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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什么跟什么啊?」
老师涨红了脸颊说:
「所以说,田神在二月八日从山上经过村子前往镇守社啊。此时村子正在斋戒闭关期间,而镇守的神社是空的。所以想占卜的人可以躲在神社里。神明在深夜来到镇守社,进到神社,对吧?占卜的人在神明进入之前偷偷溜出神社,闭着眼睛回到村子——这是为了可以像这样一进一出,就不会撞上前来的神,万一撞上,也不会看到神明。」
「原来如此……」
与其说是信服,感觉更像是被唬过去。
「趁着神明不在的时候,进入神社吗?」
「是啊。」老师神气地说。
「这样岂不是像闯空门的吗?」我说。
「是啊,就是闯空门啊。」老师答道:「要偷走神明的神通力啊。」
「可是啊,如果神明不在的话,十二月八日以后不是一直都不在吗?只要是二月八日以前,什么时候躲进神社里面都无所谓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啦,沼上。」老师很激动,「神明不在的时候,神社一样是空的。过了一年,神明要回去山里的时候,神社的灵力一定也枯竭了,也就是污秽的状态。然后经过正月——重生的期间,灵力再次高涨,然后再迎神入社。就是趁这个时候,趁神还没有到的短暂时间……」
「趁机溜进神社里吗?」
「难道不是吗?」老师露出恐怖的表情说。
这个老师,想到是想到了,可是一定是没什么自信吧。
我观察老师。
他比平常更要愤然。
「不是吗?」
「我怎么知道?」
「欸,你说是不是嘛?」
「不要问我啦。」
「哎唷,所以说,这部分当然还有许多研究的空间……或者说,被称为事八日的日子,就是神明移动的日子啦。你就这样想吧。」
你要叫我这样想,我是可以这样想啦。
「事八日是神明出来走动的日子,好吧,我就这么想吧。事实上就传说会有许多东西来到村子嘛。可是是不是从山到里,从里到山这样移动,根本就不清楚啊。搞不好只是随意游行呢。」
「哪有这么随便的神?」
「谁晓得呢。」
「当然晓得。当然晓得吧?」老师说:「听好了,沼上,如果这场占卜在十二月的移动日也会进行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可是并没有,对吧?」
「好像没有呢。」田冈说。
「你看。十二月八日之前,神明是待在镇守社里面的。既然神社里面有神明在,就不能勉强闯进去,就算神明离开之后再进去,神社的灵力也桔竭了,一样没用。再说,若是在神明从镇守社前往山里的途中去到神社的话,岂不是会在移动中撞见神明了吗?」
「是这样说没错啦……」
这家伙真是难以理解。这番话的前提听起来像是真有个游行的神明,可是老师又满不在乎地说那玩意儿是醉鬼。
上醉鬼?
那真的只是个喝醉的人吗?
此时……
「两位似乎谈得正起劲,不过请尝个丸子吧。」
田冈将装了丸子的盘子摆到地炉边。
「这是据说要在欧卡纳的夜晚吃的粟丸子。说是如果不全家都吃,就无法去除灾厄。有时候也说是供养饿鬼,摆在屋檐下。我住在东京,偶尔才会回乡,也没做过这种东西,搞得累极了,不过还不至于无法下咽。」
真是太令人感激了。因为芋头被老师吃掉,我饥饿到了极点。
「可是……我们可以用吗?」
我觉得应该客气一下,所以这么说了,但我深思熟虑的一番话,完全被老师一句「我不客气了」给盖过去了。
他已经吃起来了。
「不必客气,请用。」田冈说。
真好吃。
「哦,其实是我也做了我父亲的份,可是剩了下来……」
「令尊……在家吗?」
我环顾屋内,是很平凡的农家格局。与邻室的隔门也开着,但没看到像是田冈父亲的人。不,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我父亲现在在神社里。」田冈说。
「神社……?难道……」
「对,我父亲说要进行那个关在神社里的占卜,出门去了。」
「什么?」
原来如此,田冈在谈论占卜时表情会那么复杂,原来是这个原故。
可是……
——原来有人在斋戒日外出。
那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阳还高挂在顶的时候就出门去了。当时我正为了做丸子忙得一团乱,已经是四、五个小时前的事了。真是丢人。不过因为这样,丸子剩下来了。」
——四、五个小时前。
如果这是真的,就不是那个黑色男子了。
「现在是七点,三、四个小时之内是不会回来的吧。」
「令尊相信那些传说吗?」
「他似乎对此深信不疑,冥顽不灵呢。没办法,明治出生的人嘛,迷信得很。我暌违许久地和他一聊,再次体认到这一点。我父亲到现在都还没有经历文明开化呢。」
「那……」
我们待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妙?田冈本身似乎不拘泥那些旧习,但正因为如此,与那样的父亲似乎有些磨擦。父亲回来的时候,发现有我们这两个古怪的闯入者——而且还是这种遭天谴的瘟神——可以想见,与接纳客人的儿子之间,必定会发生一场纠纷。
「没关系的。」田冈说,「就说两位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吧。说你们是闭关开始之前过来的就没问题了。」
「然后跟你一起闭关?」
「是的。」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说得过去了吗?
我因为确保了当前的下榻处而感到放心,松了一口大气,望向老师。老师仍一脸严肃地咬着团子。真不晓得他究竟吃了几个。
「然后……沼……」
老师在这里顿了一拍,说了「就是呃」,没有叫出田冈的名字,继续说了下去。
他果然不记得了。
「关于出现在欧卡纳的夜晚的妖怪……」
你就只有这个话题可以聊吗?
「我记得你刚才说那是独眼的厄神,那还有没有其他特征呢?」
「这个嘛……」田冈歪起脑袋,「我对传说不是很清楚,可是据说眼睛只有一颗,颜色是黑的。」
「黑的?」
说到黑……
「很奇怪吧?」田冈说。
「一点都不奇怪。有不少地区传说事八日的怪物是黑色的。是啊,脚……对了,脚,脚有没有特征?」
「脚吗?脚我倒是没听说。」
「这样啊,没听说啊。」老师萎靡下去,「在西日本,事神是独脚的。此外,有些地方从七日夜晚到八日,吹着叫做八日吹的风,传说这是天狗吹或是大师讲吹※。」
〔※原文为ダイシコ吹(daishikohuki),汉字或写成「大师讲吹」,但一般以平假名或片假名表记。〕
「大师讲吹?」
「对,大师讲吹。这应该是从太子讲※变化而来的吧。太子讲的太子,指的是圣德太子的太子。太子信仰也十分深奥,听说在太子讲的日子拜访村子的太子大人,就是独脚的。」
〔※祭祀圣德太子的集会,源于江户时代,主要为工匠、泥水匠、工艺师傅等所信仰。〕
「这样啊。」田冈状似佩服地点点头,「唔,我是个门外汉,不太了解,不过这真是复杂呢。我小时候听说的,就只有我刚才提到的,道具会作怪而已。」
「关于这一点,」老师当下解说起来,「这有必要考虑它与节分的关系呢。节分,就是节气的转变期,也是阴阳之气冲突的日子。器物会在这天作怪的说法,是从大陆传来,来自于阴阳五行之说。据说付丧神——器物的妖怪,自古以来就是在这天冒出来的。」
田冈嘴巴半开,「哦」地答了一声。
「还有呢,把沙丁鱼头串在梅枝上挂着,这种驱病符是来自于它的药效呢。这必须从它与疫神信仰的关联去分析才行。还有在玄关前洒灰与荞麦壳,摆大蒜等等,这主要是味道。得从用强烈的臭味驱逐病魔的习俗的关联去想。还有……」
「够了啦。」我说。
虽然很有意思,但田冈一定没兴趣吧。
老师生气起来,沉默下去。
「田冈先生……住在东京吗?」
我决定勉强将话题转向一般领域。因为没完没了。若是置之不理,这个人会一直说到天亮。
田冈无力地应道「是啊」。
「其实我父亲和母亲在十五年前就离婚了,我和母亲住在一起。」
「呃……这样啊。」
真是意外的发展。
「我现在一个人独居。母亲在先前的战争中过世了,是东京大空袭的时候。当时我出征在外……去年复员回来,听到母亲过世的消息,所以回来通知父亲一声。」
「请节哀顺变。」我依惯例致哀。
「嗳,虽然离了婚,但毕竟曾经夫妇一场,我以为家父多少会有些感慨……没想到他毫无反应。那态度感觉像是:抛下我离开的女人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田冈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虽然这不是该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话……不过我也稍微了解了母亲的心情。我母亲一直憎恨着父亲。母亲离家之后直到过世,近十年之间,一次也没有靠近过这个家。因为就算隔了十五年回来……就像两位看到的,这儿落后保守,依然如故,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嗳,也因为他回来的日子,正巧是欧卡纳的夜晚吧。
可是,
「呃,这样好像在探问家务事,真是冒昧,不过令堂为什么会离家呢?」
「是女人。」田冈不以为意地回答。
「女人……?」
「玩女人。」田冈不屑地说,「我父亲……很爱玩女人。他虽然是会工作,但钱几乎全花到花街去了。因为这样,从我小时候开始,这个家就一直争吵不断。母亲责备父亲,父亲殴打母亲……一直是这样的。父母离婚的时候,我已经去到都市,上了大学。父亲已经过了五十。即使如此,他还是改不了玩女人的毛病,这已经……是病了。」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应和。只能附和一些「真难熬」这类愚蠢的话。我对这种严肃的话题很没辙的。
至于老师……
正一脸兴味索然地吃着团子。他没兴趣,没在听。
「嗳……我父亲年纪也大了。我这次回家,原本想忘掉过去的嫌隙,将父亲接过去一起生活……可是被他拒绝了。」
「拒绝了?」
「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心中期待着既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说,他应该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