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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野。”
猿渡翻看档案:安室文男,左大腿中弹;小野耕助,右肩中弹。“你肯定两人是同时中枪的吗?”
菊池用力点头。“我看得真切,他双手同时扳机。两边也同时发出惨叫声。
站在角落办公桌后的森山拔出枪──‘PPK’,是德国货呢。可是他根本没有用的机会──‘影子’逮住了他的动作。‘影子’左手连开了三枪,打在胸口同一处。快得就像一枪。现在想起来,‘影子’是第一次瞄准胸部打──似乎他看出森山穿了防弹衣。”
猿渡从档案看到了:三弹几乎全击中同一点。假如只是一枪,森山的防弹背心仍挡得了;可是连续三弹打在同一部位,却隔着防弹衣击碎了森山的胸骨和两根肋骨。但是并没有致命。
──难道那“影子”连防弹背心的抵受力也计算在内?
“第一个反击的是横道──那时已有五个人倒下来。横道那柄‘格洛克十七’倒不是烂货,却两枪都只打中空气。‘影子’早已经向后跳跃闪到地上了。这次我看见了他的动作,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能移动得那么快,”菊池吞了吞唾液。“真的不敢相信,但是我亲眼看见的……”
“那是什么方法?”
“是打向森山的最后一枪。他藉助了那一枪的后座力向后闪!”
猿渡从没听过有这种战斗法。看来“影子”不会是普通的黑道杀手。
“‘影子’俯卧在地毯上,又是双手连环扳机。”菊池再次伸手模仿那开枪的动作,还用嘴巴发出“咻咻”的声音。“横道握着‘格洛克’的手爆了开来──恐怕以后也废掉了。接着是左肩和两边大腿。我分不清哪一个部位先中弹。”
猿渡知道横道升是“稻谷会”的头号杀手,东京黑道上响当当的名字,最少牵涉了十四宗仇杀案,不过最后都由“稻谷会”一些混混儿顶罪。
最初听闻横道的手腿废掉了时,猿渡也深感痛快。但现在他知道这次事件引起的影响非同小可。
“接着才最可怕。”菊池喝了一口咖啡说。“‘影子’左手向着地上放了一枪──原来又是借助发射的反作用力,向后翻身站了起来。这时他举起右手的“五四式”──左手垂了下来,他知道那柄枪已用光了子弹。
他把“五四式”的枪口指向我!我的身体死挺挺的,一根手指也动不了。我想自己要吃子弹了,但也许不用死吧──其他的人都没有被杀。
可是他的枪正指向我的头!
我正面瞧见那枪口冒出的火花。然后右耳感到一道很尖锐的风──听不到风声,因为被枪声盖过了。”
菊池说得满头冷汗。
“接着我听到的是背后神田发出的呼叫声。原来那臭家伙一直躲在我后面,拿我作盾牌。该死!当我回头时,他两边的肩膀也中弹了。这次因为是近距离,我看见是右肩先中枪。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
神田倒下来时仍握住那柄‘乌玆’冲锋枪──大概是从脚旁那张茶几底下取出来的吧。我看见他右鬓处沾了一大滩血。原来最初掠过我脸侧的那一弹把他的右耳打掉了。真的准得要命。”
“‘影子’怎样离开?”
“我看不见。”菊池说。“我听见地毯发出沉重东西掉下的声音,才回头看过去。是‘影子’遗下的手枪。我只看见玻璃大门前后一摇一晃。好像听到门外有汽车发动声,但不太肯定。
我看看四周呻吟的那些人,当场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和长裤都被冷汗湿透了。他妈的,恐怕今晚睡觉也会梦见他。”
一时间猿渡和菊池都沉默了。在这短暂的宁静中,两人似乎暂时处于平等地位,像是一对朋友在讨论一项听来的异闻。
猿渡醒觉了,恢复刑事的架子。“你完全看不见那凶徒的特征吗?”
“看见个鬼。”菊池这才发现手上的香烟已燃尽了,根本没吸过几口,余下了一截长长的灰烬。他把残烟抛进烟灰皿。“就像有一团黑暗一直从头顶落在他身上。他走到哪里,那团黑暗也在。”
猿渡再次沉默。他打量着菊池的神情。这家伙虽专干走私勾当,但看来所说的全是真话。
已经是三个月以来的第五宗枪击案了。新宿分署那边也正在头痛。因为没有弄出人命,故此一直以为是外行人下的手。
──既然动用了手枪,为什么不索性把他们干掉,而偏要避过要害呢?这超越了黑道的一般常识。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猿渡问。
菊池默想了一会儿,然后叹息。
“那家伙大概是‘天狗’吧。”(注:“天狗”是日本民间神话中的一种妖怪,红脸长鼻,具有飞行能力,出没于深山。也被视为武神之一种。)
★★★
新宿歌舞伎町一间“秘密会所”内里,一个高级的传统日式设计房间。榻榻米和纸门板。精致的插花。一幅镶着木框的横匾以草书写着“人情义理”四个大字。
这是阵内胜丹组长的私人专用客房。
康哲夫盘膝坐在榻榻米中央,接连地把温热的清酒灌进喉里。一名穿着斑斓和服、涂着厚厚化妆的年青艺妓跪在他身后,细心地把他的长发梳理成马尾辫。
过去康哲夫一直戒绝所有会令人上瘾的事物──包括酒。但现在他已无法控制自己。久违了的酒精火辣感,徘徊在食道和胃部,使康哲夫暂时忘却少许精神上的痛苦。
他仍在想着新宿街头的火红身影。还有天桥上那张有如剪影手艺品的侧面。确实是媞莉亚──她仍活着!
──她会原谅我现在所干的一切吗?……
纸门板外传来一浪又一浪的喧叫声。“阵内组”廿多名兄弟正聚集在外头一座小型舞台前,观赏俄罗斯女郎的脱衣舞表演。
纸门敞开。进来的是身穿黑色和服的阵内胜舟。那副打扮甚具帮会头子的气派。
艺妓连忙放下梳子,诚惶诚恐地朝阵内鞠躬。
阵内挥手示意她继续工作,然后盘腿坐到康哲夫跟前。
“龙。”阵内叫着康哲夫的化名。康哲夫一直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阵内。“阵内组”的人只知道他是中国人,故此就替他取名“龙”。他们估计康哲夫是非法入境者。
“现在甲州街道以南已是我们‘阵内组’的天下啦。”阵内兴奋地说。“目黑那一带也渐渐到手──‘东山组’已同意臣服了。还有你昨晚干了那漂亮的一票,银座那边的人现在一定吃不下咽。谁想到‘稻谷四天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废人?”
阵内吩咐艺妓拿来酒杯。他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透明的清酒。“龙,咱们快要统一东京了!这可是空前的霸业啊。跟我携手完成它吧!我愿把‘阵内组’最大的分支交给你。叫‘黄龙会’或是‘龙组’好吗?哈哈……不,假如你愿意,我俩就行‘六分杯’结义之礼,从此分享天下……”
“统一东京吗?……”康哲夫想起从前遇过的那些朔国人(参阅《幻国之刃》)。“你以为这种光景能长久维持吗?”
阵内略怔,然后微笑摇头。“龙兄,你知道我们日本帮会中人何以叫‘极道’?就是说我们都是走上了‘极端之道’的人。我们说穿了都是正道的社会制度下的失败者。假如不想庸碌、平凡、乏味地过完一生,就要有走‘极道’的胆量。
阵内凝视杯中酒──里面有他自己的细小倒影。“‘极道’还有另一个意义,就是一旦走上便没有回头。既走上了‘极道’就要有随时丧命的觉悟。所谓‘极道’者,就是在难料何日终结的有生之年,喝最好的酒;”阵内一口气把酒喝干。“抱最好的女人;”他一手把艺妓拉入自己怀中。“赌最大的注码。看见敌人就想方设法把他干掉或降服,看见利益就毫不犹疑地伸手去夺取。然后尽量死得好看一点。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啊!
不要说东京,只要给我机会,就是全日本我也会尝试把它吞下来。就是粉身碎骨也不后悔。‘后悔’对我们而言是不适用的。”
康哲夫对于这些说话没有丝毫兴趣。他深深了解黑道那华丽的表象背后藏着多少丑陋的勾当。“我要找的人怎么样?”
“放心吧。”阵内的脸色显得有点不自然。他原本以为康哲夫在酒和女人包围下很快会忘记过去,沉醉于权力和享受,而成为他豢养的猛虎。“那幅肖像已分发给各区的兄弟。只要她在东京,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三个月前阵内请来了一个优秀画师,按康哲夫的描述绘出媞莉亚的样貌,再印制副本分发,下令各兄弟尽力搜寻。
最初阵内的确真心想协助康哲夫;但在发现了他的惊人能耐后,已暗中命令停止寻找媞莉亚。
“现在当务之急是……”阵内转过话题。“……真正的决战快要来临了。‘稻谷会’虽然失去了四名大将,但人数仍比我们多,我们必须拟定周详的……”
纸门板外传来“阵内组”干部柳川的声音。阵内停止了谈话,呼叫柳川进内。
“组长,外头突然来了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求见组长和一位……”柳川顿一顿,视线转向康哲夫。“……姓‘康’的中国人……”
──女人?
康哲夫霍然站起。
“她着我带了两封信来……”柳川把手上两个白信封平排在榻榻米上,恭敬地推向阵内。左边的一个写着“阵内组长谨呈”,是工整秀丽的汉字;另一个则以英文写上“交康哲夫”。两个都写有英文名字的下款:“娜塔莎”。
“康……哲夫。”阵内以他仅仅懂得的英语拚读出信封上的名字。他转头瞧向康哲夫。“是你吗?”
康哲夫没有理会他,迅速从榻榻米抓起信封撕开。内里只有一帧即拍即有照片。
照片拍摄的是一个女人在一片广阔无际的草地上站立的情景。拍摄距离颇远,女人的影象并不清晰。
但康哲夫仍一眼辨别出照片中人。
媞莉亚!
康哲夫整个人被抽空了。血液奔腾涌向脑部和内脏,四肢感到发麻。
阵内感觉现在才看见了康哲夫的真正面目──那副软弱而充满情感的表情。他明白了康哲夫何以坚拒杀死敌对帮会的人。
阵内点头示意柳川把那个叫娜塔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