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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二关过得去么?
他望望那车驾,心底知道:绝难冲得过。
但不论如何,自己行迹已经暴露,如果现在不动手,刘彘遭了这一回,必定会加倍警戒,再想刺杀,根本无望。反正自己早已想好要死,何必多虑?冲下去就是了!就算刺不到刘彘,也该死个痛快!
他不再多想,抓紧绳索,腾身站起,正要抬腿跃下,忽然想到驩儿。
我这一死固然痛快了当,但我死之后,谁来救那可怜的孩子?
他又向车驾望去,宫卫们仍持戟严待,那报信的黄门还在奔跑呼叫,他身后其他黄门和宫卫也疾奔不止。而那车上,锦帘依然垂挂,刘彘就坐在里面。
他犹豫片刻,随即清醒:虽然自己只剩一副残躯,活着只有耻辱,却也不该如此轻弃,驩儿还在等我去救。死有何难?生才不易。我不能为求一时痛快,就这样莽撞死掉。
主意一定,他随即向玉堂望去,那边依然寂静无人,看来警报还未传开,只要奔到那里,左右都有花木草丛,未必逃不掉。
于是他抓住绳索,一跃而下,从门檐凌空坠向地面,片刻之间,脚已着地。再看车驾那边,宫卫们已经发觉,并纷纷挺戟朝自己奔来。这时,剑已无用,反倒惹眼,他振臂一甩,将手中长剑掷向前方,长剑划空而起,飞向车驾。'《资治通鉴·卷二十三·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
他随即转身,一路疾奔,奔到玉堂下,顺着旁边小道,跑到玉堂后面阁道,向左右一看,两边各有一队宫卫奔来,而正前方,则是一道宫门,自然有门值把守。正在犹豫,耳侧忽然有人叫:“这边!”
转头一看,是个宫女,再一细看,竟是韩嬉!
韩嬉躲在一块巨石后,身穿宫女衣裳。他忙跑过去,韩嬉说了声“跟我来!”随即转身钻进旁边阁道下面,他忙跟了过去,也俯身钻进去。阁道离地三尺悬空而建,韩嬉带着她伏地爬行了一段,上面响起一阵急重的脚步声。二人忙停住,等脚步声远去,才钻出阁道,躲进旁边树丛中,穿石绕树,向东跑了一阵,来到一处石洞前。韩嬉从石洞中取出一包东西,是黄门衣冠,她转身递给硃安世:“快换上!”硃安世忙将外衣脱下,塞进那个石洞,随后换上黄门衣冠。
韩嬉又带着他前行一段路,前面现出一道墙壁,到了墙角下,见草丛中一块石头上放着一个木托盘,上摆着一套酒具,旁边还有一个食盒。
“你提食盒。”韩嬉向他微微一笑,随即俯身端起托盘。
硃安世忙提起食盒,两人沿着宫墙来到阁道,上了阁道,放慢脚步,向北边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宫卫持戟密搜急查,看到他们,却都没有起疑。两人行至飞阁辇道附近,趁左右无人,跳下阁道,躲进飞阁下面的草丛中。
硃安世等四下无人,才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韩嬉浅浅一笑:“这还用问?”
硃安世心中一阵暖热,一阵愧疚,说不出话。
两人一直等到天黑,不远处忽然一阵叫嚷骚动,附近巡守的宫卫闻声,纷纷赶了过去。
韩嬉轻声道:“是郭大哥,我们走!”
两人急忙攀上飞阁,越过宫墙,溜下墙头,急走了不多远,林子边,一个人牵着四匹马等候在那里,是樊仲子。
驩儿始终没被释放。
四个人日夜商议对策,等寻时机。
硃安世虽然时刻担忧驩儿,却不再焦躁。他能逃出建章宫实属不易,这条性命得自三位朋友舍身相救,只有救出驩儿,这副残躯才用得其所,才对得住朋友,也不枉自己残身毁容、抛妻舍子,辛苦这一场。
只是,经他一闹,宫中戒备越发森严,百般思量,也未找到营救之策。
一天黄昏,四人正在商议,司马迁忽然来到庄上。
他穿着便服,独自一人骑马来的,神色甚是惶急。进了门,也不坐,见到硃安世,便急急道:“硃兄弟,你得尽快离开这里!建章宫御厨房搜查失物,从一个宫女床底砖块下面搜出一包绢带,上面写满了字——”
硃安世猛地叫道:“阿绣?”
司马迁点点头,叹口气道:“厨监将阿绣姑娘和绢带一起交给了光禄寺,今早吕步舒来向天子奏报,说阿绣和你串通,盗传《论语》,又说那日刺客携剑独闯建章宫时,有个小黄门隔着窗看到了那刺客,满脸尽是疮疤,吕步舒断定那刺客正是你。天子大怒,立即下命通缉你。明天定然会四处大搜,京畿之内都不安全,你赶快离开这里!”
硃安世忙问:“阿绣怎么样了?”
司马迁黯然摇头:“吕步舒没有讲,但阿绣姑娘恐怕已遭不测。吕步舒已经在继续追查,定然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诸位也都要小心,最好一起远远逃走。”
司马迁说完,便立即告辞,匆匆离去。
想起阿绣,硃安世心中伤怀,怔怔道:“是我害了她……”
果然,长安、扶风、冯翊三地巡卫骑士尽被调集,大闭城门,四处严搜。'《汉书·武帝纪》(征和元年):“冬十一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闭长安城门索,十一日乃解。”'
樊仲子忙将硃安世藏到后院谷仓下的暗室中,平日大家就在这暗室里议事,倒也暂时安全。
躲了两天,仆人忽然从外面打开秘窗报说:“任安大人来了。”
樊仲子忙命仆人请任安进来,任安也是一身便服、一脸惶急,一见硃安世,也急急道:“硃兄弟,你得马上离开这里!”
硃安世未及答言,樊仲子已先问道:“他们追查到这里了?”
任安点头道:“丞相公孙贺要来捉拿硃兄弟。”
樊仲子奇道:“公孙贺?关他什么事情?他夹杂进来做什么?”
任安道:“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擅自挪用军饷一千九百万,被发觉,下了狱。公孙贺救子无路,见天子正极力追捕硃兄弟,便恳求天子,捉了硃兄弟,来赎儿子之罪,天子应允了。”
樊仲子道:“他想捉就捉吗?三辅骑士到我庄上来搜过,都没能找到。”
韩嬉在一旁却提醒道:“太子知道。”
任安点头道:“太子门下有一位书吏和我私交甚厚,十分敬重硃兄弟,两个多时辰前,他来给我报急信,说公孙贺去求太子,让太子说出硃兄弟下落——”
郭公仲忙问:“说……说了?”
任安道:“太子并没有立即答应,只含糊说一定尽力相助。但公孙贺毕竟是他的姨父,公孙敬声是他表弟,若不是怕受牵连,他怎么会避亲救疏?而且卫皇后也知情,一定会逼他说出硃兄弟的下落。你们藏身之处,早晚会漏出去。所以,赶紧离开此地,远远逃走!”
硃安世一直在听,想的却不是逃,他听到“公孙敬声”,猛然想起阿绣——阿绣当初不正是因为无意中撞破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奸情,才被公主寻事处罚?与公主私通,此罪极大,甚至会祸及丞相全族。这一阵他日夜寻思营救驩儿之计,苦无出路,此刻心头一亮,忙问道:“如果有人告发丞相罪行,天子会不会亲自听审?”
任安一愣:“应该会。你问这个做什么?”
硃安世不答,却道:“赵王孙大哥曾讲过,说刘彘最恨后戚势力庞大,他断言卫皇后及公孙贺迟早要被剪除。”
任安道:“嗯。这话倒也没错。不过,太子立位已久,又是长子,天子对其一向钟爱,而且天子年事已高,恐怕不会再新立太子。”
硃安世道:“刘彘就算饶过皇后、太子,至少不会放过公孙贺。公孙敬声为恶已久、臭名昭著,长安城哪个不知?现在才来惩治,恐怕是刘彘觉得时候到了。先除儿子,再灭老子。我猜刘彘现在正在找公孙贺的把柄。公孙贺要捉我赎罪,正中刘彘下怀。我盗了汗血马,又进宫行刺,刘彘定是要将我碎尸万段才解气。公孙贺若是能捉住我,正好遂了他的意,若捉不住,也正好给公孙贺定罪。无论如何,公孙贺这次是躲不掉了。倘若这时有人再告发公孙贺,刘彘就更加如愿了。任大哥,若是要告发丞相,该走什么途径?”
任安更加疑惑,但还是答道:“要告丞相,最便捷的路子,是先向内朝官上书,事关丞相,内朝官必不敢阻拦隐瞒,会直接上报天子。”
“吕步舒?”
“对。”
硃安世笑道:“那就好!我去见公孙贺。”
众人大惊,齐望着他,不明所以。
硃安世将阿绣旧事讲述一遍,随后道:“公孙贺父子已是死人,我就用这点秽事,借他们父子的命,还有我的命,来换刘彘的命。只要在一丈之内,我就能设法杀掉刘彘。”
郭公仲大叫道:“……蠢!”
樊仲子和任安也忙一起劝阻,硃安世却充耳不闻,始终笑着在心里盘算。
韩嬉一直望着硃安世,没有说话,半晌才轻声道:“你们不用再劝了。”
诸人一起望向她,韩嬉注视着硃安世,叹息道:“你们让他去吧,这样他才能安心。”说着,竟流下泪来。
硃安世从枕畔取过那个装着孔壁《论语》的木盒,坐了下来,打开盒盖,抽出匕首,从头顶割了一把头发,挽成一束,放到帛书之上,盖好盒盖,端端正正摆到几案中央。
一抬头,却见韩嬉站在门边,呆呆望着他。
硃安世咧嘴一笑:“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得再劳烦你。”
韩嬉勉强回了一个笑,轻步走过来,端坐在他的对面。
硃安世看她这一向清瘦了不少,回想这几年,韩嬉诸多恩情,此生再难回报,心中涌起一阵歉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有事托付?”韩嬉轻声问。
“噢——”硃安世忙回过神,从案上拿起那只木盒,手指摩挲着盒面,笑了笑,“这是孔壁《论语》,我儿子郭续在读书习字,我想留给他。”
“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