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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转换心情,我在他们持续作业的这段时间将目光从窥视窗转到熟人身上。多亏转换了位置,现在我也看得到队伍的后半了,这一试还算有价值。
首先是长濑。她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呢?我刻意膨胀自己的好奇心。长濑已经停止左右张望,低下头来,她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低头的角度也很极端,因此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她似乎已经发现我和麻由不在那儿了。
稻泽……好像不值得一提。他是个流出的汗和泥土混合后几乎可以促成薄荷叶生长的爽朗男生,但他背地里一定想着:「那个老是跟在御园同学旁边,活像个白目背后灵的家伙,最好是被意外枪杀。」成绩优秀的高中生大部分都一肚子坏水,而我则是毫不隐瞒自己的性情,从里黑到外。由此可见,即使成绩不优秀,人也可以一肚子坏水——我的证明方式怎么这么空虚。
好了,说到我那屈指可数的朋友……喔,小动物伏见也跟其他同学一样被乖乖绑了起来……对了,我总觉得依照我跟她的约定,我还得再救她一次。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如果这次她也对我报以期待,那我倒想一边苦笑一边挑战这个任务。我能解决的领域和这次危机的方向性并不相同,我必须趁现在想好她责怪我毁约时该如何唬弄过去。骗你的。就是因为我办不到,才会加强自己瞬间信口开河的能力。我到底该感谢谁呢?我该把责任推到教育方针扭曲的双亲身上吗?
「……看来好像结束了。」「什么结束了——?」麻由的下巴不停地钻动,玩弄着我的肩膀。
所有的学生都被绑了起来,他们已经全数失去了行动自由。
负责执行的杉鱼毫发无伤,对于死亡的惧怕默默地给予了他自己莫大的压力,甚至比歹徒给他的压力还要强烈。基于这个理由,他把绳结打得死紧,强度俨然一张摺纸。就算大家在这时群起而上,也只会惨遭歹徒报复。
现场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就是杉田。歹徒亲手绑住他的双手将他推倒在地,杉田于是一路爬到最初倒地的最前排去。
「………………………………」
歹徒站在离所有人数步之遥的距离扫视着每个学生,「嗯嗯」地对于他们动弹不得的模样感到相当满意。接着,他整张脸堆满了爽朗的笑容,用鞋底慰劳回到前排的杉田(真不好意思,虽然我叫了他那么多遍杉田,但……那小子真的姓杉田吗?)。头发会沾到泥土的——停留在意识外的安全范围内的人,心中只浮现出这点感想。
歹徒将脚下的弹匣踢向篮球场,从包包中取出疑似事先准备好的扩音器。想办独唱会还是抗议就去空地办啦——我一边吐槽,一边静观其变。
「啊——啊——啊——」老套地测音过后,歹徒对大家露出以「可疑」栽培出来的温柔笑容。他这举动神似某人的父亲年轻时的样子,而现在年轻的我心情则不是很好。
「啊,你!就你吧。」歹徒一手拿扩音器,另一手则拿着来福枪指向跟我同班的女同学,对她喊话。换成是我应该会采取跟他相反的步骤,但在此就先考虑一下眼中泛泪的妇孺的心情吧。
「你担心那位老师吗?」
他瞥了旁边一眼,询问女学生对于躺在地上、徘徊于鬼门关前的老师安危是否有兴趣。「咦,啊二呜。」女学生不知歹徒这么问的用意,只好用着沙哑的声音犹豫不决,要求对方补克说明。但歹徒看到沟通不良的迷途羔羊竞心生烦躁,用枪口抵着女学生的额头。或许是女学生想起了老师挨子弹的过程吧?她那忙着呜咽的喉咙努力挤出了声音。
「呜…呜…担…担心。」这位女高中生无视自己的心声,佯装成一个好孩子。
「是喔。那如果你愿意当个懂事的好孩子,让我射穿你的惯用手,和血一起活在痛苦里话,我就救那位老师。怎么样?你想挨子弹吗?」
歹徒故意将不合理的选项推给女学生选择,抱着好玩的心态凑上前去,想仔细看清楚她的反应。女学生虽在生理上想后退,但环境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坐在后面的那群女生们,心中应该正一致默念着「别过来」吧?
「不…不…不想。」她口齿不清,拚命地拒绝。
我从那位同班同学的身上嗅到了人性。这样就好——我如此肯定。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但也要看看对方怎么想。
「啊,是喔。」歹徒将扩音器放在地上。女学生的答案对他来说是预料中的事情,因此他理所当然地双手重新架好来福枪,扣下扳机。枪声和吵闹声静止了。他依照刚才的宣言,射穿了那名女学生的手臂。
比起迟钝的主观,身为客观视点的周遭学生抢先往不好的方向鼓噪了起来。只是,在吵闹的嫩芽开出憎恨的花朵、踏出短暂的生涯前,歹徒便以一声「吵死了!」和一发子弹成功摘除了嫩芽。不过对于另一只手臂也被金属硬块射穿的女学生来说,她并没有闲暇顾及现场沉静的气氛。
女学生的行动比周遭慢了一会儿。她宛如不倒翁般在地上打滚,连挥动手臂或压住伤口都办不到,还开始发出媲美超音波的悲鸣。歹徒低下头来看着她,既不同情也没有半点罪恶感,只是事不关己地说出忠告:
「在我们的合约里面,可不包含『遭到拒绝也不开枪』这一项喔。同学们,可别以为我没说,你们就可以这样蒙混过关啊。不过就算你们问我,我也不一定会认真回答就是了。哈哈,反正她到头来还不是中弹了。」
歹徒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所得出的结论挤出虚假的笑容。
这种画面,小朋友(在此就先不谈哪方面像小朋友)不可以看——当我正想半开玩笑地遮住麻由的眼睛时,却发现她的心思本来就不在那上面。「嗯——这下就四十七个了。」她正忙着一脸烦恼地屈指计算自己的愿望数量。我一边想着:「真好,省得我操心。」一边也担心:「说不定这只是暂时逃过一劫而已。」
歹徒重新拿起扩音器,继续长舌下去:
「说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有人觉得自己能毫发无伤啊?现在有个手持枪械的暴徒闯了进来,你们应该冒着中弹的危险来使其他损害减到最低啊!懂了没?瘦不下来的小朋友们!你们太差劲了,做人处事应该要客观才对啊!」
歹徒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靠着贬低学生以沉浸在优越感中。先不论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想占领这座乡下体育馆,我并不否认他刚才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他到底是在告诉学生,或是在欺骗学生?如果这层狐狸皮是罪犯特有的保护膜,那他的皮总有一天会被剥下来。
我想像了一下自己剥皮的画面……背脊不禁一阵发凉,脸也为之僵硬。
从前的绑架犯和人类——我竞用同一种观点看待这两种人,这令我不寒而栗。
能不能透过奉献血液将我的血全部抽干,再找个人帮我换血啊?
现场飘荡着一股渴求某人回话的氛围。
歹徒的存在,是否正促使着在场的人做出戏剧化的演出?
而出声回应的正是那个没有自我主张的人。
最前排的杉田(就叫他杉田吧)不顾被泥土、汗水弄脏的头发,抬起头来。
「喂…你…快…住…」
「啥——?」
歹徒弯腰威吓杉田,仿佛杉田的口吃带给他莫大的快乐。
「这…这种事…这……」
「喂喂……你去考大学面试时也想这样对主考官说话吗?我看你重考一辈子吧。」
歹徒正确地给予杉田不合时宜的指导。总觉得他接下来会不小心说出自己其实想当老师。
接着,明确地反驳歹徒的则是别的男学生。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后方传来不卑不亢的声音。歹徒抬起头来,而杉田则只转过头去。
「这种行为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说话的人是稻泽。他的声音连我们都听到了,真不愧是话剧社成员,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恐惧。他微微张嘴,肩膀放松,即使只是故作镇静,也相当有模有样。
被同社团的同学占尽好处的杉田看着插嘴的稻泽,不知所措地颤抖着身体。
「我有允许你发问吗?」歹徒奉劝稻泽退下。他吐出过多氧气后笑了。
「这样你就不能用我们没问来当藉口了。」稻泽语气坚定地说道。
「臭学生,你的嘴巴很利嘛!」歹徒轻轻敲打持枪的那只手,彷佛在说着:「你忘了这东西吗?」他将剩余的弹匣踢向稻泽。
「我在向我喜欢的女孩搭话的那段期间,萌生了勇气。」
稻泽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对抗着歹徒。他摆出正统派主角的架势面对罪犯,让人不禁认为他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这下也难怪歹徒要哑然失笑了。
那小子,我想就算他知道「阿道」一词对麻由的意义,也不会拿来乱用吧。
这种强势又死脑筋的价值观让我觉得很厌烦。
附带一提,稻泽同学喜欢的女孩现在已完成阿道给予的任务,并且对还不能吃便当这件事感到不满。她不是咬我耳朵就是搔我侧腹,总之就是希望我理会她。我何尝不是如此?对我来说,与其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盯到眼球发干,我宁愿大喇喇地和麻由腻在一起,加速梅雨的黏腻度。我的愿望,就是和麻由两个人腻在一起长香菇。
我没有骗你喔——信口开河当中偶尔也会出现真话,这时应该珍惜才是。我握住麻由的手。这触感仿佛捧着一个被茶温热的碗,让我感到一丝安心……但麻由回握到一半,我的手就被握碎了。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晃动,使我的痛觉和灼热感不成体统地越来越膨胀。
「…………………………」到底是谁说握手是合法的性骚扰?
正当我们在谜般的桥上确认彼此之间奇怪的羁绊时,稻泽和歹徒的舌战盖过了周遭的嘈杂声,静静地演奏着。
「你问这个干嘛?又不能解决什么,现在还不到媒体报导我犯案动机的时候啦。」
「因为我认为这样一来,我对你的态度或印象就会改观。」
稻泽的遣词用字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