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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开头,开始抽泣般的呻吟。
我闭上眼不敢看他,听着那极力压抑的低喘闷叫,心中恨极宗谭。
他的声音紧绷似一触就会断掉的琴弦,从开始的尖锐惊悸渐到绵软无力,最后只剩下呜咽般的悲鸣。
当我的手掌突然传来如针刺火燎般的疼痛时,他安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身体的颤抖也慢慢消失,皮肤一点点染上血色。
我松了口气,咬牙忍住剧痛,加紧运功,同时放松左臂,将他推开一臂距离。
他静了片刻,突然道:“抱我。”
我伸臂抱住他,想揽紧一些,左臂却丝毫使不上力,知内力已损耗殆尽。
他目中流露出的痛苦似比方才还甚,却不再说话,静静靠着我。
我极力抑制身体的颤抖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扯扯嘴角,冲他安抚一笑,却不能开口说话,怕一开口会忍不住呼痛,岂不让他更难受。
他转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池水中。
似乎无休无止的疼痛终于退却,我缓缓收回手,全身脱力,扶靠着池子的侧壁才能站稳。
他垂头呆呆看着水面,还粘着血迹的双唇微微颤抖,如被暴雨肆虐过的残荷般颓败,毫无生气。
相识八年,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每逢大事,他表现出的处乱不惊、坚忍不拔、冷静果敢,总让我由衷的钦佩。当年好几次明明已被逼入绝境,他依然能够镇定自若,保持一贯的从容温和,想尽办法寻求绝处逢生的机会。
靠近他,想吻掉那血迹,他却突然抿紧双唇,转开头,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知他气怒已极,缓缓退离,默默穿衣。
收拾停当,看到窗外夕阳正西下,晚霞将碧蓝的天映红了一半,时间无多了。
费力的将他拉出温泉,为他穿好衣服,轻声道:“瑞,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温润俊逸的面容如今却是一片铁青,凤目之中悲不可抑、苦不堪言、痛不欲生,嘶声大笑道:“好一个离开。先把毒盅植入自己体内,再离开,从此独自忍受那蚀心腐骨之痛,留给我的是天涯望断,生死不知,你这是在救我吗?你这样做这样做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声声是恨,句句是痛,字字是血,似从肺腑中涌出,血管中喷出。
可是蚀心腐骨的何止是我,天涯望断的又何止是你啊,我的陛下,事到如今相见争如不见,就让那千山万水割断那毒发的痛,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不灭的希望。荐清此去生死未卜,福祸难测,但是最少我救了你,最少这思念和希望能让你坚定的活下去。
悲愤的大笑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让他靠在我肩上,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瑞,我要去寻找解除毒盅的方法,相信我,半年内一定会回来。”
他喘息着,恨声道:“还在骗我,他会放你回来吗?何况中了这‘啼血盅’能不能活过”突然顿住,睁大眼看着我,目中闪过痛惜和了然,两行清泪缓缓滑下白皙的面庞。
他已然明白了我的用意,中了这“啼血盅”的人一般是活不过一年半载的,若毒盅在他体内,宗熙只会幸灾乐祸,他若有事,我又怎能独活?
我相信这毒盅还有解,否则宗熙宁死也不会让我为他施救。
毒盅在我体内,宗熙断不会坐视不管,这样我们二人都能活下来。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叶荐清从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能够这么快就明白我的苦心,不愧是我誓死效忠的陛下,不愧是我倾心爱恋之人。
我抱住他,微笑道:“他若不肯放,你便没有办法了吗?如此沮丧可不像我英明睿智、足智多谋的陛下。我的陛下应该是面对任何困难都不会退缩,是天下最聪明、最冷静、最坚韧、最。”
我故意顿了一下,含笑亲了亲他的唇,见他的目中渐渐恢复往昔的神采,才道:“最无赖之人。”
他含泪而笑,泪珠挂在睫毛上,水波蕴在眼底,闪动着,荡漾着,半晌,轻声道:“你哭了。”
是啊,我哭了,泪中有悲有喜,欣喜与他的理解,悲伤于即将的分离。
瑞,我不得不走,纵然宗熙没有提这个条件,我也不能让你见到我毒发的样子。
我微笑点头,站起身来:“瑞,我走了。去仔细翻翻我的书房,我留了东西给你。”
我书房墙壁上有一道暗格,里面是‘南越地形图’和这些年费尽心机收集到的宗熙每一次作战的详细记录。我不在的日子,如若开战,以他的聪明,再加上这些,应不致败落。
将“碧月寒烟丸”放在他身边:“瑞,这是你要的,你说过若有此物,便可放过宁王,我相信你会做到。‘碧月寒烟丸’配天山雪莲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你将它服下,今后便再不用担心有人毒害。”
“百毒不侵,”他凝神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清,我们不必分开了。”
(哭,为什么我写不出那种爱恨纠缠,又激烈,又感人的场面,偏偏就会耍小聪明。我生气了,下章要他们惨、惨、惨,决不能放过他们)
第十三章
将“碧月寒烟丸”放在他身边:“瑞,这是你要的,你说过若有此物,便可放过宁王,我相信你会做到。‘碧月寒烟丸’配天山雪莲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你将它服下,今后便再不用担心有人毒害。”
“百毒不侵,”他凝神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清,我们不必分开了。”
见他凤目晶亮璀璨,神情喜悦无限,我心头一酸,我的陛下,你方寸已乱,此时用计,怕会输得更惨。
摇头叹道:“你想用‘碧月寒烟丸’换取‘啼血盅’的解药吗?想比较宗谭和我在他心中孰重孰轻?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瑞,你的心绪不稳,现在是斗不过宗熙的。”
若对手不是宗熙,此计或许可行,但是南越宗熙心肠极硬,心机又深,恐不会上当,若他等到我毒发时再出现,怕是你不忍心见我痛苦万状,而任他予取予求。他既让我回来,怎会不将每一步都算好?我们的弱点都捏在他手里,此番没有丝毫胜算。
何况我已对他构不成威胁,若要救宗谭,大可回到南越后发兵来袭,用城池来换解药,何必再次犯险?
瑞皱眉沉思,眼神迅速暗淡下来,表情懊恼而愁苦,喃喃道:“不错,我的心乱了,必须静下心来,不能太急切,否则,否则”
他顿住,深深凝望着我,神情焦灼哀痛,声音慌乱紧绷,目光难舍难分,却不再有泪。终于知道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了吗?
我也深深凝望着他,含笑道:“瑞,我该走了。”就如每次从这里离开时所说的一样,同样的话,同样的口吻,同样的语气,却是极端不同的心情。
该走了,此去何时见也?唯离梦踯躅,别魂飞扬,忧愁暗恨无穷。不怕分手衔涕,最怕那悠悠岁月,寂寞伤怀。
他缓缓闭上眼,轻声吟唱:“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声音幽怨凄凉,离愁无限,别恨幽幽,诉尽无可奈何的悲愤痛楚。
无计想留,不愿看着我离开,不愿听到我远去的脚步,只得闭目,吟唱,让自己眼见不到,耳听不到,无感无觉,心中却有千万恨啊,怎可消除?
我悄然起身,向外走去。
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恐断肠兮莫回首,与子别兮心徘徊。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声音一转,变为缠绵悱恻,情切切,思绵绵,道尽别离的难挨和盼归的渴切。
恨到归时方始休,我的陛下,荐清亦怀此很,恰似那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玉阶下春苔始生,凉风乍起,此去南越何止千里,只觉百感凄恻。
缓步走出,萧雨霁独自等在宫外小径之上,无言的将“秋水”递给我,便向内疾走。
我涩然开口:“等一下,让他一个人呆会儿,|穴道会自行解开。”
入夜,天竟然开始阴了,月掩星暗,凉风凄紧,浓夜幽黑。
崎岖山路之上,独自踯躅前行,抬头但见树影阴森可怖,侧耳只听鸟鸣悲凉凄厉。
正自想着,莫不是要下雨,便有雨丝飘落,细细疏疏,点点滴滴。不由仰天大笑,老天啊,原来你最会欺负落魄之人。
笑声未歇,便听有人道:“可是叶将军?”
转弯角出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躬身便拜:“南越君主座下文卿云拜见将军。主上让末将在这里等候将军。”
文卿云,南越“云飞风羽”四大名将之首,英勇而多谋,外表却似文弱书生。看来宗熙已经与南越接应的人马汇合。那么应该知道了宗谭的事。
随文卿云来到昨晚的山洞,还有两人在此,是朱鸿飞与刘印风,四大名将竟来了三人。
那二人看到我极为恭敬,连声拜谢,才退出去,看来已知我救宗熙的事,应该是宗熙故意宣扬的吧,以争得南越重臣对我的感激,倒是用心良苦。
宗熙拉住我的手,借着火光,仔细察看我掌心的伤口,然后小心包扎好,却一直没有说话。
包扎完毕,我二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枯坐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听宗熙道:“最晚明日午夜便会毒发,也许会在今晚也说不定。”
我抬头看天,阴恻恻,雨蒙蒙,看不出什么时辰,大概近午夜了,今晚便会发作吗?
淡然道:“不是说伤口愈合毒盅才算长成吗?”
“那只针对第一个受盅的人,而且若受外力影响而延缓伤口愈合,就不准了。你的伤口周围是黑的,那是它通过时留下的盅毒,说明它已经长成具备伤人的能力。”复又冷笑道:“齐瑞的命倒好,若等明日就没救了。”
瑞的伤口曾数次崩裂,原来早已不准了,我还道只要伤口还未愈合就来得及。
这些宗熙昨晚也没有说,否则今日断不敢拖那么久才为他疗伤,倘若晚了,没能救他,我却失去一身功力,会是什么后果?
想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