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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街风筝-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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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说:这样的专家安排去通下水道,简直是浪费人才。陪同的人就小声说:这个老头脾气古怪,不合群,也很少和人交往,实在没什么合适的地方安置他。这位领导发火了:不合群是我们没团结好,研究所这些地方我看就很适合他,埋头做研究,也不用和人打交道。对社会也有贡献嘛。于是,司徒雷就被调到建筑设计所,所里还安排他带了两个学生。

司徒雷的两个学生,一个是马大元,一个是向镜我。也不知道所里是怎么安排的,这两个学生,性格明显不同。马大元聪明乖巧,眼明手快,对事情一通百通。他又长得很耐看,特别是走起路来,含胸挺肚,虎虎生风,很有一副闯劲。马大元出身工人家庭,抱着一股干事业的激情,来到了设计所。到了所里才知道,这里的工作原来不单单是搬搬砖头、加加瓦的事情,而是细致复杂的专业工作。好在他人聪明,虽然基础不好,但很求上进。所里就安排他做司徒雷的学生。让老专家帮带年轻人,这是所里的优良传统。

另一个学生向镜我就有些迂腐。他出身农民,本来就有些木讷,人长得不丑,就是显得过于老实,见了人话也不多。有什么学习活动也不积极发言。走路还老爱低着个头,好像大脑整天都在思考问题似的。好在向镜我人很谦虚厚道,对所里的同志一向热情。做了司徒雷的学生后,更加刻苦钻研,很让司徒雷高兴。大家对他印象还不错,都说小伙子朴实,就是傻了些。

司徒雷年纪大了些,所里也不严格要求他坐班。他有自己的公馆,两个学生就经常到他的公馆里上课。上完课,小师妹司徒江南就蹦跳着跑出来,给他们倒水、洗水果。这时候,房间里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师妹似乎对两位师兄的到来很开心,每次都缠着他们问这问那。这也难怪,司徒雷解放前就有自己的公馆,又曾是国民党政府聘的专家,这样的经历也影响到了女儿,许多出身好的同学都疏远她,尽管她们暗暗羡慕她的打扮,她的长发和漂亮的裙子。可是玩的时候,却总是装出不屑的样子。这让她在学校里很孤独。回到公馆,爸爸又经常在书房发呆,正当青春年华的她太无聊了。

师兄们的到来让她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也让她对生活充满了憧憬。特别是马大元滔滔不绝的渲染,更让她觉得:外面的天地是广阔的,公馆的生活是狭隘无聊的。剪发就是她行动的标志。

在这长期的接触和交往中,两位小伙子都爱上了司徒江南。他们往老师家跑得更勤了,不上课也找借口过来。如果师妹在,他们就充满了活力。要是师妹不在,他们都心不在焉,坐坐就告辞了。

司徒雷看在眼里,尽量不去干预。但是在内心深处,他是做出过比较的。马大元人很聪明,不过总有些轻浮,每次女儿都被他的花言巧语逗得咯咯笑。向镜我看起来是过于老实了些,在师妹面前似乎除了赔着笑脸,说些专业知识外,别的却不会多说。但这种严谨的作风却让司徒雷觉得可靠。如果考虑一辈子的事,向镜我似乎更值得信赖些。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女儿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在那次郑重的谈话里,女儿羞涩地告诉他,她选择马大元。因为他有理想,合得来。这个结果不出意料,但是,他总有点担心。



56、伤逝

师妹出嫁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向镜我没有到老师的家里来了。他说所里工作忙,他要加班完成上级的任务。其实,这是他的托词。他怕再见到那些熟悉的景物,一看到书房,就想起师妹活泼可爱的样子。她那么单纯,就像雨后的鲜花,洁净清爽。他暗恋她,但觉得自己粗俗,配不上她。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师妹的侧面,欣赏着她的笑颜。他觉得过去了的那段时间,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啊。如今,人去楼空,再也听不到当初的笑声了。

进了公馆的大门,他就有一阵阵心痛的感觉,睹物思人,情何以堪?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明白李商隐为什么这么说了。

二楼书房的门紧锁着。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奇怪,大门开着,老师哪里去了呢。

院子里很安静。这幢小楼房间不多,除了书房,就是师妹和老师的卧室。师妹出嫁了,二楼的卧室锁着门,上面还贴着一个囍字。一楼是客厅,还有一间小储藏室。在一楼的另一头,有两个房间,是给佣人或者客人预备的。如今要自食其力,没了佣人,房间就空着了。

他清清嗓子,喊了起来:老师,司徒老师。

没有人应答。他又下楼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影。老师哪里去了呢。

他抬眼看着后院里的那处祠堂,忽然心念一动,老师是不是到那里去了?

老师经常到那个祠堂去,这是他很早就发现的秘密。这个祠堂看起来很古老,房顶有些地方都破败了,在青砖白墙的公馆区里,就这座祠堂呈现出怪异的灰色。像站在绅士群里的一个破烂叫花子。司徒家的公馆就挨着祠堂。公馆的围墙索性就把祠堂包在后院子里面了。老师曾经解释说,那个祠堂无主,从来就没人来祭祀,也没有居住的价值,是个文物。
他不忍心就那么荒着,就给修葺了一下,做个修身养性的地方了。到祠堂里修心,老师的想法的确有些诡异。向镜我后来想明白了,大概是老师把师母的骨灰放在那里了,他经常到那里缅怀,不好意思说罢了。

反正没事,向镜我索性朝祠堂走去。

祠堂底下的密室里,司徒雷正默默地站在一副画像前。画中的女孩依旧冲他微笑着,她已经这样微笑着二十多年了。

小南已经嫁人了。她说她很开心。你听了这个消息也会高兴的。女儿大了,我终于把她带大了。这么多年来,我惟恐照顾不好她,怕伤你的心。现在,她终于长大了。

喃喃低语的人抽泣起来,耸动着双肩。好久,他又抬起了头,虔诚地注视着女子。

我唯一感到担心的事情是,小南选择的丈夫可不可靠。我总有一种预感,总感到心神不宁,是我太忧虑了?还是舍不得女儿呢?

昨天,小南回来了。她有段时间没回到这里了。我也说过,他们结婚后可以住到这里,她丈夫满口答应,可是小南坚决反对。

她说嫁出去了,就要自食其力,不能再靠爸爸了。老是在公馆住着,会让人说生活腐化,而且,也不方便照顾公婆。

你的女儿懂事了,她有了自己的主见。可是,我就没机会照顾她了。我多么希望每天都看到我的乖女儿啊。听不到她的笑声,我感到整个院子都是空的。

昨天,小南快走的时候,显得磨磨蹭蹭的。我看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以前,女儿不是这样的,她心直口快,在爸爸面前从来不会吞吞吐吐。我就奇怪地问:小南,你有什么事吗?

她支吾了一下,还是开口了:爸爸,你真的有很多金子吗?她虽然问得小心翼翼,可是我却觉得像晴天霹雳。这话谁都可以问,可是不该出自我纯洁的女儿的口里。

我盯着她问:你听谁说的?

她躲闪着我,没有回答。可是我猜出来是谁。我说:是大元问你的?

不是。他也是听别人说的,才随便问问。女儿觉得冒犯了爸爸,低着头。

我怕吓着她,尽量和缓了下来。我说:是他今天让你来问这个事的。

女儿神情有些忧郁,小声说:不是今天。

我问:那是什么时候?

女儿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她说:是结婚那天晚上。

小南出嫁,我并没有送什么贵重的嫁妆。只是把你的玉镯给她带上,还送了些书籍和生活用品。孩子的事业要靠自己,只要不缺吃少穿,没必要太奢侈。可是那个马大元竟然在新婚之夜,打听女儿带了多少嫁妆。他还不相信地问:都说你爸爸藏着金库,怎么会没有金子。

我简直要发疯了。这人难道是这么的俗气和势利吗?

我愤怒地说:你去把马大元喊过来。我好好地骂他一顿。没想到他人品如此低下!

女儿赶紧哀求说:他只是好奇,也不是有意的。

看着女儿可怜的样子,我心软了,毕竟那是她的丈夫。刚结婚几个月,我也没必要去闹脾气,破坏了小夫妻的感情。于是我消了消气,告诉她没有这回事。都是别人胡说的。要是有金子,我早上缴政府了。我一生从不贪恋财物,如今一个老头子了,还藏着金子干什么。

女儿懂事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回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还是为她担心。

小芙,请你告诉我,小南的选择错了吗?他喃喃地说。

画上的女子轻启朱唇,似乎即将说出话来,但她最终没说什么。

司徒雷揉揉眼,叹口气。点上了一支香。青烟袅袅,女子的面容漂浮在朦胧的烟幕里。

你在那边还好吗?司徒雷抖抖地伸出手指,抚摩着画上的女子。

他在画像前又呆呆地站了一会,慢慢挪开眼睛,看了看别处。那只巨大的蝴蝶风筝展翅欲飞,一面墙上,四束头发低低地垂着。

天啊。邪恶的种子是我种下的,让我独自承担罪恶的后果。不幸不要降临到我女儿的身上啊!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又转过身子,低低地说:小芙,保佑你的女儿。求求你,保佑她。他又叹口气:我走了。我会来看你的。

司徒雷轻轻关上了密室的门,消失在了暗道中。

此时,向镜我正走进了祠堂里。祠堂打扫得很干净。空间不大,倒很清爽。那块石碑竖立着,“泰山石敢当”几个大字刻在上面,古朴雄浑。此外,祠堂靠近门口的地方放了一把藤椅。这可能是老师休息时坐坐的。藤椅面朝门口附近的那口老井,井上加了个盖子,井沿爬满了青苔。可是老师哪里去了呢。

向镜我正疑惑着,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窸窣声。他走出来一看,老师正从祠堂一侧的青藤丛里钻出来。看见向镜我,老师一愣,口气很严厉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老师从未这么凶过。向镜我吓坏了。他结巴地说:喊了半天,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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