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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 结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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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跑到外间,胡乱地抓起一把衣服,裹在身上冲出浴室的大门。他听到爱军的声音,绝望的,喊劈了的声音:〃从今往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了,你给我记住!〃 

爱军被用力地按倒在地,他听见有人在说:〃那一个跑了,呸!我没穿衣服,没法儿追。一下子就没影儿了。〃 

又有人说:〃你看清了脸了吗?〃 

〃没有〃那人答。 

爱军听到这话,一下子失了全身的力气,瘫软下来,被反剪了双手拎起来。 

〃没事儿,有这个就行。就跑不了那个!〃 

他们把他押到外间,发现原来是蒋爱军,平日里那个安静的微笑的年青人。 

他们发现他仍在笑着。 

解放迷迷糊糊地跑回了军队大院的家,这些天他一直在那里住着,他倒在床上,死了一般。 

母亲被惊醒,走到解放房间,拉开灯,看见半裸的儿子,地上零乱的衣服,儿子的脚划破了,正往下滴着血。 

第二天,解放醒来。 

有那么一会儿,他处于一种真空的状态。 

然后,晚间的记忆嘶嘶地流进了脑海,象一条蛇。 

他仿佛听见爱军喊:快跑!快跑!从今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了! 

解放一个激灵跳起来,发现自己好好地穿着衣服。 

他连鞋也不及穿上,就要冲出门去。 

门开了,母亲进来,〃夸〃地落了锁:〃你要去哪儿?〃

 

32

母亲问解放:〃你要去哪儿?〃

解放觉得头痛欲裂,舌头象块粗毛毡子,又硬又糙:〃我去厂里。〃

母亲的动作却快他一步:〃你不用去了,我去过了。已经帮你请了假,我们一家今天就去山东。〃

解放说:〃我要去厂里。〃

〃去厂里干什么呢?有什么重要的事等着你处理吗?〃

〃。。。。。。是!〃

〃你能说说是什么样重要的事吗?〃

解放艰难开口:〃妈。。。。。。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母亲打断他的话:〃儿子,你以为妈老糊涂了吗?不,妈老了是不错,可还不糊涂呢。你想说什么,妈清楚得很,可是儿子,我告诉你,不成!今天,你去不成厂里,你心里想着的事儿,也是不成的。〃

解放问:〃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母亲显得有些疲惫:〃你爸病了的时候。〃

解放低下头,原以为自己掩示得很好的。却原来,到底, 父母经历得太多太多了。

解放说:〃我要回厂!〃

母亲出乎意料地笑了,盘腿在门口坐下:〃我跟你爸,是组织牵的线,在那以前,我只知道他是年青的英雄指挥官,我在台上演戏唱歌,他来看过几次,他的脸我都没有看真切,突然就说要结婚,我心里头,恨毒了他。不,我那时还小,不是你想的那样有别的人,就是不想跟个话都没有说过的人过一辈子。可是,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现在他走了,我觉得,我也死了半个。解放,如果你今天要去厂里,也行,就从妈的尸首上跨过去吧。〃

解放跪下来:〃妈!〃

母亲伸手摸摸解放的头发与面孔:〃儿子,妈的另半条命,是为你还有小妹活着的。我们去山东,再回来时,重新做人!〃

郁解放一家,就坐了那天早上的一班火车去了父亲的老家。

父亲的骨灰下葬后,一家人住在山东省军区父亲老战友给找的房子里。

母亲就在安顿下来的第二天,病倒了。

解放守了母亲半个月。

他觉得他做了这辈子最怯懦的一件事。

怯懦而鄙下,现在的这个人,已不是郁解放,不,他不承认这个卑鄙无耻的胆小鬼是郁解放。那个也曾犹豫害怕,但是没有如此自私的郁解放。

如今这个身躯里的,是一个混账东西。

他不知道远方的爱军怎么样了,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会传过来。

在这里,他倒是听说了另一件事。

军区里的一位军官,跟驻地附近的一家中学的一个女教师,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此人被开除了党籍与军籍,关了半个多月后,被遣送回家了。

因为算是位有头有脸的同志,所以事情没有公开,但是,消息依然象长了黑色的翅膀一般在整个军区飞散开去。那位女教师也被学校开除,不知去向。

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打探,评判,讥笑。

这之后的一天,解放于凌晨时分从自家二楼的窗子顺着水管爬下,回到了北京。

这是一九七六年的年底。两年以后,中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八二年,深圳经济特区成立。

这几年,郁解放一直呆在北京,只是不再在那家军工厂上班,他辞了职。

奇怪的是,郁解放头脑中,有关他回北京直到八二年这段时间的记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能够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对生命里至为重要的一段不复记忆。

没有病痛,没有外伤,没有衰老,怎么就记不起事儿来了呢?听上去,象天方夜谭,或者说,是鬼上身。

医院里,也不会治这种病,只有援朝一个人曾试图帮助郁解放治疗这个毛病。

援朝找的是他母亲的一位旧同事,一个海外归来的文革时被打翻在地的老医生。这位老者半含半露地说,这可能是一种自我强制性的失忆。也许,找到了那个被当事人刻意掩埋于心中的事件,有可能唤醒沉睡的过往。就象解一团乱麻,得找到那个头绪。

可是,那个头绪,谁也不会帮解放去找,援朝知道,但他不能说。

因为,那是一个所有有关的人都想忘掉的头绪。

郁解放还记得家人,周遭的朋友,象援朝,跃进他们,也记得童年少年时的所有事,包括他曾那样地爱过一个人。

他只是记不起,那年回北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从某个地方出来后,摔了一跤,那一跤大约是摔得不轻,他一头栽倒,被人抬回家,睡了好长的时间,醒来后,他就忘了许多事。

一九八三年的秋天,郁解放去了深圳特区。

在八二年以前,深圳还只是一个中国最南端的一个小小的海边小镇,解放三十多年来,除了当地人,没有人知道它,突然地,它成了一个版图上的热点。许多的人,怀揣着不同的梦想,因为不同的原因,奔向这个地方,一如〃淘金时代〃的美国人涌向荒凉的西部。

郁解放是他们中的一员。

解放到深圳时,带着一些本钱,就用这些钱,他做起了生意,渐渐地,站稳了脚跟。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年青人,比解放略小个一两岁,原本是与解放有着一点业务联系的小公司的经理。解放只听到他的名字,便决定跟他合作。

解放觉得,这个名字,这样熟悉,这样亲切,这样的。。。。。。吸引。

他记得,他童年的伙伴,少年时的朋友,青年时亲密的爱过的人,后来他找不到的人,就叫这个名字。

这个人,叫关爱军。

关爱军有一双过分灵活的眼睛,与解放记忆里的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完全没有重合点,但是,解放还是尽可能地关照他,他与他成了铁哥儿们。

关爱军也是北京人,他在北京的住处,论起来,只与解放家隔着几条胡同。

他们常常在一起喝酒。关爱军很聪明,不动声色地在解放那里学了许多的经营手段,也因着解放,一点点慢慢地拓展着自己的交易往来圈子与人际网。

关爱军发现,郁解放与其他的朋友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比如,别人都叫他,小关,关经理或是阿国,而郁解放从认识他的第一刻起,就叫他,爱军。他用一种奇怪的音调来叫这个名字,温存而忧伤。爱军爱军,而这么一声声叫着时,郁解放却从来不看着他,哪怕他们面对面,郁解放的眼光也总是越过他的肩看向远处。关爱军把这种目光理解为:躲避。

可是,躲的是什么呢?关爱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除此而外,关爱军觉得,郁解放差不多算是一个完美的人,一表人才,脑子好使,且有身家背景。只是,相处的时间越长,便越觉得他有些怪异。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女人,在北京,他也并没有家室。

一个男人,有无数的女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个女人也没有。

这种怪异感挥之不去,关爱军却又不知它究竟从何而来。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中秋,他们一伙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郁解放是一个酒量不错的人,可是那种来者不拒的喝法,不醉也难。

果然,他醉了。

关爱军于是送他回家。

南国秋天的夜空,低落潮湿温润,醉酒的解放朦胧里格外地想念北方干燥高远的天空。

天空下的人,还有,那天空下发生过的事。

关爱军把解放送进房,给他脱了衣服鞋子,还好解放并没有吐。正想着,发觉手被攥住了。

〃爱军?〃

〃是我。〃关爱军回答。

〃真的是你?爱军,爱军!〃解放的眼神迷离痛楚,盯着关爱军的身后。

〃是啊,你喝醉了。〃关爱军干笑。

解放的声音与笑容突然变得无限温柔:〃真是啊,我又醉了么?爱军,我一醉,就带累你苦,带累你痛。〃

〃什么?〃关爱军其实并没有听清楚。

〃爱军。。。。。。〃解放握着关爱军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那个谜底在刹那间显现在关爱军的眼前,他用力地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任由醉了的解放一个人留在家中。

关爱军走了出来,他想:原来,此人对自己存了这样下作的一个心思。关爱军觉得好象脊背上爬上了粘腻的软体虫,那只被攥紧过的手他后来到家后洗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他想,目前,他还不能跟郁解放翻脸绝交。

因为他的公司出了状况,正需要郁解放的援助。

郁解放果然够慷慨,他拿出钱来帮关爱军渡过了难关,又另拿了钱支持关爱军炒股票。关爱军心里不是不忐忑的,可是,郁解放也并没有进一步的行为。

一年以后,关爱军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稳步地发展。他觉得是时候跟郁解放一拍两散了。

有一天,关爱军告诉郁解放,他要结婚了。

郁解放突然变色拂袖而去。

关爱军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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