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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声的笑了:“你还记得这儿的村长麽?”
“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老头儿?”
“谁说他话说不清,那是没听习惯。”我合上眼睛,“他身体好着呢,刚抱上第二个曾孙,还开玩笑说要我跟他家结亲,报答我来这儿当老师的恩情。”
李渔有些紧张:“你没答应吧?”
我笑出声来:“怎麽可能。”
李渔舒口气:“哥,你甚麽时候回来呢?妈想你想的不行了。”
“这不有你呢麽?”我伸手盖在眼睛上,“你好好儿的,帮我的那份儿孝一块进了,也算你对得起我这哥哥以前那麽照顾你。”
“说甚麽傻话。”李渔叹口气,“这能一样麽?”
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我胆小且懦弱,就当一样的吧。
我始终缺少我一直渴求的强大内心,我无法成就我憧憬的意志坚定的人格,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我只是想过平凡的日子。
秦宝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平凡的人生不会有一个幸运的结尾,我只希望它能平凡的结束。
第五十八章
我一直没有告诉其他人,秦宝死的时候带在身上有两个东西。
李渔寄给我的那盒磁带,另一件,是去桃花峰的门票。
看到那盒磁带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明白秦宝失望的心情。
我放在抽屉里,只听过一次的磁带,也许在他眼中是我无法决断的最好证据吧,是我的心摇摆不定的证据,是让他觉得自己被背叛的证据。
这个认识已经无法证实,秦宝不可能亲口告诉我了。
更何况,在任何情况下,要我舍弃李渔,我确实做不到。
事实上的背叛。
另一个呢?
门票。
印着去桃花峰路线图的门票。
何警官把那张门票给我看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甚麽表情。
桃花峰,是一个手机没有信号的地方,是一个公园还在开发的地方,是一个只能远远看到云蒸霞蔚的地方,是我们当时没有去到的地方,是一个我们再也不可能去的地方。
我记得带给我们希望和绝望的红绳子,我记得那天晚上没有停过的冰凉的风,我记得那天晚上一个温暖的不会离弃的怀抱,我会永远记得。
怎能忘,如何忘?
经过那麽多的试探与追逐,那一个我想敞开的时候,已经永远停止了。
秦宝应许过我,他不会欺骗我,善意的谎言也不会。但是他终究说谎了,他用自己的生命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我始终想不明白他是用甚麽样的意志强迫自己向我说出那些话的,那些当时残忍伤害我的话。可是我现在知道,被这些话伤害最深的,也许是他自己。
因为外宿被抓住,又遇上了作弊的事,学校真的打算严肃处理。他的那个胖子同学,坦白从宽希望争取宽大处理。所谓的宽大,也就是想说他私生活的问题。
这真是中国特色,作风问题。
外文学院的能将国粹发挥到这个地步,我是不是该庆祝我国和平崛起指日可待?
事后这个胖子颇有悔意,王宇问他的时候,哭得淅沥哗啦,就给了一番话。
谁叫这小子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就想治治他。圣诞节那天我看见他和李牧学长一起回来的……他外宿这事儿我们都知道,考前我就半开玩笑想跟他商量,叫他骂得一头狗血。本想算了,可试题真的太难了……谁知道就叫抓住了呢?我也没想到他真的就去死了……
他没想到,我也没想到。
我没有想到的太多了。
我没有想到他究竟重视这份感情到甚麽地步,我没有想到他究竟独自面对这些事情有多少压力,我没有想到他究竟辗转在我的摇摆不定中间有多煎熬。
而这些,明明我是可以轻而易举看到的,可以想到的,可以明白的。
我没有。
任何人都没有。
在调查他外宿和作弊的时候,他始终沉默不言。当涉及到我的名字时,他更加沉默了。
而我那个时候,却甚麽都没有为他做。
事后黄警官破例让我看了教学楼走道监控摄像头的记录。黑白的影像,没有声音。我看到我走了之后,秦宝顺着墙壁慢慢的滑下去,低垂着的头看不见脸,只有肩膀在抖。
一直一直的抖。
秦宝的鉴定写为自杀,盖上了鲜红的印章,一锤定音。
我失去了研究生的名额,我失去了一贯良好的声誉,但是比起他失去的,这些又算得了甚麽?
他失去的是生命。
他真的是自杀。
走的不甘愿吧?认真算来,门票和磁带都不是我的东西,他走的时候没有带着一样属于我的东西,我却得到了他的所有,他的心,他的情,他的房子,甚至老村长亲手将他的骨灰都给了我。
我果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奸诈小人。
我瞒着李渔,他也瞒着我。很多事情他瞒着我,我装着不知道。
比如,他私下没少找过秦宝的麻烦。再比如,秦宝出事的某个晚上,他就去找过秦宝。
他和秦宝说过些甚麽,已经不能细考,但是一句话我很在意。
他这样说,我哥不爱你,就算有些喜欢,也是带着同情,潜意识里把你当我的替身,当个弟弟。就算和你睡了又怎麽样?你现在已经臭了,还想连累他麽?他要的,你给不了,放手吧,别把他害了。
大约是这个意思,别问我怎麽知道的。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也不少。
鱼儿,你为甚麽那麽怕我提辛蔷?呵呵。我又没有怪你。
我怎麽舍得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我只会怪自己。
我坐起来,李渔已经睡着了。月光撒在他脸上,柔和甜美。我微笑着抚摸他的脸,他不安的动了一下,但是没有醒。屋子里明暗交界的地方暧昧不清,我看不清黑白照片上人的脸。
下床,将那只白色的坛子抱起来,我轻轻的出门。一路往对面山头上走去。
山风并不冷,但我走得慢。虫子在唱呢,你听。长草顺着我的小腿滑过,有些麻痒的刺痛,像爱情经过的痕迹。
细细密密的割开了皮肤,不会血肉模糊,只有隐痛难当。
这是我的爱情。
我不知道称呼它为爱情是否恰当。它不像小说里面那样惊心动魄气势恢弘,它不像电影里面那样光怪陆离神妙莫测,它不像故事里面那样滋润人心甜蜜美满。
羞怯,温柔,赞赏,信任,忠诚,风度,无畏,细腻,敏感,自我牺牲,沉思,苦痛,疑虑,祈望,陶醉,迷幻,惊恐,失望,哀怨,孤独感。
爱情包含的这些字眼,我似乎都经历过。
但这就是爱了麽?我愿意相信它是。
我站到山头上,额间有些薄汗。似乎靠月亮近了些,我竟然有点儿冷。绸子似的瀑布挂在左手边,下面是那个美丽的深潭。寂静的晚上,这个潭看起来就像一碗清凉的水。
你要喝水麽?
我的喉咙微微有些干涩。
你要喝水麽?
我伸出手去,差点儿把怀里捧着的白坛子打翻。
你要喝水麽?
那个眼神明亮牙齿洁白的男孩子在阳光下笑着问我呢。
我笑了。将坛子的盖打开,抓了一把里面的灰撒出。风很大,将它们带得很远。
秦宝,你不会怕的。你的母亲也是从这里看到了垂直的美丽,你自己也感受过这种瞬间降落的惊心动魄,不是麽?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我都会独自到这里来,取出一把骨灰撒出去。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他剥离我的身体乃至大脑神经。
收效似乎不大,我求个心安。
今天是最后一把,坛子里已经空荡荡的。
风停了,我回头看一眼山坳里黑乎乎的屋舍,微笑着下山往那个瀑布走去。
你要喝水麽?
很甜很舒服的水。
我从来不是个有勇气有担当的人,你们都知道的,不是麽?
因此,在强大的感情洪流面前,不堪一击。
秦宝会死,不是他压力太大,不是他不够好,不是周围人不满,不是李渔刺激他,和任何人都无关。我才是罪魁祸首。
名为爱情的东西是共犯。
人们还是在歌颂着爱情的,我始终相信它存在,我始终相信它美好,我始终相信它纯粹。
尽管它披着丑陋的外衣,尽管它披着情欲的外衣,尽管它披着自私的外衣。
在我眼中如是。
我也许不曾经历爱情,我愿曾经在它的门槛上停留,驻足片刻。曾经见过内里的辉煌与感伤,这已足够。
坐在瀑布下的潭边,光脚踩在水面上,微凉的水托住我,我听得见水流声与我心底的呐喊应和成巨大的回响。
真的是很甜很舒服的水。
如同血液,如同眼泪,如同一切可以流动的生命和感情。
流失,流逝。如同幻觉,生命是一场幻象,爱情也是。
我拨弄着水面,月光这样明亮。我就这样坐着,那个白坛子在哪里?不知道。也许在对面的山头上,也许在这个深深的潭底,也许……这不重要,因为它里面的东西就在我四周,在我周围的风里,在我周围的山里,在我周围每一棵草里,在我周围每一朵花里。
我在对岸又看见了那只鸟。
它歪着脖子看我,我也歪着脖子看它。
这麽久没见,你遇见你的爱情了麽?
它呆呆的看着我。
我笑了
明天还是会来的,太阳还是出山的,李渔还是我的弟弟,我还是李牧。
没有任何的不同。
哪个大学没有开除过学生,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哪个时间没有经历过爱情,哪个内心没有经历过跌宕起伏。
我摇晃着站起来,朝着回去的路,慢慢行走。
明天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