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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他暗自嘀咕,拨打算盘;计算该用的、该付的银两所需,经营一家食肆不容易,烦人的琐碎颇多,他们兄弟俩并非有钱,资金方面的周转难免捉襟见肘。
抬头,他瞪了厨房一眼,思忖那病恹恹的阉人,整天摆着一副倒霉、哭丧脸的模样,哼……
晌午后,大伙儿轮流用膳,厨子眼看小宝儿仍在忙,他喊:「小宝儿,快去吃饭,不然饭菜都要冷了。」
「哦,好。」乔宝儿暂搁下碗盘,伸手往衣襬抹了抹,饥肠辘辘,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桌旁用膳。
元计瞥了师父一眼,瞧他对小宝儿仍是好,心头就颇不是滋味。低头切葱末,他意有所指:「师父,您大哥上回提的事,您考虑过了没有?」
脸色一僵,厨子闷声:「甭考虑,咱们都撑过来了。」
怒意一生,元计搁下菜刀,提醒道:「您还要瞒多久?」
「住嘴。」
嗟,一咬牙,元计气闷地走出厨房外。
气氛霍然一降,乔宝儿好生纳闷,「他怎么了?」
「没事。」厨子勉强笑了笑,「他只是耍脾气而已。」
隐约察觉一丝不寻常,乔宝儿也不便过问别人的私事。
膳后,他收拾碗盘,将一桶厨余提往后门口放,旋即继续干活儿。
每日,由清晨忙到夜半,待食肆打烊,擦桌收椅,将一切收拾妥当,他才得以回房歇息。
疲倦的身子一沾床,迟迟无法入睡,脊椎骨隐隐作疼,他蜷缩着身子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半晌,耳闻细碎的说话声由隔壁传来,不一会儿,愈演愈烈为争吵。
「老弟,咱们不该继续揽着麻烦,我好说歹说,你就是不肯把那个阉人遣走,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哥,我还供得起他一口饭吃,你何必这般计较。」
「我能不计较么!」杨三典一拍桌子,气呼呼地叫:「你可知你揽了多大的麻烦?至今,王府的人还在找他,一旦让人发现了,咱们这家食肆还做得下去么,你想过没有?」
「别再说了!」厨子也吼:「食肆是我开的。大哥,我没亏待你,那孩子可怜,你难道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咱们赶他走,你要他上哪儿讨生活?」
「他在哪儿讨生活干咱们啥屁事?咱们雇请的另一名伙计都没他这么麻烦,人家做事利落又会招呼客人,哪像他畏畏缩缩,连腰杆都挺不起来。」杨三典呸了声,打从心底瞧不起阉人!
「小宝儿的身体不好,他嘴上不说,莫非你瞧不出来?」
「怎瞧不出来,你带他回来的时候,还花了不少银两供他治病。嗟,你简直是吃饱撑着带回一个痨病鬼,咱们这里是食堂,不是济善仓!」
「啪」地,他重重丢下账册,吼叫:「你自己看清楚,现在的开销不少,做生意的本钱都还没回收,一家子老老少少吃的、用的通通都需要银两,一个子儿也不能浪费。
「食肆的生意虽不差,咱们遣走他,若忙不过来再请个人手来帮忙也可以。银两要花在有用的地方,元计跟着你,你算过银两给他了么?
「那个阉人一个月吃咱们的、用咱们的,还得算银两给他呢,加上过年前,差人跑腿帮他送钱回家乡,你可算过这些?」
实在火,他又补上一句:「我还担心他哪天死了,咱们得帮他收尸!」「碰」地,他甩门就走。
为了一个伙计,闹得兄弟阋墙。
这事不下几回了,厨子叹口气,随手翻阅账册,连着三个月的开销的确不在少数。回头望着徒儿元计,他道:「你是否也要跟我计较?」
「师父……您大哥说的没错。」元计顿了会儿,把搁在心里的话都说出口:「我也赞同不该揽着麻烦在身边。
「您护着外人要有分寸,您大哥在外打听到一些风声消息,王府的人仍在找小宝儿的下落,虽然您让小宝儿少露面,安排他在厨房洗碗、打杂,学习,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王府的人迟早都会找到这儿来。」
杨厨子敛了脾气,放软了声调,「食肆挂名的不是我,有大哥出面顶着应付,王府的人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万一,他们搜查整间食肆呢?甭说小宝儿会不会被找着,咱们两人也完了。您大哥的顾虑不会错的,您要养活一家子不容易,现在就靠这家食肆赚银两呢。不送走他,出了事儿,大伙儿都要跟着遭殃。」
天晓得,以前的主子还找小宝儿干什么?心头搁着忧,他又说:「您当初不听劝,尽是招揽麻烦上身!」
厨子一瞬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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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一股冲动之下行事,压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地步,以前的主子怎还不放过小宝儿!
「事到如今,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把小宝儿赶出去。」
「……算了!留着小宝儿,迟早会出事!」元计索性一头钻入被窝里,呕气。
隔着一道墙,乔宝儿听得仔细,此时才惊觉自己一直带给厨子大叔麻烦。
难怪杨掌柜总是一脸不善,对他不理不睬;元计应该是碍于厨子大叔的关系,才没将此事说出来……现在,该怎么办……
心一慌,脑中顿时全没了主意。「我不是存心要带给别人麻烦的,真的不是……」他不断摇头低喃,整个人躲在棉被里,感到既难过又惊慌。
想不透以前的主子还找他做什么……莫非是知道厨子大叔救他一命,所以找他们的麻烦……非要他死不可么,吓!
脸色一白,彷佛摆脱不了噩梦似的,他不想死。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甘于现在的生活,即使工作再累,身子吃不消,又畏寒……他也不想离开此地,该怎么办……
一夜无眠,他敛下泪汪汪的眼,不知还能上哪儿……
王府。
地窖外,孟焰阴鸷的视线随着石阶的斑斑血迹而延伸,长达幽暗的尽头。
若有似无的呻吟传出地窖外,夹杂着铿锵的铁链声、猛兽的咆哮声,黎生再度嗅到一丝死亡的气息。
「呵……那条阉狗能撑到现在,命很硬。」
黎生静默无语,心知肚明主子命人将小狗子吊挂在铁栏内,打算活活饿死之后,再丢至地上喂狗。
「黎生,你可在暗中搞鬼?」
神色一凛,黎生坦承道:「瞒不过主子的眼,我是有拿食物喂小狗子。」
孟焰挑眉,冰冷的目光扫向属下,「怎么,你舍不得他死?」
「请爷息怒。严总管废了小狗子的腿,那已经够他受的了。」
「不够。」他冰冷的语气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黎生又说:「属下认为您迟早会找到小奴才,万一他问起……」
孟焰一语打断,「至今没有小家伙的下落,我打算亲自去找。」手头上,已经弄来一本登记名册,可逐一过滤姓杨的食肆老板在城里、城外的地点,缩小搜寻的范围。
黎生一惊,主子若外出,说不得准何时回府。「那么生意……」
「让旗下的人打点。」
「您最近交涉的一块地,对方约了时间和地点,届时……」
「我顺道处理。」话落,他旋身跨入大雪纷飞的夜里。
三个月以来,他派人几乎找遍了城里的食馆,就是没找到小家伙的踪迹,到小家伙的家乡打听消息,得到的线索仍无关下落。
彷佛大海捞针,若要动用官府追缉,必须安上个罪名,他顾虑姓杨的厨子若是被逮着,小家伙也会跟着受累,尤其是那低贱的身分一旦曝光,人尚未送到手,那条小命也被底下的人给整死了。
实在恼!心底泛起一丝苦涩,不禁自嘲:「呵……谁道我无情。」
忙了一日,不断洗碗、跑堂,乔宝儿的一双小手几乎冻得僵直、红肿。食肆打烊后,仅剩他一人在擦地板。
浑身腰酸背痛,他提着水桶站起身来,几欲挺不直身子。咬着唇,他使尽残存的力气,晃晃然地走往厨房。
收拾该做的一切,他神情黯然地环顾四周,想着平日厨子大叔和元计忙得不可开交,煎、煮、炒、炸半点都马虎不得,而他坐在脚边的矮凳上清洗碗盘,一有空档,厨子便会教他一些厨艺。
三人时而有说有笑,厨子大叔总是称赞他勤劳。
轻轻地放下桶子,将搓洗干净的抹布勾挂在墙面,他提来一盏灯,悄然离开厨房,轻手轻脚地拾上转角阶梯。
回到卧处,简陋的房内仅有一张床和一只矮柜搁放物品,探手摸至枕头底下,取出今日发放的薪俸藏入衣襟内,他已收拾好几套衣裳,偷偷摸摸地从食肆后门离开。
走在小巷道内,他频回首,依依不舍。
因目不识丁,无法留下只字词组,道出他对厨子的感激之情。
黑夜里一抹小身影愈走愈远,浑身颤抖着,怀中的包袱渐渐染上小脸滴落的泪……
翌日,菜贩商眼看无人来搬运食材,他猛敲门,不一会儿便惊醒厨子和元计两人。
厨子率先下楼,开门让菜贩的小哥进屋。
「奇怪了,那位小伙计呢?」
厨子愕然,小宝儿一向早起,从不偷懒。他抬头吩咐:「元计,你去看看小宝儿是否睡过头?」
「喔,我马上去。」元计转身又上楼,不一会儿,他在楼梯口大喊:「师父,小宝儿不见了!」
厨子心下一惊,「怎么可能!」
元计暗叫一声糟,隐约察觉小宝儿近日之内的话少,彷佛藏着心事。「师父,小宝儿该不会听见前几日您和大哥的争吵?」
「吓!那就糟了!」厨子立刻奔出后门外,直冲至小巷子口,放眼所见一片灰蒙蒙,天未亮,街道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小宝儿──」他拉拔着嗓门吼,四周兜绕了几回,最后杵在原地等了好半晌,始终没见到小宝儿的身影出现。
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