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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认出重霂便是当日从邪法里救下他的人了,他岂不是更危险?洛自醉被黎唯带起,却仍目不转睛地望著那两人的打斗。
只见重霂从衣襟里掏出一件玉器,念了几句咒语,玉器顿时化作一杆红缨银枪。
摇曳吃了一惊,挥袖仓皇後退,好似已经明白那长枪的威力:“闵衍竟然参透了邪术的弱点?!”
重霂眼神冷漠之极,哼道:“我师父的名讳是你能叫得的麽?”说罢手腕轻翻,点了点枪身。银色枪身隐隐流转著阵阵光芒,倏然向敌人刺去。
摇曳有些狼狈地闪躲著,却仍免不了被枪身散发出的寒芒扫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厢,黎唯虽然尽力带著洛自醉闯阵,一时半会却也出不去,被一阵狂风刮得只能在附近徘徊。
重霂斜了他们一眼,又默念了几句,跃起来一把抓住银枪,吼道:“拾月君尽管带著他往外冲!我来扰乱她催阵!”
“这幽冥火阵岂是那麽容易出去的?你们还是安心在这里和我一起死罢!”摇曳擦了擦唇边的血,扭曲著脸笑道。
洛自醉和黎唯被风吹得宛如断线的风筝,完全不能控制动作。
忙乱间,洛自醉垂下眸,看著离得越来越近的裂缝,苦笑著不断使出风灵力。但他实体化的风根本不是阵中强风的对手,两人还是缓缓向地缝坠去。
黎唯忽然一使力,似乎想将他甩出去。洛自醉早就料到他有此著,没有多想,反手便抓住他的手腕。这种时候,便纵是他能就此出阵,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虽然现下两人都处於困境,找到转机的几率却也大些。
黎唯轻轻一叹,没有多言。洛自醉也顾不得疲惫,不断地消耗著自己的灵力。虽然洛家使风的能力是天生的,但他的灵力修为不高,也撑不了多久。看身下张著血盆大口的地面,转念一想,毕竟妖魔都已经出来了,里头的凶险应该不比外头。思及此,他略微宽心了些,不禁又望向重霂。
此时的重霂已完全占了上风,一杆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没有给摇曳任何退路。
先前两人轮番上阵的效果也终於显现出来。摇曳的伤势累积加重,却没有任何机会为自己疗伤,只得勉强应付。
饶是如此,两人也打得天昏地暗,银光白袍缠作一团,一时间难分胜负。
倏然,重霂迅速向後退了数步,重摆架势。
摇曳警戒地盯住他,抬起手,随时准备以袖子防御攻击。
重霂没有给她太多休息的时间,提气又攻了上去。
这回,洛自醉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很快取出上古玉祭器,捏成碎片,而後洒向摇曳的伤口。摇曳面上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连忙想躲开。但重霂却不容她躲闪,紧紧随了上去,同时突然抽剑一般拔下银枪头。红缨枪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碎成千万片,而余下的枪身竟变成了一柄利剑。
中距离攻击的武器转眼就变成近距离武器。摇曳本仗著近身战而勉强自保,现下情势却完全倒转。优势变成了致命的弱点,她已经来不及逃走。重霂挽了个剑花,快如魅影。
洛自醉眼也来不及眨,便见鲜血四溅。一颗美丽的头颅自他脸侧飞过。惊讶的表情还凝固在姣好的面容上,大睁著的双眼里怨恨依旧。
洛自醉倏然觉得,那双应该已经失去光彩的眼似乎动了动,无数怨怒冲入他脑内。直到飘扬起来的滴著血的丝丝银发自他脸上拂过,他才收回心神。
头颅在黑炎中化为尘灰,幽冥火阵消失了,赤龙的暴怒却仍未停息。
洛自醉和黎唯落在地上。重霂冷冰冰地拿袖子擦著剑上的血,转过身来时,手足便再度缩短,脸也换成了三岁小童可爱的面孔。
“重霂,回西山了。”洛自醉低声道,声音有些奇异的嘶哑。容不得他们再耽搁了,倘若赤龙转移了发泄的对象,他们便只余下瞬间消失的命运了。
重霂却一动不动,道:“师父和师伯们很快便到了。我带了上古祭器,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要迫它离开麽?”黎唯问。
“若不如此,恐怕这块地方全都毁了它也不会善罢甘休。”
洛自醉抿著唇,望了望近在咫尺、灰尘弥漫的巨坑,系上长软剑,轻轻道:“那你小心。”
“四公子不必担心,帝无极那是祸害遗千年,又有了时师叔在……”重霂说了两句,不知为何,却没有再继续。
“我不担心。”洛自醉似毫不在意般微微一笑,转身便走。赤龙出走,想必了时也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无极他──不,他不担心。他,不能太担心。他……不能想,不能思考,只能寄望於那人曾许下的诺言。
与重霂暂别後,洛自醉和黎唯御风西行。由於先前耗力过度,两人的速度都不快。也正因如此,身下缓慢後退的景物异常清晰起来。尸骨血迹,颓垣断壁,风起之时,黑烟滚滚,微尘飘扬。
二人行得匆忙,即便瞥见角落里啃食人肉的妖魔,也没有多作停留。但,一路上的死气沈沈,令他们的心境更加沈重。
飞了小半个时辰,跨越了大半座城,却连一个活物也没见著。洛自醉抬首,望著那巨大的赤龙口中不断喷出的黑炎,眼神黯下来。
直到城门隐约在望,附近才出现零星的人影。
城楼畔的高墙边,几只浑身鲜红的妖怪围住数名老弱稚童,龇牙咧嘴,露出长长的獠牙。老人和孩子瑟缩著抱成一团,无言地向经过的人求救。然而,街道上仅剩的几人却仿佛没有看见般,低下头匆匆忙忙地逃出了城。
洛自醉和黎唯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黎唯将妖怪引开,个个斩杀,洛自醉则带著人越过城门,不停地往西跑。
奔了一段路,估计他们都没什麽气力了,洛自醉才放慢了速度。老叟幼童都满怀感激,不住地躬身谢恩。他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来,扬了扬手,道:“去山里躲一躲。”
“恩公可知这城内发生了什麽变故?”
望见他们脸上的恐惧和不安,洛自醉弯起唇,道:“圣宫有人叛变,所以引发了灾难。不过,只要云王殿下登基,一切便可恢复往常了。”
大约是被他的笑容所抚慰,几位老人镇静了许多,行礼後便带著孩子们走远了。
洛自醉立在原地等著黎唯。
不多时,黎唯便几个起落跃过来,收了剑,淡淡地道:“方才遇见一位灵王殿下身边的侍卫。据他所言,灵王殿下已经脱险,现下正在玥歧山峰上安顿扎营。洛四弟应该知道路罢。”
“黎五哥要回去?”洛自醉的神情苦涩无比,他果然一直拖累著他们。
“两人的用处总比一人大。何况,置放祭器也应该愈快愈好。”
洛自醉点点头,目送他飘然离开。而後,独自踏上路途。
玥歧山是角吟西郊最高的山峰,独立於延绵起伏的峻岭之中,十分醒目。
洛自醉攀上半山腰,远远就见数百大帐林立,布防守卫井然有序,宛如军营。营内来来往往的不仅有兵士,还有不少黎民百姓。士卒们依然精神抖擞,大多数平民脸上却带著恐慌和茫然,仿佛已彻底绝望。
“四公子!”
闻声看去,就见帝昀急急走过来。洛自醉神色微动,扬起眉,淡然一笑。
帝昀绷紧的脸顿时放松了许多,往他身後瞧了瞧,满怀希冀地问:“怎麽只有四公子一个人过来了?重霂呢?拾月君呢?……王兄呢?”
洛自醉笑笑,道:“重霂和黎五哥正想方设法协助国师们驱赶灵兽。”
“王兄,王兄没醒麽?”帝昀刹那间惨白了脸,连声音都带著轻微的颤抖。
洛自醉自然而然地抚了抚他的头发,轻轻道:“他醒了。不过没有回来。”
“王兄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他被灵兽困住了麽?!”
“待灵兽离开了,我们再去寻他。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他可是无极呢,怎麽可能会有事?洛自醉笑得浅淡,施施然朝正在建造的了望塔走去。
帝昀只是怔怔地望著他,竟忘了再仔细问清楚。
洛自醉就这麽身形轻快地拾级上了了望塔,塔上正观察角吟状况的宫琛回过首,神色略有些怪异。
“宫大人,情形如何?”洛自醉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只是挑起嘴角。
“赤龙依然狂躁,宫城已全毁。”宫琛目不转睛地望了他半晌,这才移开目光。
既然说是“全毁”,那便是连一片瓦也没有留下了。洛自醉极目遥望,浓烟和尘灰已盖住了整座角吟城,他只能堪堪看清大概的轮廓。而云中的赤龙则愈来愈活跃,巨大的身体翻滚腾跃,引出无数电光。
前有天雷,後有黑炎,地上妖魔横行,地下瘴气肆虐,多少人能够从这个地狱里逃出来?某种程度上而言,摇曳胜了,胜得残酷,胜得惨痛。
一轮豔丽的红日挂在山边,霞光万丈。然,角吟附近却暗如深夜,似乎所有的光芒都被阻挡在外。
洛自醉垂下眸,注视著地上拉长的影子。
“四公子应该累了罢,且先回帐休息如何?”
“我倒是无妨,宫大人才应该歇一歇了。”
宫琛沈默了一会,行了礼退下了。
洛自醉独自站在了望塔上,扫一眼主帐附近的帝昀。帝昀和宫琛交谈了数句,抬起首望著他。两人视线相对,一个平平静静,一个忧心忡忡。
洛自醉浅浅笑了笑,帝昀的表情却更苦闷了。
他们还是不信任无极的能力麽?个个都往坏处想……
洛自醉合上眼,刻意忽视心中的痛楚和恐惧。再张开眸时,已然与平常毫无二致。
没过多久,角吟城八方位上忽然一阵银光闪过。八条银色的灵线射向云中,分别缠住赤龙的头尾、四足和躯干。赤龙愤怒地扭动著,想要摆脱束缚,银线却缚得愈来愈紧。它喷出狂烈的黑炎,想将银线烧毁,却没有任何效用。
这就是上古祭器助法的作用麽?如此说来,闵衍、无间和初言应当都回来了。
洛自醉正想著,便瞥见一个白影自山脚下掠过来。
白影仿佛乘著风一般,迅疾且飘逸,转眼间便登上了了望塔。
数丝银发轻轻擦过脸庞,洛自醉想如平常那般问候一句,话到嘴边,却无法出口。以至於,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妖异诡谲的金蓝瞳眸凝视著他,仿佛已将他看个通通透透。
静默,难熬的静默。
但洛自醉仍然连只字片语也无法道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