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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遵命!”
唐天霄应了,才站起身来,垂头再看一眼那晕倒在地的女子,低声道:“把她关入静宜院吧!”
屋里并无怡清宫的侍女,只有宣太后的几名心腹宫人在,闻言即刻上前,将可浅媚拖起。
纤纤瘦瘦的身躯被人一把拽起,拖过门槛,“扑”地一声跌到槛外,然后拉出殿去,磕磕绊绊地拎下台阶。
四处的宫灯正在冷风里飘摆如扇,黯淡的光线照不亮辉煌殿宇和高大老榕投下的重重阴影。
单薄的素色小衣和散乱的乌黑长发逶迤于地面,一路扫过深秋的落叶,留下了长长的印迹。
她像一具被人拆碎了的布偶,无情地扔入沉沉的暗夜中,彻底从唐天霄的眼前消失。黄叶漫天,簌簌飘零如雨,很快连她留下的印记也吹得不见踪影。
来得轰轰烈烈,走得无声无息。
只余了满屋依然亮热艳丽的帷幔陈设,在高烧的红烛下微微地拂动,似听得到少女清脆无忧的咯咯笑声,没完没了地荡涤在耳边。
这晚唐天霄独卧于怡清宫内。
煎心的痛楚里,挨到天色泛白的时辰,他居然也能睡着了片刻。
梦里,依然是可浅媚藏在鲜艳美丽的帷幔后吃吃而笑,他向前走了一步,拉开了帷幔,甚至看到她如凤凰扬起尾羽骄傲明媚,娇憨地投到他的怀中,说道:“天霄,我喜欢你,喜欢极了……”
他欢喜抱她,却搂了个空,猛地惊醒过来。
天色已明,不知哪里的窗纸破了,冷风吹了进来,嘶嘶地响,像毒蛇游动时吞吐着蛇信。
而他心里破开的口子似乎更大,忽啦啦的北风穿梭而过,让他周身发冷,连血液都像凝结住了。
勉强洗漱了,奉上的早膳再也无心食用。他问:“可淑妃那里怎样了?”
靳七低低答道:“应该一切安好。太后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叫太医去,但奴婢曾让人悄悄送了两床被子过去,又叫香儿先过去照应,听说下半夜就醒了,并没有发烧,只是没过说一句话,也没吃什么东西。”
唐天霄按紧自己疼痛着的太阳穴,闭了眼眸沉默许久,方道:“传卓锐。”
片刻后,卓锐已迈步进来,挟裹着潮湿的水意跪于地间行礼,湿漉漉的黑发上闪着细细的水珠。
唐天霄问:“下雨了?”
靳七答道:“是啊,到了下半夜,忽然就变了天。”
唐天霄便侧耳倾听,果然听到檐头雨水滴落的声响,一滴一滴,清清冷冷地碎于坚硬的石阶。
他捧着茶盏,却没有喝,只瞥着听不到吩咐依然跪在面前的卓锐,淡淡问道:“卓锐,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卓锐垂头答道:“承蒙皇上垂爱,自嘉和十年春天选到皇上身边,已有五年多了。”
“五年……也不是很久。只是你和可浅媚认识的时间更短,这才一年不到吧?”
他疲惫地叹息,“不过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并不能用相识的时间长短来衡量。听说有那疯魔了心的,看一眼便愿意生死相许。”
卓锐脸色骤变,连忙叩下头去,颤声道:“微臣不敢!”
唐天霄并不看他一眼,冷冷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听说唐天霄话语中的杀机,卓锐呼吸不匀,伏地辩解道:“皇上,微臣知晓得并不多。淑妃曾向微臣打听过皇上可曾有过屠城之举,微臣否认了,淑妃当时看起来很开心。但后来微臣听说周、楚大战时晋州曾被屠,这才觉出不对……”
“然后呢?那天淑妃突然发狂,是你制止了她。那时,你不只是觉出不对吧?”
唐天霄冰冷地盯着他,“她是你亲自从北赫迎接回来,一路相随;后来朕让你护卫怡清宫,即便朕和她闹得不可开交时,你依然伴在她的身边……比朕和她还要亲近!于是,你明知她居心叵测,还为她求情,把朕置于不测险境?”
昨晚在红叶亭中,卓锐能在事先提醒唐天霄不要乘船,又能未雨绸缪先行预备下救援的船只,并一口断定可浅媚是自己缠在莲根上自尽,唐天霄便知他早已明了前因后果。
如此性命攸关之事,他竟一字也不曾向他所效忠的大周皇帝提及,若说没有私情,换谁也不会相信。
卓锐无可辩解,咬紧发白的嘴唇,慢慢伸出手,解开佩剑放到一侧,叩首道:“罪臣欺君罔上,罪该万死!求皇上勿牵连罪臣家人!”
唐天霄取过桌上一柄短剑,掷到他跟前,“朕会以一等御前护卫的礼节将你安葬,并妥置你的家人。”
“谢皇上!”
卓锐捡过短剑,跪直了身,拔出剑鞘看时,冷光凛冽,寒气逼人,却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他闭了眼,正要往心脏部位刺去时,唐天霄忽然又说话了。
他道:“你也可以选择一直守在你喜欢的可浅媚身边。静宜院那里,需要一个能制得住她的人细心看护。不过,你该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有资格侍奉后宫妃嫔。”
卓锐脸色煞白,眼眸灼烈得像要燃烧,分不出是绝望,还是希望。
但见冷光一闪,本来刺向胸口短剑划向了另外一处。
闷哼之中,鲜血四溅。
唐天霄别开脸,不去看疼得在地上翻滚抽搐的卓锐,淡然吩咐道:“来人,传太医……”
可浅媚已安安静静地在静宜院呆了些日子。
除了当晚紧随她来到静宜院的香儿,院内外的宫人都已换成了德寿宫的人。
宣太后经历过朝堂风云,也经历过生死情劫,只怕爱子过不了这一关,却真的把可浅媚当作洪水猛兽般防着了。
香儿因可浅媚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又开始时常低烧,每每欲请太医,德寿宫的宫人却不肯通传,催得急了,不过是海姑姑过来瞧上一眼,并没觉得可浅媚烧得怎样厉害,反说她又在狐媚子勾人,想要哄转皇上的心。虽顾忌着唐天霄没直接骂可浅媚,却当了她的面把香儿骂得狗血淋头,还顺带赏了两记耳光,才怒气冲冲离去。自此香儿再也不敢多说,好在每日送入的饮食还过得去,只能劝可浅媚凡事想开些,尽量多吃些东西,慢慢把精神养回来了。
可浅媚清醒后发现自己被关入静宜院,并没有惊诧,香儿再三解释是太后的主意,她却只是沉默,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没有。
她原来极是活泼好动,但给迁入这座满是灰尘四面透风的破败冷宫后,竟如换了个人般安静着,大多时候只是静卧于床,常常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
香儿正忐忑时,卓锐也住入了静宜院。
他在宫中已久,武艺超群,德寿宫的人也不敢太过慢待,由着他将可浅媚卧房内过于陈旧的陈设换了,添了两条被子,又把四面的窗扇糊上了新的窗纸。
可浅媚开始不在意,后来见他每日出入卧房,甚至常在床前一呆许久,并不避忌,也开始诧异。
这日,可浅媚又一次倦倦地推开香儿递到跟前的鸡蛋羹时,卓锐却接了过去,坐到了床沿上,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拎起,让她倚住枕坐住,说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一辈子呆着,先吃东西,把身体养好再说。”
可浅媚怔了怔,勉强笑道:“卓锐,你以为我的前面,还有路可走吗?”
卓锐看着这全无往日神采的女子,叹道:“只要不死,总还有路可走。难道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可浅媚垂头,黑黑的发挡住削瘦的面庞,只是长睫在轻颤,“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其实不如死了。我尝试了一次,滋味并没有想象得难受。可我才十七岁,就当我短寿,只能活到三十岁,我还可以再活十三年。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事没尝试过,我甚至连孩子都没有生过,就这么死了,我真的不甘心。”
卓锐微笑道:“那你还不多多地吃东西,把自己养得好好的,也许可以找机会出去,玩到个七八十岁再死。”
可浅媚便笑了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说道:“其实我真的只是没有胃口,吃不下而已。”
“吃不下也得勉强吃,旁人要你死,你便真的自寻死路了?”
可浅媚便望向窗外浅浅的日光,忽道:“我晓得他其实也不想要我死。即便我那样害他,他还是舍不得让我死。不然,他也不会让你过来吧?”
卓锐神色一黯。
可浅媚却自他的手中接过蛋羹,闭起眼睛,竟是硬生生逼着自己大口大口地吞了进去。
但碗还没来得及放下,她的身体已探出,却是越过床沿,趴在卓锐的腿上,竟把刚吃下去的蛋羹吐得干干净净。
她擦着被强烈的呕吐激出的眼泪,叹道:“我本来比那些男人都要强健得多,不小心喜欢错了人,开心的时候开心得要命,伤心的时候伤心得要命,看来真的快要没命了。”
她说着,撑着卓锐的腿部支起身时,手掌有意无意,按到了他的大腿近小腹处。
卓锐身体猛地一颤,慌忙拉开她的手,扶她在床榻上坐稳,自己已经痛得脸色煞白。他受刑不久,伤处刚刚愈合,自是触碰不得。
可浅媚见他神情,已是了然,脸上的笑意便转作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她低声道:“是因为我吗?你待他忠心耿耿,他怎能如此歹毒?”
卓锐沉默片刻,答道:“淑妃,你别怨他。是我自愿的。”
“自愿?”
可浅媚怔了怔,便道,“必是你待我好,让他起了疑心,才让你受这种自愿的活罪吧?”
卓锐强笑道:“没有。我并没为淑妃做过什么。”
可浅媚倚着软枕,努力地平定着胸腹间的翻涌,说道:“当日在大理寺,突尔察临死时说的话,他问起,你不敢翻译,我就自己说了,却少说了一句,你也就帮我瞒了下来,始终没有告诉他。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心里是护着我的。”
当时,可浅媚立于刑堂之上,却挺直着脊背告诉唐天霄,突尔察认为他这个大周皇帝,配不起他们的可烛公主。
其实当时突尔察还有一句话可浅媚没有译出来。
突尔察说,公主嫁给大周的皇帝,还不如嫁给南楚的信王。
当时可浅媚正给沈家陷害,若是被人知晓她的北赫侍卫说出这样的话,对她的境遇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自己趁着卓锐犹豫时抢先说出,就是怕卓锐翻译时提到信王。
她赌赢了。
卓锐不但没有公堂上提起,甚至私底下也没和唐天霄说过,由着唐天霄毫无顾忌地喜欢上她,并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