随从说道:“小刀,叫你烤肉,怎么还放醋?”
小刀疑惑道:“醋?我没放醋呀!”
“没放醋,怎么这林子里都是酸溜溜的味道?”
小刀听他含沙射影,向着唐天霄一笑,不敢答话,可浅媚却捧得肚子笑得直咳嗽。
她问唐天霄:“公子为我吃醋了?”
唐天霄厚一厚脸皮,笑道:“我就吃不得醋么?看你和一个个都大哥兄弟叫得亲热,不知把我这夫婿放哪里了?”
可浅媚闻言,拉了庄碧岚站起,道:“走!”
“哪里去?”
“我们结拜去。结拜了做哥哥妹妹,省得有人乱吃飞醋,什么时候怒火攻心了,窝心脚把我肠子踹出来!”
唐天霄听她话里犹有怨意,笑着自顾擦拭自己的龙吟剑,由他们一路奔向溪泉边向阳的山坡。
唐天祺正在泉边洗手,看他们从身边跑得飞快,忙站起身问道:“你们哪里去?”
可浅媚笑道:“我们结拜去。你来不来?一起吧!”
唐天祺眼睛亮了亮,道:“好,等我!”
他果然也奔上前,竟真的和那两人走到一起论起年纪大小,然后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去了。
唐天霄还剑入鞘,弯着唇抱肩靠了棵老松站着,向卓锐说道:“现在的结拜就这么儿戏?前一刻还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打得不亦乐乎,后一刻居然哥哥妹妹这么着热闹起来了!可见都是年轻人,没事瞎胡闹。”
卓锐正生着火,闻言迟疑了下,笑道:“公子这话,听着公子好像就有多老一样。小娘子是年龄小了些,二爷却只比公子小一岁,庄公子还比公子爷大上两三岁吧?”
唐天霄微一恍惚,笑道:“也是。平时我也爱热闹,不过瞧着那丫头,好像自己没来由地老了一大截。”
他慢慢拂着编了龙凤呈祥花纹的杏黄剑穗,低声道:“希望……她真的如此简单快活,那么,朕便也会简单快活许多。”
不知不觉间,他又以“朕”自称,却是说不出的落寞,连眉眼都蕴了一片清寂荒凉,疲倦无力。
卓锐眼皮跳了跳,将一截枯枝折断,投入已经腾腾燃烧的旺烈火苗中。
野外住得甚是简陋,但铺下的被褥却是柔软。
可浅媚吃了药,晚上精神似恢复了些,早早睡了便不肯安生,趴在被窝里和唐天霄商议:“不如我们早早起床,爬山顶看日出去,行不?”
唐天霄心中有事,又知她有伤在身,本不欲扰她休息,见她在翻来覆去地不肯睡去,衣底袖里一阵阵芬郁清甜的香气直扑鼻端,由不得心猿意马,拥住她苦笑道:“是我们去,还是拉着你才认的好哥哥一起去?”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五)
可浅媚吃吃笑道:“你若喜欢叫他们去,便叫了他们一起去。不过我想和你去。就我和你,像寻常的一对儿小夫妻,头并头,肩并肩坐在山顶上看日出,可好?”
“我……和你,只两个人?”
“是呀!”
借着被风吹开的帐篷一角透入的月光,可浅媚似见他浓眉微微攒起,嗅着他怀抱间温暖阳刚的气息,仰脖便在他唇上亲了一亲,甜腻腻地说道:“就两人去,行不?”
分明是一心想去,又在刻意谄媚于他了。
偏生还能这等媚曼婉丽,清新可喜。
唐天霄低头,深郁的夜色便完全笼住他的面容,只闻他慢慢答道:“行。我伴着你……只两个人。”
但他的声音却听不出多少的欢喜,郁郁的,有种沉闷的寡淡索然。
可浅媚便有些惘然。
“天霄……”
她纳闷地还想听他说更多,他却一侧身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在她唇边缱绻流连,竟将她下面的话尽数吮去,浑浑沌沌再也说不上来。
温热的手掌小心地探入她的衣底,却不再是狎昵嬉戏。
略带茧意的掌心,连同肌肤上的温度,轻缓地熨在她昨晚的伤处,以舒适得令人沉酣的热力,努力消融着肌理深处的积瘀和疮伤。
可浅媚依在他腕间卧着,环着他健实有力的腰,仿佛春日里卧在暖暖的阳光下的小猫,懒洋洋地阖着眼睛,连爪子都懒得舔舐了。
醺暖欲睡之时,她听到唐天霄不胜惆怅地叹息:“浅媚,其实我一直盼着,在每个这样的夜晚,能有人静静地陪我说说话,或者,静静地听我说说话。”
可浅媚朦胧地回答:“这样的人不是很多么?你皇后,还有这么多的贵妃,贤妃,德妃……”
唐天霄没有回答。
而可浅媚也没有再追问。
她已安然地熟睡在唐天霄的怀抱中,像一只慵懒而无害的小猫。
可浅媚睡得早,醒得便也早。
披衣爬出被窝,她掀开帐篷一角向外张望时,天色尚全然黑着,月影却已西沉,想来尚未至卯时。
唐天霄素来警醒,她一动,他也便坐起身,微笑道:“怎么,还真准备看日出去?”
可浅媚扭头轻笑:“你不去吗?那我一个人去山顶行不?”
唐天霄打个呵欠,道:“不行。都受伤了,还不给我老实点呢?”
“你昨晚不是答应我去了?”
“我答应了伴着你去,没答应你一个人去。”
唐天霄披衣携了她走出来时,可浅媚已是大乐,抱住他面颊得重重亲了一记。
待得亲完了,才觉身后有异。
两人都已在帐篷外,而稍远的老松下尚有火堆未灭,却是陈材值守在外,正望着他们一脸的目瞪口呆,显然看到了方才一幕了。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六)
可浅媚赤烧着脸一时说不出话,唐天霄却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