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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的酒稍微醒了点,所以,说起话来也有了点条理和底气:“这么些年了,从来没想过要好好的过些什么节,总觉得,孤家寡人的,没什么好过的,也不想去别人家里凑热闹。今天遇到你了,就好象那么年里的过节热情都一起复活了,我已经没家人了,也没什么朋友,最知心的也就你这么一个,所以今天想好好的过他个一次,你不高兴跟我一起过端午么?”
顾惜朝默然,他脑子里翻滚着当年的很多往事,情、恨、不甘、痛苦、失去,恍然间,好几年就这么过去了,当年说不杀他誓不罢休的戚少商,如今却在小摊子边上平心静气的在他面前挑粽子,顾惜朝恍惚一笑,伸出手道:“你知道什么样的粽子好吃么?”
戚少商恍然道:“不知道,什么样的?”
“跟知心好友一起吃的。”
顾惜朝低头挑着摊子上的松花皮蛋、咸鸭蛋,戚少商在旁边盯着他咧开嘴笑了好一阵。
离开集市时,两人的手上多了许多东西。
越往城外走,人烟越稀少。
两个人,一匹马,就这么在城外找了间破庙坐下。
生火热酒,煮粽子,下咸鸭蛋。
两个人吃着,喝着,全然忘记了时辰。
夜深了,顾惜朝坐在柴堆前端着酒碗回想当年,当年的烟霞烈火如今已经哪都不在。当年的生死仇敌如今再度相聚柴堆前,把酒言笑,无所不谈。顾惜朝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望着在他面前倚着破庙柱子睡觉的戚少商,说:“戚少商,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动手杀了你?”
戚少商挪了挪地方,迷迷糊糊的说:“怕,我怕你等我喝醉睡着后就一刀把我给捅了。”
顾惜朝听了这话笑了:“这你大可放心,现在的我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况且,现在我没有理由杀你。”
戚少商闭着眼睛道:“难道你顾惜朝杀人还需要理由?”
顾惜朝挑了挑眉毛点头道:“确实不需要。”
放下酒碗,顾惜朝从柴堆前站起,朝外走,脸上挂着笑。
戚少商睁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问他:“要走了?”
顾惜朝在自己栓在外面的马前停下,答:“我是要走,可不是现在,我跟你今天的酒,还没喝完。”
戚少商盯着眼前的柴堆笑:“这样的机会,以后一定会很多。”
顾惜朝扭头看他:“何以见得?”
“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觉得。”
顾惜朝低头理着自己马匹背上的毛,嘴角有一抹很明显的笑。
戚少商盯着柴堆,两眼发直:“有时候……”
顾惜朝又扭回头看他:“有什么?”
“有时候,我真想回到当年,当年我豪情万丈,可现在我却象个只能听人摆布的废物。”
“前一阵,我看见铁手了。”
“哦?他近来如何?”
“那日,他帮了一个老汉和他的女儿,人家跪在地上请教恩人姓名,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我姓铁’当时他也看见我了,可他却走了。”
戚少商豪爽地笑了一声:“铁手是个真侠,他看准了你不会再做恶,所以就放过你了。”
“戚大当家,话不要说死了,而且,那些事于我来说并不是作恶。”
“说实话,顾惜朝,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顾惜朝听了这话后大笑:“好!说得好!我倒想听听你要怎么让我不得好死!”
戚少商无所谓的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们只是为了喝酒才呆在一块的。”
鸡啼,天明。
顾惜朝走出破庙牵马,戚少商跟在他身后,问:“要走了?”
顾惜朝回头望他:“该走的,总是要走。”
“我送你一程。”
送过供旅人歇息的长亭,送过热闹街市,送过两人重逢的酒楼,最后临别时,顾惜朝站在距离戚少商几十步的地方,回头张望。
戚少商问:“想留下来?”
顾惜朝望着他笑:“这话我好象曾在哪听过。”
戚少商道:“这话是我说的。”
顾惜朝跨上马背,说:“今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喝酒。”
戚少商跨前几步大喊:“一言为定!我记着了!!”
顾惜朝扬鞭策马,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戚少商站在原地望他,直到他的身影化成一个小点。
此时顾惜朝勒马停下,回头望他,一望,就是半饷。
两人间有风渐起,尘土枯叶飞扬,最终,两人各自回头,走上各自的归途。
顾惜朝现住在一栋草屋内,这屋虽是草屋,但其中的陈设,却与顾惜朝表面的儒雅书生气相符。
当年他承诺晚晴的大宅、富贵权势,如今都埋没在这草屋内。
他常在这屋内饮酒饮茶,每到那时他总在自己面前多搁上一只杯子,那杯子总是敬给晚晴的。
今日,他回到这家,沏上了一壶茶,他把杯子端在唇边,笑着说:“晚晴,我遇到了戚少商,记得当年,你总是求我不要再害他,昨日,我跟他喝了一夜的酒,他变了,变得不再那么豪迈,他变老了。我在想,要是我能够做得到,我真的很想帮他。晚晴,你走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会去赎罪的,可是这么几年了,我却什么都没做过,这一次,我真的想要做些什么。”
顾惜朝喝光了杯里的茶,他又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什么?你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反对?晚晴,我说过,喜欢的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当然清楚,你是怕我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顾惜朝面前杯中的茶水微微荡漾,他垂眼望着那杯子笑:“昨日喝酒的时候,我突然发觉了一件事,他戚少商对于我的意义,是今生唯一的知音,伯牙与子期的情谊,恐怕也就是如此,我当初害他杀他,却让自己落了个身家全失的下场,最后连你都给赔了进去,如果不是那样,现在我们的儿女,恐怕也有一大群了。”
凉风穿草屋厅堂而过,顾惜朝走了,没有回头,茶凉了,没人再续杯。
那属于晚晴的杯子一直荡漾着微波,最后,波澜停了,杯中茶,静得犹如镜面。
天子脚下做事,凡事都讲究礼字、钱字。
都城有几多繁华,就有几多腐坏,但,这些都并不重要。
戚少商在这样的境地中做事,每做成一件,他的眉头总要皱紧一分,他现在的身份是捕快,不是大侠,有时会遇到一些这么告诉他的人:“大侠才多少钱一斤?还是捕快好!天子脚下做事,亮出证明你身份的家伙来!想怎样就怎样!!”
不做官场人,不晓官场事。官袍加身,就有太多不平事不能管,不能问,所以,戚少商的眉头一次比一次锁得更紧。
一日。
戚少商在追捕犯人的途中,在一家小茶馆里,偶遇了铁手,他看见他神采熠熠,风采尤胜当年,而自己,却似老了十几岁。
铁手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笑说:“许久不见,你真是老了。”
戚少商坐在自己的桌上,低头苦涩的笑。
“当年我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你,实在是对不住……”
“行了!当年事,现在不说!我现在有公事在身,等哪天我闲了,就找你喝酒!”
“好!一言为定!”
这个约定,一约,就是好几年,一个是江湖游侠,一个是朝廷捕快,想要相互寻个恰好的时机,哪有那么容易。
戚少商在与铁手一别之后的数月里,依旧遵循着往日的习惯,抓犯人,办朝廷事。偶尔闲下来了,他就会去那家与顾惜朝偶逢的酒楼喝酒,可他一直都遇不到顾惜朝。
酒家老板姓刘,脾气虽然好,但却爱管闲事,在戚少商闲暇来喝酒时为他介绍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可是让他恼火的是,戚少商一个都看不上。
某日,他又来了兴致,找来了某小户人家温柔娴静的女儿,等着与戚少商相亲,那日,他看见那曾与戚少商一起豪饮的男子风采飞扬的踏进酒楼,坐在了戚少商与他相遇对饮的那张桌上。刘老板身边的小姑娘把持不住,一直忍不住偷偷看他。
戚少商来了,一见到他就眼睛发亮,戚少商问他:“来了?”
那男子答:“我想起了,就来了。”
“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了,陪我喝一杯。”
“我喝酒从不论杯数,只管醉还是不醉。”
“好!今天谁要是醉了就罚谁!”
男子一拍桌子道:“好!!这是你说的!”
酒楼伙计拿来的酒壶,空了,又换上满的。
顾惜朝陪戚少商端着酒杯喝,他们手里的酒,越喝越慢,戚少商盯着端在手里的酒杯笑道:“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能喝酒的。”
顾惜朝也盯着自己的酒杯,他说:“人心里的事装多了,愁也就多了,愁装多了,也就自然不怎么能喝酒了。”
“人愁就不能喝?”
“对,越愁,越喝,越喝,越愁。”
戚少商盯着他,问:“这几个月你去哪了?”
“怎么?难道戚大当家你每日都在这地方等我?”
“并不是每日,但只要我有空,我都会到这里等你。”
顾惜朝盯着他,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我去游天下了,千里走单骑,一个人坦荡荡的走了无数地方。”
戚少商低头有些不是滋味的笑着:“你千里坦荡荡,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苦等?”
“我可没叫你在这里苦等我一人。”
“我等你来找我喝酒。”
“我又遇到铁手了,他还是看不惯我,但是他这个怪人却跟我喝酒了。”
戚少商抬眼看顾惜朝,脸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