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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事情都过去了,”卢约理抚了他的头发,“我们一起回去。”
“约理……”
“嗯?”
“如果……我要你现在回北平,你去不去?”
“去,只要你说,哪儿都可以,不过等我给翁先生弄到这批货。怎么了?”
来寿摇摇头,脸拱在约理的衣襟里面,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象是渴求温暖的动物。而被抱着的人一点也未在意湿冷的夜风随着缝隙灌进衣服,扯了扯外套,把怀里的人也裹了进去。
良久,来寿才问:“我们要出发去哪儿?”
约理望向西边的天空,眼神里闪过一抹掺杂着疲惫的无奈。
“重庆。”
“重庆?”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看着年轻的女子把窗帘都拉好,自己掀了盖在腿上的毯子,小心翼翼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抻了抻腰。霎时间,跟刚刚坐在轮椅上时判若两人。
“爸!”年轻的女子嗔道,“就算是好了,你也多休息休息。”
“坐着也很累呦,这病装的,再继续装下去怕是又病回去了。”
女子递了个拐杖给老人,老人推开拒绝,活动了下四肢。
“他们要去哪儿都告诉你了?”
“嗯。”
“你确定他知道我和卢勋的过结?”
“嗯。”
“这就奇了,莫不是这小子也看上你了?”
“爸!”女子佯怒,顺手在果盘上取了个桔子慢慢剥起来。“我可是一心要替您报仇,您还有心拿我开玩笑。”
“哈哈,咱们爱婷可是香饽饽,看不上是他没眼光,要不然你那些表哥们怎么会前仆后继的。怎么样,各个都见识到刺玫瑰的厉害了?”
“那些野心狼子,看中的是财是色,没一个真心的。”王爱婷撇了撇嘴。
“你没跟我打招呼,就跑去从姓欧的眼皮底下把人抢下来,难道你对他没意思?”
“爸!你都乱想什么呢!。”女子掰了桔瓣,愤愤的塞在老人的嘴里。“我只是看不上那些人,临时起的意。不过……我倒很羡慕他,身边能有这么一个人……”她声音渐小,最后一句却像是对自己说的。
老人没有在意,咽了桔瓣,从衣袋里抽出个烟斗来,含在嘴里也不着急点火。忖思了一阵子,又发话。
“我说爱婷啊,现今南京沦陷了,我看日本人有顺着江往里打的意思。”
话题转的快,王爱婷还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眼见着政府也要往上游搬。我想,过两天咱们也回四川老家避着。”老人仍没停下手脚的活动,神态自若。“倘若他运气好能走到重庆的话,正好我倒也很想见见这个卢家的二少爷。”
虽然事隔几个月,青帮的人早就散去,但欧家在附近势力甚大,平日里设在各处的眼线消息网也不容小觑。更何况古有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从武昌往西去四川,平原一过就是山岭地带,虽比不上蜀西险峻,但也是山路,可通行的路本就不多,所以几个人此行十分谨慎。
几番商量,众人皆认为因有巷头脱险那一幕,卢钟两人在一起过于惹人注目,于是决定五人分成三路:卢约理和周闻、钟来寿和翁先生、晋子单独行动,机动的作后援和传递消息。
卢约理虽知这样最好,但自然是不同意分开走,反而是钟来寿站出来劝说他答应下来。
计划制定好,每人各自开始准备。
行李早在逃出宾馆的时候就丢了,钟来寿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晒了些酱肉干,做了些干粮,缝了五个束口的小袋子装了分给几个人,嘱咐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卢约理把蓄了一段时间的胡子和鬓角稍微修整,弄了个结实耐用的牛皮水袋绑在腰上,穿上西装,手持了条带铜把儿的手杖,又架了副墨镜,就是活脱脱一大肚腩的中年洋人。而周闻也穿了套西服,一丝不苟梳了个小中分,一手拖了个大箱子,一手拎个公文皮包,跟平时一样,把凌厉的气势藏的滴水不漏。再加上平日两人互相就不甚友好,不用怎么装,让人一见就以为是蛮横不满的洋鬼子带了个维诺胆小的文弱翻译。
翁先生找了两套旧且干净的中式短褂,弄个大碗扣在钟来寿的头上,沿着边把头发剃成半截瓜皮的形状,自己找了白漆在鬓角挑了几根头发染了,瞬间连身影都佝偻了不少。又不知在哪里大大小小包了好多布包裹,馒头点心弄了一堆,却是一对走亲戚的父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市民。
晋子则在临走前一天去野地里跑了两个钟头出了一身汗,忍了当夜没有擦澡洗脸,穿了个脏破的短褂睡下。来日则把皱皱巴巴的袖管裤管一卷,只系了一半扣子,露出半边膛,乔装成四处讨生活的脏臭工人。
三拨人买了同一班船的票,登上西去的客轮。约理一队装的是洋人,没人敢拦,晋子又脏又臭周围人都恨不得躲着走,只有钟来寿两人让几个本地人给堵了盘查,问这问那。
亏得翁先生早有准备,操着一口河南腔,苦着脸央求:“几位小哥儿,俺们刚从开封坐火车过来,看了个老朋友,啥事都没犯,这是咋咧?”
几个人瞟了眼翁先生,上下打量着钟来寿,低声咬耳朵。
“是不是这小子?”
“嗯……个头差不多。”
那人转头对钟来寿喝道:“叫什么?去哪儿?干什么?”
来寿依着先前教的,假装怕的蹭到翁先生身边,吱吱唔唔的也说一口河南话:“俺……俺叫王小歌,俺和俺爹现在去看俺舅姥爷,刚看了个叔叔……嗯……去重庆……”
他把话说的坑坑巴巴颠三倒四的,几个人不禁皱了皱眉,翁先生心里暗叹这巧妙的应变,面上仍旧保持着怕事的窘样。
那些人往前踏了一步,一把揪住他肩头的包裹,来寿故意撒了包裹躲在翁先生背后,几个苹果扑噜扑噜的滚了出来。
想是从家乡带的,那几个人眼神就随着苹果滚到一边去,都晓得鲁豫一带的苹果梨最是香甜,默契的很,迅速捡起来就卷到袖子里,不耐烦的招呼父子俩赶紧滚。
来寿小声急道:“那苹果是俺来(的),恁(你)咋……”
话没说完就被捂了嘴拉走,几个无赖歪嘴笑着看他们上了船,自己也逛逛悠悠的登了上去。却不知,不远还有三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盯着看了这一幕,本都松了口气,见他们也登上船,不约而同的心里一紧,纷纷关注他们的落脚处。
卢约理和周闻自然住在头等舱,比平日住的宾馆客房是拥挤了很多,书桌洗手间一应俱全,跟其他的比较却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晋子住在下等舱,鸽子笼一般的床位各色粗人都有,臭气熏天,扰得他不得不时常都在甲板上晾着,睡觉才回去。
而翁先生和钟来寿在不上不下的舱位,八个人一屋,价格又便宜,是普通人家出行常选的,还算是比较干净。没想到登船后,几个无赖一路走在他们后面,五个人都捏了把汗,好在他们并没再难为两人,拐弯进了隔壁的舱。
卢约理站在甲板一侧目光停在两个门上,手紧攥着栏杆。周闻见他担心毫不掩饰,怕惹人怀疑,赶忙上前腹语道:“有翁老师在,不用太担心。”卢约理又盯了半刻,看也没看他,直接转身离去。
这态度惹的周闻十分气恼,却不好发作,暗暗咬牙忍下,不放心的转头瞟了一眼钟来寿所在的舱门,才跟着也回了自己的铺位。
船上的日子还算平静,三队人每天早饭前、晚饭后会换着组合碰次面,没人时说两句,人多口杂时就偷偷传个纸条。
卢约理每每看到钟来寿脑袋顶着个蘑菇样的发型,跟着翁老师一字一句的纠正方言的发音,就很想上去捏着让风吹的红扑扑的小脸蛋,告诉他还是喜欢听他说京片子,又不得不忍下来。
晋子跟下等舱的一帮工人水手混的熟了,慢慢打听到些消息。说是那天拦着扮作父子俩人的是当地帮派的混混,专门在这水路上倒货走私,上到军火大烟,下到棉菜盐粮,趁着世道乱,就什么赚做什么。
按说这生意跟欧家没什么关系,但做生意的哪个不得跟当地黑帮混个熟脸以保家财,当年卢家是,欧家是,保不齐四川的王家也是。其中关联不言而喻,围堵卢约理时,他们恐怕都有份,所以帮着搜人找人也不稀奇。但他们没料到会有翁周两人插手这件事,要找的人就在眼皮底下,想要揪出来还真不容易。
没两天,船过了汉阳到了沙市,下船的上船的,卸货的装货的,忙忙活活几个钟头。有乘客下船溜达伸伸腿脚,买买土产,而五个人俱在原地,小心防着不被人发现以免横生枝节。
拾贰:血
没两天,船过了汉阳到了沙市,下船的上船的,卸货的装货的,忙忙活活几个钟头。有乘客下船溜达伸伸腿脚,买买土产,而五个人俱在原地,小心防着不被人发现以免横生枝节。
只是人越是不想找麻烦,麻烦就越是容易找上人。
过了会儿,船起锚出发,继续逆着水往西行。
钟来寿和翁先生住的屋在沙市下了三人,又上来三个新人。船开不久,隔壁曾经拦着他们的其中一人就吆五喝六的进来,跟新上来的三个人称兄道弟好不热闹,还掷色子赌起钱来。光这样似乎还觉得不够,嫌人多碍事索性随便在屋里揪了个人换到隔壁,四个人霸着门口两架对床,又是嚼槟榔,又是抽烟,直闹到半夜还不罢休。
终于其中有个人看起来是瞌睡了,伸着懒腰打哈欠,众人都以为他们是打算收了,没想却说道:“不行了,我把隔壁小六儿叫过来替我。”
翁先生和钟来寿不敢轻举妄动,住在屋里的另外两个人也终于憋不住,其中一个小心上前道:“几位爷您那边也是四个人,不如也跟我们四个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