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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终于赏脸地回头看我了。不过还是没反应,连个表情都没有。
原来我是没有一点存在感的人。
「你不觉得一边晒太阳一边发呆,心情会很愉快?」再接再厉。
不错不错,终于有表情了——无聊。
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这两个字。
真的对厨艺以外的事情完全漠视呢……痴迷过分,变成一个变态了。
唉……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技巧虽然一直在进步,但是菜的味道却停滞不前?」突然问他。
终于正眼看我了。还是因为跟菜肴有关的话题。
挫折感。
「你知道原因?」不相信的眼神。
我知道他早就应该发现了,不过看起来他没有像我一样,很幸福地拥有一个好师傅。
「我知道啊。」看到原来一点情绪都没有的眼睛,却突然被我几句话撩拨起来,有点充满了优越感的满足。
我把得意的大笑全部收在肚子里,免得某人恼羞成怒。
「是什么原因?」
太认真的表情,让我不忍逗他。
「我问你,你在烧一道菜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引导胜于教条。忘了是谁说的。
「想什么?」他回想了一下,「当然是想……该放油了、翻炒五下放盐,或者是煮半炷香时间再放青菜。大致就是这些。」
虽然知道肯定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抚额叹息。
我真的是太佩服你了……就这样也会对做菜痴迷成这样?
这样做菜,有什么乐趣可言?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不觉得看着食材渐渐在锅里从生变熟,看着一样又一样的食材在自己手里渐渐拼合成一道美味的菜肴,感觉很有成就感吗?」看看我们有没有共同的语言。
成就感?他明显对这个词语表示疑惑。
「我只觉得,看到菜在每一个正确的步骤,每一道既定程序下,都没有出现丝毫差错,完美地到达最后的成品,让我很欣慰。」
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共同语言啊……
那要怎么沟通?我的感觉,他完全无法理解。而他的体会,其实我也很无法理解啊。
那没办法了,只能把父亲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地送他了。能理解多少,我也不知道。
「教我做菜的是我父亲。他曾经告诉我,好的技巧确实可以使菜肴加倍美味。但技巧对菜的作用是有限的,当技巧达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哪怕继续努力提升技巧,也不太会影响菜肴的味道。」
转头看看厨痴,他在仔细听,也在思考。就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进去了。
「父亲只告诉我三点做菜的要诀。其中最重要的,是要用心来做菜,不同的心情做出来菜肴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第二,是要不局限于菜系和食材这一些人为的界定,只有最适合哪个食材的煮法,没有最适合哪个菜系的食材。
「剩下来的,就要看天分了。你不缺天分,这一点谁都知道。」
他还是默默地听着。
不插话,只是听。
「心情很好的时候,我会做一些程序比较复杂点的菜肴和点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煮酸梅豆腐。如果很生气,那我就喜欢做川系的辣菜。每次闻着辣椒呛人的味道,看着火一样的颜色,心情就会不知不觉地好起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也很喜欢吃辣。可惜老爷一点辣椒都碰不得,很多美食佳肴都是辣的呢。少了这么一味,像老爷这样一个饕餮,不觉得很可惜吗?
放他一个人慢慢想着,感受太阳晒在身上的舒适。暖暖的,很舒服。
今天的天气真好
因为太舒服,闭着眼差点睡着了。厨痴还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知道哪里,或者哪里都没看,只是在思考。
已经很久了。
怎么还没想完?有没有想出什么结论来啊?
「对了,你干嘛来府里呢?不至于因为老爷的五两俸禄吧?应该也不会为了一盘炒饭吧?」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疑问来。趁这个机会难得,顺便解解我的好奇心吧。
一盘随随便便的炒饭,就能钓来一个超级厨师,而且只拿五两银子的俸禄,甚至倒贴那么多食材,不是有很多人要哭死?每天买来的那么多新鲜食材就不止五两了。
厨痴看着我的手,慢慢地,视线移到我的脸上。
半晌后,坚定地说出一句话。
「我吃过你做的宫廷菜。在京城,你还在天下第一美食楼做主厨的时候。」
啊啊啊啊!天上劈下来一道霹雳,我也没有现在这么吃惊!
但更吃惊的还在后面。
「柳残影啊……奇怪……不过也难怪……」老爷的声音也冒了出来,那自言自语的声音……
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有没有地洞让我躲起来?能不能倒档重新来过?
我就一直奇怪,老爷怎么会愿意让厨痴在府里当厨子!而且哪里不好放,偏答应让他当我小厨房的二厨!
最近厨痴一直缠着我,一点都没有吃醋的意思,要是以前,老爷早就醋意冲天,整天黏上来了。
还以为老爷改邪归正了,原来是改行跟踪在后面偷听……
早该想到的。
像老爷这样一个饕餮,随便吃几个菜,就能得出我是美食楼的人这个结论,那么以厨痴这个超级厨子,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当年没接受厨痴的斗食帖,想也知道,以厨痴的痴迷,怎么可能不去美食楼品评我做的菜呢?
啊啊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今天终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当我还在悔恨再悔恨,今天不该出来晒太阳聊天的时候,身体腾空,被身后大受刺激的老爷掳掠走了
自从被某个未开化人种扛进房间,我们俩已经相对无语一刻钟了。
我是因为潜藏了很久的秘密突然暴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不变应万变。但是老爷,明显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以至于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要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继续对看。
看得我手脚酸软、脖子僵硬,甚至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全身开始发痒,再看下去我就要发飙的时候,老爷终于好心地放我一马。
「你……你居然是那个柳残影!那个号称谪仙下凡的柳残影!」老爷「啪」地软掉,双手和脸都扑在桌子上,从埋着的脸那里传出来闷闷的声音,好像受到天塌掉一样大的打击。
是啊是啊,我知道这三年来,我的改变有多大。不过老爷你有必要摆出这样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吗?
不必这样夸张吧?
「你又没见过柳残影,看起来怎么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在京城的时候,我躲清平王爷可是有多远躲多远,所以我绝对确信老爷没有见过我才是。
「唉……」还趴在那里装死的某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叹出了无限萧瑟。
「当年你的画像卖得多贵,看来你一定不知道。」
咦?画像?我的画像?有人拿我的画像去卖?不是吧?
「什么画像?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立刻警觉地问。没有道理有人替我画了肖像,我却一点不知道吧?
「阿福,你真迟钝……」老爷仍旧拖着老牛一样的声调,损我损得非常之理所当然,「三年前你的画像在京城引起抢购热潮,所有的有钱人都以能买到由画圣下笔的彩色刻版月下残影图为傲。而现在你居然说不知道?真的是找不到比你更迟钝的人了吧?」
直接过滤掉不想听的话,只挑重点听进耳朵里。
画圣画的?我想起来了。
记得有一次,他非常高兴地过来,很激动地说他花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请到画圣愿意帮我画肖像。
然后他搂着我,说他希望能把我的美丽一直保留起来,那样,到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对着画像,慢慢地欣赏,慢慢地回忆。
听到从来没有承诺过将来的他突然这么对我说,那时的我真的好高兴,以为他是说愿意跟我一起白头到老。
我还记得,那天穿的是一件白色儒服,上面刺绣着大朵大朵的血色牡丹。非常具有冲击力的美感,那是他喜欢的风格。
衣服是他拿来的。我虽不喜,但还是穿上了,因为他喜欢。
那天,我放下了长长的发,赤着脚,只穿着那一件单薄的血牡丹白儒服,在冬天的夜里,站在柳树下吹了两个时辰的风。
在那两个时辰里,我从来没有那样冷过,但我记得,我一直笑得很幸福。
画完,我受了伤寒,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我记得我收到的那些大人们和老爷们的礼品整整堆满了我的房间。
但是,他连一次都没有来看我。
我的心就在慢慢的等待中,慢慢地死去。就是在那几天,我开始真的知道没有未来了。
真的没有未来。
后来我没问过关于那张画像的事情。我知道即使问了,得到的也只是自己受伤害。谁知道今天,我才看到了久远以前蒙尘的真实。
原来,还是在利用我。
我以为我会哭的。心里刺痛的感觉一直延伸到眼睛,痛到麻痹的感觉,连手指都感受到了。
但困难地伸出手指,摸摸眼睛周围,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还不够痛吗?或者已经痛得麻痹了?
直到终于下定决心,抛弃了那段时间里没有自我的自己,才慢慢地发现,那时的我竟然是如此悲哀。
生活在一个接一个谎言里的我,为什么那时候会觉得那么幸福?
身后围上来两只温柔的手,坚定地把我转向他,也让我的脸埋进他的衣服里。
「不要伤心,已经都过去了。」他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只是这样的两句话,却让我觉得,伤口真的渐渐在愈合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