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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老头道:“这巷子中每日来来去去的马车没有十辆也有八九辆,我怎么知道你说那辆?”
易辰霜道:“这辆马车,你若见过一定知道,因为,它一定不会仅仅只是停在那里,必定有所异动。”
瞎老头啐道:“啊呸!我是瞎子你叫我怎么看?”
易辰霜却也并不恼,却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一看,竟是张壹千两的银票,递到那瞎老头眼上方。他一出手就是壹千两,且是不论到什么钱庄都可即刻兑换现银的踏雪城天宝号钱庄开出的银票,连南宫灵都吓了一跳。
那瞎老头许是闻到银票的气味,连忙后退,抬头怒道:“烟火气这么大的东西,你想熏死我么?”
易辰霜却笑道:“只要是个人,难免要吃饭,也难免要沾点烟火气,你说是不是?”
那瞎老头却似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竟也不怒了,道:“话虽如此不错,不过这世上的人总是各不相同的,有些人喜欢钱,有些人追逐的却是名,对有些人来说,名实比利要有吸引力的多,你说对不对?”
南宫灵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和说辞弄得一头雾水,再看易辰霜,却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自衣内掏出一小块牌子,递到那瞎老头手中,道:“那么老人家看看这个东西怎样?”
瞎老头伸手接过,用手摸了摸,南宫灵也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块麒麟纹令牌,那瞎老头却立时呆住了,反复又摸了几遍,大惊道:“你是……原来你是……”
易辰霜立时示意他噤声,将令牌收回。
瞎老头脸上的神情此时却已变得说不出的严肃恭敬,道:“想不到老朽竟冲撞了易城主,实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万望易城主海量。”
易辰霜作揖道:“老前辈这样说实是折煞晚辈了。晚辈此来也不为别的,只是那辆马车的去向关系甚大,望老前辈成全。”
那瞎老头有些窘,道:“说什么成全不成全,易城主开口,老朽自是知无不言。昨日午后,这巷子里总共只来了两辆马车,其中那辆灰色的,一来就进了那边那户人家的天井。”他说着一指右前方一扇看起来有些破败的门。“那屋子早就空置了许多年,为什么会忽然有人来呢?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便翻上他们的屋顶去看。”
“那马车进了天井,停了一会儿,忽然看到里面走出四个杂役模样的人,他们各拿着一块大绿布,一抖,往那马车四面一围,又迅速掏出一跟缝被针似的东西,刷刷几下就将绿布缝到了原本的灰布上,一盏茶都不到光景,那灰马车立时变成了绿马车,弄好后,那马车上原本的车夫下了车,换成那四个杂役中的一个,然后他就驾着那辆已经改头换面的马车出了巷子。”
易辰霜和南宫灵听得面面相觑。“看来那修伞匠倒没有说谎,因为他绝计想不到灰马车已变成了绿马车,连车夫也换了人。”南宫灵道。
然而若非遇到这瞎老头,他们也是绝计想不到的。
“之后你看到他们往哪儿去了么?”易辰霜道。
“没有。”瞎老头道。
易辰霜默然。
“不过我大概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瞎老头道。
“哦?哪里?”易辰霜道。
“青衣巷。”
紫藤风铃 2007…09…27 17:12
第四十章
“青衣巷?”易辰霜皱眉,“是什么地方?”
“你去了便知道。”瞎老头道。
南宫灵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没看见么?又怎知他们去了青衣巷?”
那瞎老头却忽然笑了一下,道:“我是没看见,但是我却听见了。”
听?
瞎老头道:“那马车出了天井后,车夫将头探进车帘子里,我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说了三个字——‘青衣巷’,从他们进天井到出去,总共就只有这个人说了这一句话,我绝不会听错。”
南宫灵又看他一眼,当时这老头在人家屋顶上,屋顶离地一丈,他也绝不可能站在能让别人看见的地方,以当时双方的距离,他居然还能听到车内人近乎耳语的声音,这老头,究竟是什么来头?还有,他方才描述天井里的事,分明已用了“看”字,他不是瞎子么?
易辰霜却没再多问,谢过这老头,便往巷外走,南宫灵只得跟上。
走了一段,南宫灵才道:“你好像知道那老头是谁。”
易辰霜挑挑眉,不作声。南宫灵又道:“他好像也并不是瞎子。”
南宫灵道:“而且你好像也早已看出来了。”
易辰霜道:“你没注意到他的双手么?”
南宫灵皱眉:“手?”
易辰霜道:“他的手掌几乎已经磨平,双手赤红,显见是朱砂掌已炼至化境,昔年川南朱砂门,朱砂掌冠绝天下,不过近五十年来真正能将朱砂掌炼到十成十火候的不会超过三个,除了已经过世的前任掌门及其幼弟,还有一位便是当时朱砂门的二当家胡海天。”
南宫灵不禁一惊:“这么说,方才那老头——”
易辰霜道:“按年纪来算也差不多。”
南宫灵皱眉道:“那么你又是怎么看出他不是瞎子的?”
易辰霜笑了一下,道:“尽管他装得很好,不过正常人眼睛对光线的反应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方才我用银票试他,他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瞳对天光还是有反应的。”
南宫灵默然。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是个隐匿于市井的高人,也知道他不是瞎子,觉得他可能有用才跟他套近乎——看不出来你还挺狡猾。”她转念一想,却又微微撇了撇嘴,道:“不过,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罢了。”
易辰霜挑眉,不置可否。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桌上的彩陶小人,圆鼓鼓,胖乎乎,正对着他咧开嘴笑。
身下是椅子,身上是麻绳。
对面是丹霞。
她已经换回了火红的衣裳,正在擦一把短刀。
“醒了。”她道。
七夜皱了皱眉,现在纵使他有三个脑袋只怕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哪儿?”他道。
“七彩赌坊。”丹霞淡淡道。
七彩赌坊?
俞丹霞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福气还是不错的,你要知道,七彩赌坊地下的赤橘黄绿青蓝紫七间房,一夜的要价是一万两,还不算赢家付的抽成。”
七夜这才发现这间屋子虽不大,却十分华丽,锦帐流苏,香气氤氲。锦帐是紫色的,门口的香案上放着一尊紫色琉璃的弥勒佛。他看了一眼俞丹霞,现在就算他是傻子也已看出这已不是平日那个丹霞。
他不禁道:“你现在……清醒了?”
俞丹霞看他一眼,没作声。
七夜便也不再问。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附在丹霞耳边说了几句话,七夜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细看之下不禁一惊:“你是……”
这个人赫然竟是遇到丹霞那日撑船的船家!
他看了七夜一眼,面上毫无表情,又出去了。
俞丹霞见他一脸难以置信,道:“没错,你那天在船上见到的就是他。他们都是我的人。”她忽然笑了一下,道:“想不想见他们,他们现在都在外面候着呢。”
她道:“他们都是很忠实的仆人,他们办的事也从没让我失望过,因此你大可放心,辰霜哥哥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这里的。”
七夜沉默,半晌才道:“你究竟怎么了?”
丹霞看他一眼,淡淡道:“多余的话你不必问。你现在只需做我要你做的事。”
七夜不作声。
他看出丹霞并不是在开玩笑,那么他现在身处七彩赌坊也是事实了,可是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之间的来龙去脉恐怕一时间实难弄清。他忽然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丹霞道:“未时。距我们离开菡萏山庄已有一日多了。”
一日多。易辰霜应当已经发现,他会找他么?
七夜道:“你是瞒着你那些师兄出来的?”
丹霞凝视他半晌,忽然笑出声来,道:“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短刀挑起一边茶几上的一样东西,在七夜的眼前晃了晃。
是他脸上原本戴着的人皮面具。
她将面具丢到一边,用短刀碰了碰他的脸,道:“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七夜没有动作,也没有避开她的刀,她轻笑一声,道:“难怪……”
她收回了刀,道:“难怪能勾引到辰霜哥哥。”
“我都看见了。”她忽然轻声道,“你们在屋里做的丑事。”
她嘴上说“丑事”,语气却很淡,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你真是贱。”她道。
她转身,似是想回到先前坐的椅子上,却突然又转回,俯身平视七夜。
她手上的短刀也已抵上了他的脸。
她瞪大的眼睛令七夜觉得有些难以招架,只得将视线落到一边。俞丹霞突然毫无表情地冷冷道:“喂,你说我在这上面刻一幅画怎样?”
七夜暗叹,道:“丹霞,你究竟想做什么?”。
“别叫我的名字,少跟我套近乎。”她淡淡道,又眯了眯眼睛,道:“你怕不怕?”
七夜不作声。
寂静。
半晌,她收回了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懒懒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因为我知道,你除了这张脸还能看看,实在一无是处,我不会忍心剥夺别人唯一的东西。”
七夜苦笑。丹霞道:“你笑什么?”七夜道:“我笑你说的真对。”他顿了顿,道:“你带我到这里来,总不会就只为了闲聊吧。”
丹霞一手撑着下颌,淡淡道:“到了赌坊,当然是要赌。”
七夜道:“我没有钱。”
丹霞道:“我不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