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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月大哥说笑了。一者,我并无入官场的意愿;再者,所谓‘文武双绝’真不过是盛名罢了。”
黎唯轻轻一笑。
他平素都没什么表情,这一笑,显得更加柔和,也更加脱俗。
洛自醉却觉得他这笑容下有些什么——若只是他多虑就好了。
就见黎唯淡淡瞧他一眼,嘴唇仍然浅浅地弯着:“你大病一场后,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换了个人似的。”
洛自醉心中不禁一紧——难道他们以前相识,而且交情不浅?但二哥、三哥都没提起过。他居然这么快便看出他性格大变……若用病来解释性格大变的原因,过得去么?或者会有些掩饰的嫌疑?
“不过,有些地方,却是从未变过……”轻描淡写的,黎唯移开视线,望着远处。
洛自醉见他颇有些感叹的意味,带着一分试探、九分诚意道:“实不相瞒。因用药的关系,我如今除了家人,除了家事,都不记得了。”
黎唯一向淡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惊愕来。在洛自醉看来,那惊愕之中又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两人都停住了。黎唯端看他半晌,恢复了平常,继续往前走,忽地又停住,转身问:“当真什么也记不得了?”
洛自醉不动声色,凝神点头道:“当真。”而后又笑了笑:“我骗你作甚?”
“是么……不记得了……”黎唯喃喃道,忽又自顾自地轻笑起来,像是想起什么旧事。笑完,又是那么淡淡的模样,瞧了洛自醉一眼:“其实,你我从未见过面。……我却知道你。”
洛自醉挑了挑眉。
他又叹息了一声:“没有受伤前的你罢。”
这声叹息,令这个本是如淡墨泼画一样的人物,倏地添了几笔浓彩。
洛自醉忽然觉得,这个人并非敌人。
并非无缘无故突然这么觉得——或许是因为在这淡淡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之处罢。
不知让洛无极来看,这个人,是真实的,还是虚伪的呢?或者,他是活在真实里,还是躲在真实里?
黎唯,浑身像有无数的过去。
不像他,只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遍一遍的回想,就如一次一次撕开刚刚结痂的伤疤。想要忘了,却偏偏怎么也无法忘记。忘记了,也不再是他了。就这么矛盾着,就这么僵持着。
第六章 坦述往事
谁来救救他?谁来陪陪他?
孩子蜷缩着,绝望又无助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房门。
那一身白衣的医生一脸同情地望着他的样子,不时在他脑海里显现出来。他说的那些话,他都已经记在心里。每想起一回,恐惧就成倍地增长——
“你还小,大概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绝症!治不好的病!能随时要他的命的病!就这些!还要知道别的吗?!
“现在已经确定你是感染者,但到病发的时候还有一段潜伏期。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
死……他不想死!他还想代替爸爸妈妈活下去!他还想知道很多很多事情!还想成为像爸爸那样优秀的人!不想死!不想死!
“有一些疗法,可以延长你的潜伏期,但也不能保证。”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害怕……好害怕!
不敢睡着,不敢浪费时间,因为下一刻他可能就会发病,然后立即死去。什么事情也不能做。他,在四年前就注定了,没有以后,没有未来。
孩子等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不会有人来看他,还是等了很久。在看书之余,他总是看着那扇门。仿佛除了医生和护士出出进进,就凝固着的门。
有一天,门开了。
一个看不清脸孔的女人,带着夸张的笑容说:“来,跟姑姑回去吧。唉,好可怜呢,只能一个人在医院里。”
是啊,一个人好孤单。他不想。孩子伸出手,女人握住了他惨白的手掌。虽然隔着手套,他还是能感受到人体的温暖。他微微颤抖着,全力抓紧那点点温暖,仿佛那就成了他的一切。
他被带到新的家,住进了一间独立的小屋里。小屋的门关上的刹那,他才发觉,那扇门,才是真正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人打开的门。
他彻底与世隔绝。
他彻底被遗忘。
他彻底抛却了希望。
第二日,洛自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照进了卧房。他坐起来,发觉自己身体有些软绵绵的,但昨夜充斥在脑中的昏沉已经消散了。
他眯起眼,望着半开的窗外那一簇一簇含苞欲放的海棠。
他做了个梦。很清晰的梦。
或许也不算是梦罢。过去的记忆,在自己虚弱的时候闯了出来。那时候的痛苦、哀伤、寂寞和绝望,又品尝了一遍。他大概是忘记不了那些过去了。虽然很想重新成为另一个人,但他的性情、见识,都是那个生命历程里获得的,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忽地想起,今天还得问候皇帝皇后,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于是,掀开被子下床,准备着衣时却觉得浑身粘腻,似乎出了不少汗。
他皱起眉,绕过屏风,果然见洛无极床上没有半个人影。
“公子醒了?”元儿这时自卧房外跑过来,行了礼,“小的伺候公子穿衣。”
“不了。”洛自醉摇摇头道。他很不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方面因他独立生活过,一方面也因他向来觉得凡事亲历亲为才能放心。这大约是不安全感所致。
“服侍公子是小的份内的事。”元儿迟疑一会,拿起披在屏风上的衣物。
“不。你且去帮我烧些水,我想入浴。”
“中司已经吩咐小的们烧了热水,小的这就去抬。”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公子,未过辰时。”
那应该是八、九点了。洛自醉转回屏风后:“元儿,唐三可在?”
“公子唤小人有事么?”唐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洛自醉听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急色,心里也略微宽了些:“我起得晚了,担心赶不上问候圣上和皇后陛下。”
“公子尽管放心,两位陛下都得上早朝,到巳时初方可下朝,现在刚过辰时不久。”
很快,古儿和田儿搬了浴桶进来,放在屏风后,邓儿、元儿抬了热水,倒入桶内。
洛自醉不习惯在人前宽衣解带,将他们遣出去,这才脱了中衣、里衣,跨入浴桶内。
这时唐三才端着热水自屏风外绕进来,行过礼后,便站在一旁:“公子,身体好些了么?可要去御医馆叫常太医来瞧瞧?”
“好多了。”洛自醉道,热水蒸得他脸又红了。
“昨夜劳无极照顾公子了。小人睡过一会来瞧时,张儿那混帐已经睡过去了,都是无极在照料公子呢。”
“是么?”洛自醉回忆着,迷迷糊糊好像的确瞧见洛无极的脸了。不知怎么,知道他昨夜一直照顾他,心里也舒畅了一些。“无极呢?”
“他正在书房练字呢,公子要唤他来么?”上前一步,唐三倒了些热水,轻声道。
“不了。”洛自醉摇摇头,一会儿还是和他说清楚得好。是他有错,自然得他去找他。
“公子,当真不必请常太医来看看么?”
“我烧已经退了,再休息两天就好,不必烦劳大嫂了。”
浑身上下烫成虾子般之后,洛自醉才着衣整冠,来到花厅用早饭。早饭是银耳桂圆莲子粥,配了一些素菜。他睡得久,觉得饿,这粥也熬得正到好处,入口即化,微甜不腻,所以便一连吃了两碗。
吃过早饭后,他便到了书房。
洛无极正端坐在一个杉木案几后头,抄写书文。他进来了,他连头也没抬。
洛自醉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七岁。
他失去父母也是在这个年纪。
那时他也渴望有人真心关爱他,渴望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存在,要怎么活下去……
洛无极心里想的,也无非都是这些;担心的,也无非就是这些。特别他还占了他爹的身体。
想必他开始仍然有些期望的罢。期望他能像以前的洛自醉那样疼爱他。但他毕竟是另一个灵魂,比起以往那个人,待他人、待他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才会让他失望。
不该的,不该把这孩子当成累赘。
这是他要得到生命所必须付出的,也是他面对境遇相当的人所应该付出的。
在那些人身边活得久了,自己也染了利益至上的气息,甚至都不会诚心实意待一个真心人了。人为己而活,这话并没错。但对人也该分出亲疏远近。他明明已经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是怀着异心接近他人的。他明明也将洛家人当成真正的亲人来看,为什么不能让洛无极也成为其中一人?
就因为他是那个条件么?
或许他不是“条件”而是“机遇”,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机遇”。
他甚至该感谢这个孩子的。
“无极。”他轻声道。
洛无极放下笔,抬头望着他,脸仍然绷得紧紧的。
洛自醉淡淡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来:“我有话对你说。”不经意看一眼他抄写的文字,很漂亮的小楷,字体字形都十分不错。二哥还说让他督导他念书写字。看起来,单写字这一项,他比起洛无极来差得远了。
“若是那些虚话假话就算了,你留着给别人说。”
还是不假辞色。
“不,不是。是连对你二伯、三伯都不曾讲过的话。”并不是想隐瞒他们,而是觉得有些事于他们之间的来往并不重要。何况,过去的一切,他本来是一点也不愿再想、再提起的。而今天,却忽然觉得对这个孩子应该和盘托出了。大概是想摆脱他所说的虚伪,想得到他的信任罢。
洛无极垂下眼:“那为何要同我讲?”
“你我之间不同。”
“有何不同?我们同在宫里,你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看出你的真面目,而二伯、三伯还是将你当亲兄弟护着?”
洛自醉怔了怔,真没料到这孩子这么聪敏,想得也这么多。不过,在他眼里,他竟然真成了这种人?他苦笑一声,道:“不是,你且先听我说。……我发誓,一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