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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滩晨跑回来后,考顿站在厨房的台子旁喘着气。范妮莎在厨房里忙活着,蓝莓松饼和咖啡的香气在屋子里飘着。
“天呐,我要迟到了。”范妮莎说,她咬了一口松饼,灌了一口盒装橙汁。“来点?”她把纸盒递到考顿面前。
考顿没有喝。
范妮莎放下纸盒,飞快地转过身。“我的鞋他妈哪儿去了?刚才还在。”她四处看着,不小心碰翻了装橙汁的纸盒。橙汁洒出来,溅了考顿一身。
“噢,妈的,对不起。”范妮莎说。
考顿从洗手问里拿出海绵,擦着溅湿的上衣和裤子说。
“不会留渍的。我一会儿就把它们扔洗衣机里,你忙你的吧。”
范妮莎叹了口气。“我每天早上都手忙脚乱的。”
“我还真记不清上大学时我总把谁从被窝里拉出来去上课了?也许你从来都睡得很早吧。”考顿抬起头说。
两个人都笑了。
“我也想像某些人一样一整天都能泡在这里。”范妮莎说。
“什么?泡在这里?今天中午我就得去为总统竞选人做独家专访,他要和我缓和关系。你上趟厕所的工夫,我就能把工作准备好。”
“你这工作可够轻松的。”范妮莎边穿鞋边说,“不就是整天提问题吗?这有什么难的?”
考顿走到起居室里,坐在沙发上。“哦,你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有那么多人围着你又是做头又是做脸,这工作不轻松吗?”
范妮莎想了想。“对,你赢了。还是我比较轻松。”。
她们俩又笑了,超模拿起手袋和钥匙,向门口走去,旋即又停下来,跑到考顿身边,亲了亲她的脸蛋。“给你的神父朋友打个电话。他对你很好。”她笑笑说,“爱你。”
考顿向她挥手道别。“快走吧!你都迟到半小时了。”
“是呀。但是我不去,他们就得等着。”范妮莎说。几秒钟后,她出门了。
考顿想,把自己打扮漂亮就能挣钱,多好呀。如果让范妮莎过普通人的日子,她怎么受得了。
她往沙发上一靠,深吸一口气,决定一会儿做完专访回来后给约翰打个电话。她不想只跟他谈论松顿和那些疑团,他一定听烦了。
她必须得看看松顿的笔记,了解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弄清楚她是否曾经有可能挽救他的性命。考顿向前弓起身子,把双手按在脸上。“该死。”当时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她晃动着脑袋。
把双臂围在胸前,想让自己坚强一点。“上帝,我不能再这么想了。”她用手指捋弄着头发。
考顿从茶几上拿起皱巴巴的笔记本,她需要在采访温盖特之前,再做一遍功课。泰德·卡塞尔曼帮她列举了不少采访问题。
还落掉什么细节了吗?忘记什么没?她应该以什么姿态面对温盖特呢?是该冷峻而高傲地面对他,还是应该热情而随和地面对他呢?她应该尽量多地了解总统候选人的一切,还不能惹恼他。采取温和态度是明智的。用软刀子杀他,吹捧加奉承,把他忽悠懵。就像妈妈说的,当官不打送礼的。牵着敌人的鼻子走,总好过跟敌人硬拼。
门突然被撞开了,范妮莎冲了进来。“妈的,车子打不着火,手机也没电了!”她抓起无绳电话。“我得打电话叫辆出租车,他们赶到这儿大约得花一小时。”
“等等,范妮莎。”考顿站了起来,把放在餐桌上的手袋拿了过来。“开我租来的那辆车去。”她把钥匙拿了出来。
“那你怎么去做专访呀?”
“我想我等出租车的时问应该比你充裕。我可没迟到。”
“你确定?”
“这就是交朋友的意义。”她唱出了狄昂,华薇克演唱的那句歌词,把钥匙往前一递,“别争了,快拿着。”
“你可真好。”范妮莎说,“晚上见。”她拿起钥匙,向门口跑去。“祝温盖特的专访一切顺利。”
考顿冲她挥挥手,但是门早就关上了。她切下一块蓝莓松饼,放进嘴里,然后朝阳台上走去。远处的海面上,几艘帆船在晨风中行驶。现在正是旅游高峰期,虽然早晨还是有点凉,但北方来的游客一大早儿就成群结队地来海滩晒太阳了。真是度假也疯狂啊,考顿暗想。A1A公路方向吹来一股清凉的北风,阳台下面的棕榈树随风摇摆,考顿打了个寒战。
一串高跟鞋的踢踏声吸引了考顿的目光。停车场的一角就在阳台下面,挡住了一部分海滩风光。范妮莎从柏油路面上跑过,她抬头向考顿挥挥手,打开考顿的车门,钻了进去。
她可真是永远也长不大,考顿想。在她认识的许多人里,范妮莎是她唯一的知心朋友。她又看了一眼海滩上的风景,然后转身朝屋里走去。
突然,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传来一声巨响。考顿被脸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就像被人从背后砸了一锤,她感到呼吸困难,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
考顿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东西都很模糊。四周尘土弥漫,光线昏暗。她感觉脖子、腿和胳膊后面有些刺痛,像被晒伤了似的。
考顿慢慢回过神儿来,她抬起头,环视着房问。窗户和玻璃拉门都碎了,玻璃碴子像刨冰一样洒了一地。
她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着火了!?她听见外头不断传来汽车喇叭声和叫喊声,她爬起来,跪在地上,感觉阳台的方向有阵阵热浪传来。考顿挣扎着站起来,当她向停车场方向看去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呆呆地杵在那儿,目瞪口呆,再也感觉不到早晨的凉意了。
火苗和黑烟从她那辆租来的汽车里蹿出来,车早就没了模样——车篷、车门和机器盖都飞了,车外壳已经七扭八歪。旁边的几辆车也跟着起火了。
“范妮莎!”她趴在阳台栏杆上没命地喊。
她看见地上到处都是碎片——四分五裂的车门、变形的机器盖、碎布片、靠背里的海绵、打开的手提箱、纸片、碎玻璃……范妮莎的一只鞋。
“噢,天呐。不,上帝。”她喃喃地说。
考顿扶着栏杆,勉强站稳身子,意识渐渐清晰起来。油箱起火绝对不至于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只有爆炸才有这么大的破坏力——旁边至少有五辆车也跟着起火了。爆炸引起的冲击波不仅把她扔了出去,而且把墙上的画都震了下来。窗户和玻璃拉门全碎了,阳台上的家具都翻了个个儿。
是炸弹!这个想法比刚才的爆炸给考顿的打击更大,那炸弹是冲着她来的,绝不是范妮莎。
远处传来了尖厉的警笛声。
红蓝相间的警灯闪动着。
范妮莎死了。噢,上帝,她的朋友……她的好朋友。
她必须离开这里,有人要整死她。
考顿抓起手袋,向门口走去。
她走到电梯间,按了按电梯按钮。“快!快!”她又按了几下,看到显示屏上的楼层读数不紧不慢地变换着。
铃声终于响了,电梯门开了。走进电梯后,考顿往电梯壁上一靠,连按了五次一层按键,把手指都按疼了。
“噢,天呐,天呐。”
她在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感觉血液直往脖子、头皮甚至手腕里涌。
电梯门开了,她下到了一层。楼下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她挨个儿审视着周围的人,侧面、正面、后脑勺。他在这儿吗?那个安炸弹的人在这儿吗?想杀她的那个人是不是正在盯着她?她挤过人群,朝通向大院和游泳池的大门走去。考顿一直低着头,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一直控制着自己想撒腿就跑的欲望,尽管她被吓得心怦怦乱跳,呼吸频率也乱七八糟。
就是那扇门!快他妈走出那扇门!她撞开了门,穿过庭院,绕过公寓的游泳池,走到公寓后身,上了南海滨的人行道。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叫声从四处传来。
考顿跑着穿过海洋路,在走过来看热闹的人流里逆行着,向南走去。“对不起,对不起。”她边挤边嚷嚷。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黑烟、消防车和慌乱的人群。
她跑过一条小巷,穿过考林斯大街,又穿过几条巷子和几个停车场,向南走上华盛顿大街,走过乔家香蟹馆,看到左前方有个公园。
她快步走进公园里的水泥建筑,那是一个公共卫生间。她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她。
考顿走进女卫生间,钻进一个隔断,把门插好。她坐在坐便器上,抱着双臂,猫着腰,晃动着脑袋说:“噢,范妮莎,范妮莎。”她仿佛在心中又听到了那句被狄昂·华薇克、格蕾蒂丝·奈特、斯蒂维·温德和埃尔顿·约翰等人纷纷传唱的歌词:你永远可以依靠我,这就是交朋友的意义。
考顿痛哭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和嗓子像着了火。
她垂下头,看见地上有一滴血。她伸手先摸了摸脸,然后又摸了摸后脑勺,发现有一缕头发湿湿的,黏黏的。她看到手上有血。她又轻轻摸摸后脑,发现头皮里有块玻璃。她慢慢把头发分开,抓住玻璃碎片,把它拔了出来。还有其他地方被划伤吗?她拽了一长条厕纸,把它团成一团,按在头皮的伤口上。
她又开始想范妮莎了,希望她死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噢,上帝。对不起,范妮莎。”
考顿在卫生间里呆了几分钟。远处的警笛声消失了,只听见车来车往的声音。海鸥在呜叫着,几个孩子在外面的公园里嬉闹。
外面应该安全了。她走出隔断,在洗手池前洗了把脸。她发现衣领边上有几滴血,便用水把血渍清洗了,只留下不起眼的淡淡痕迹。
她壮着胆子出了卫生问。远处,一辆刚进站的公车,惊飞了一群鸽子。离开范妮莎的公寓时,她忘了拿手机。她的手机正在床头柜上充电,现在她可不敢回去拿。
她看到草坪对面的喷泉边上,有三个公用电话亭。她低着头朝电话亭走过去。她回头看看身后,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
“我要给纽约州白原市圣托马斯大学的约翰·泰勒博士打电话,对方付费。”她说。
过了一会儿,接线员要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考顿·斯通,约翰在吗?”
电话那边顿了一会儿。
她终于听到了约翰的声音。“考顿?怎么啦?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