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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军却只一双旧的解放鞋,全湿了。
解放说:〃也不穿双胶鞋,看湿了脚感冒流鼻涕。〃
爱军但笑不语。
快到爱军家时,解放突然不停住不走了。拉着爱军挨着墙站着。
把硕大的伞微微倾斜,隔出一方小小天地来。
爱军微微诧异地望着他。
解放慢慢伸出手去,在爱军的领口脖颈间摸索,把那拴着戒指的红线挑出来。
戒指落在他的手心,犹带爱军的体温。
解放捏起戒指,快速地在唇边一吻,又放入爱军的领间,让他顺势滑进爱军的脖子。
戒指微晃,不象是落进去的,简直象从胸腔子里跳出来的小小活物。
〃回去吧。〃解放说。
〃嗯。〃
爱军拉开倾斜的伞,那一方小世界叭地,就碎了,不存在了。
这一天,解放外出开会,没有回厂,爱军一个人占了一个角落吃午饭。
想起解放总是故意做出穷凶极恶的样子与他抢肉吃,抢到了却又放进他的碗里,不禁闷头笑起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师傅蔡卫东坐到他身边来。
〃师傅。〃爱军打招呼。
〃今天一个人吃饭?〃蔡卫东问。
〃嗯。〃
蔡卫东仔细地打量着爱军的侧脸,在他额头与下巴这一条清晰秀气的线条间来回扫了几趟,突然放低了声音,问:〃你和郁主任。。。。。。好象,。。。。。。要好得很。〃
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但是蔡卫东的语气太过奇怪,爱军不能象回答其他同事的询问一样回答: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而是抬起头来看了蔡卫东一眼。
蔡卫东的眼神凉凉的,但又有隐隐的火热在浮动,突然,他曲起一根手指,抹去爱军嘴边的沾着的一粒米饭。
爱军的心咚的沉一下,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会觉得这位师傅的眼光阴沉莫测。
他站起来:〃我吃饱了,师傅慢慢吃。〃
蔡卫东闪电一样地伸手擒住了爱军的手腕。
爱军刷地回头,蔡卫东立刻收回手,却在他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你结婚了呢。为什么。。。。。。是他?〃
先逃开的,反尔是蔡卫东。
他走开时甚至有两分苍惶失措。
留了爱军站在那里,心底里百转千回。
蔡卫东不是徐援朝。
援朝的了然是暖而无害的。包容的。
但是蔡卫东的了然,却叫他害怕极了。
解放发觉,这两天爱军的目光总是躲着自己,闲了时就定定地看着远处。解放的担心堵在胸口,只是问不出来。
有一天下班后,爱军却跑到解放的宿舍里来找他。
他神情紧张,语无伦次:〃快快,帮我忙,。。。。。。跟我走一趟。。。。。。水跃进回来了。。。。。。援朝要回去。。。。。。快一点。。。。。。晚了要出事儿的。〃
一路上,从爱军断续的叙述中,解放总算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水跃进回城了,打算赖在北京不再回去了,他带来了援朝女友红英自杀的真相。
徐援朝收拾了东西,别了把刀要杀到乡下去。
到援朝家时,就看见他母亲满脸是泪地守在门口,屋内有挣扎打斗的声音。
爱军与解放冲进去。
援朝的父亲拼命拉着儿子的胳膊,一头白发全散乱了。
水跃进在援朝身后用力抱着他的腰。
爱军与解放一齐上去,终于夺下那把磨得雪亮的军刺。
锋利的刀刃在解放手上拉出一道血口。
解放叫:〃徐援朝!你想清楚!有没有必要用你的命去跟那些人渣拼!〃
援朝已经血红了眼,好象什么也听不见。
知青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就人丁了了。红英在一次进镇子办事回来的路上,遇到四个地痞。
红英投河后,尸体并没有找到,村子里好心的人只得给她弄了个衣冠冢。
水跃进叫:〃援朝哥,援朝哥,看看你的爹妈,看看你的爹妈!〃
爱军说:〃援朝,红英姐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留着命才能好好地念她一辈子!〃
援朝颓然倒下。
他们直到天黑才从援朝家出来,水跃进留在那里,陪着他们一家。
爱军回解放的宿舍替他包扎伤了的手。
手上的血早就凝固了,爱军小心地替他洗去血污,上药包好。
屋子里很静。只听见钟滴达的声音。
〃解放,〃爱军突然说:〃你说,我们还不老吧。〃
〃不老,怎么会老?〃解放说。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这样伤痕累累?〃爱军问。
解放用受伤的手反手握住爱军的手,〃爱军,爱军,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
〃你别问。〃爱军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承诺,但是我们有回忆,还有现下。很够了!〃
30
一直以来;解放都住在单位宿舍里,以往,总是周末回家里去看看父母小妹,吃顿饭。可这些日子以来,连这个习惯都被他放弃了。母亲很久见不到他,来找过他两次也没有碰上,给他留条儿也没回音,就把爱军找了去。
隔一天,爱军找了个空问解放:〃干妈说,老见不着你。〃
解放笑了:〃怎么,找你做说客了?〃
爱军说:〃你。。。。。。跟干爸吵得厉害?〃
解放半天才答:〃为什么吵的你也知道啦?〃
轮到爱军不言语了。
〃小时候我跟他们就不亲近,你是知道的,只记得现在见不到我人,那时候,我想见他一面有多难?恨不得找勤务兵先登个记才好。事事看我做得不对,最好我软成一团泥,随他捏个什么形状出来,再放窑里一烧,我这辈子就算被他定型了。〃
爱军慢慢地说:〃感情。。。。。。是处出来的。躲开这么多日子,只能越来截止远,越处。。。。。。感情才能越好。〃
解放望着窗外,一笑:〃可不,感情越处越好。可是那管什么用?现实的事儿,半点不由人!〃
〃不管怎样,回家去看看,没有跟自个儿的爹妈认真生一辈子气的。你。。。。。。并不能懂得没有爸爸的苦。〃
解放不答,但是爱军的话,他不会不听。当晚就回了家,却又与父亲大吵一通,连夜回了宿舍。
第二天,爱军看见解放的颧骨青肿起一片,爱军拣了毛巾浇上热水递过去给他热敷,解放接过来胡乱地擦一把问:〃劝啊,你今天怎么不劝啦?昨儿没说出口,今天我支楞起耳朵来听你劝。劝我跟你一样去结婚,老婆孩子热炕头。〃
爱军不语。
解放压低了嗓子咬着牙,眼睛里盛了莫名的怒气而显得黑得不见底:〃女孩子条件不错,老战友家的姑娘,门当户对,在厂医院做药剂师,多好?人嘛,都得走这一步,你就这么劝我,我准听你的,从小到大,你哪句话我没听?〃
爱军死盯着解放愤怒压抑的脸,还有他额上那随着话语突突跳的青筋。
解放,我怎么开口?他想,用什么口吻?用什么立场?
我们在感表上无限接近,在理智上,却只能咫尺天涯。
爱军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却又被解放一把抓住:〃对不起,对不起!〃
爱军转过脸来对他说:〃晚上来我家吧,叫我妈给你煮个鸡蛋敷脸,青脸獠牙的,还美呢!〃
解放笑了:〃有炸酱面吗?〃
爱军说:〃滚一边儿去,没有!〃说完,也笑了。
这是间小小的休息室,有工人进来,跟两人打招呼,爱军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走了出去。
解放慢慢地收起笑容。
往冷里走了,但还未到供暖的日子,脸颊是冷的,可是伤处是热的,冷与热交织在一起,理不清的头绪,道不明的滋味。
过了没两天,车间里平日就很热心的陈大姐在午休时挨个儿地凑份子钱,大嗓门儿说笑着:〃好事啊,大家凑一点,讨个喜庆,结婚哦,男人一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会儿啦。〃
有工人开玩笑道:〃大姐,你回回都这么热心干嘛?你儿子才刚十来岁,抱孙子把份子钱再收回去还得等好些年呢,莫不是你想踹了你家老刘再当一回新娘子?〃
大姐笑骂:〃放你娘的屁!这么抠门儿,难怪没有姑娘肯嫁给你!〃
说笑归说笑,大家也还是二块三块地把钱递给陈大姐。
爱军满耳朵里只听见〃结婚〃两个字,四下里看看,解放不在。
大姐这时走过来,爱军问:〃大姐,是谁要结婚?〃
大姐诧异地扬扬粗短的眉:〃你师傅要结婚,你做徒弟的不知道?〃
不,他们好久不说话,连相互看一眼都很少。
〃蔡师傅要结婚啦?〃
〃可不!姑娘是通县的。就这个月月底就办事儿。〃
爱军掏出五元钱,递给陈大姐。大姐说:〃哟,小蒋,这可不少。〃
爱军笑道:〃我师傅大喜,应该的。〃
大姐收了钱,继续张罗去了。
爱军想起蔡卫东,那阴沉沉的眼睛,突然地就原谅了他在问:为什么是他时的怨恨与嫉妒。
同样的人,同样矛盾徘徊,近无可近退无可退的灵魂,都不容易啊。
爱军搓搓脸,也许这样过十年二十年就好了,就什么都放下了吧。
谁知过了没半个月,有一天上班时,爱军看见厂门口围了好多人,人群的中心似乎有人要叫骂着什么,是一把清脆高昂的声音,语速飞快,只大约听得蔡卫东,陈式美几个零碎的语句。问了一旁的同事才知道,原来,蔡卫东竟然在临结婚的前三天悔婚了,坚决不肯结这个婚,女家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姑娘的妈妈与大姐大老远地跑到厂里来,被门卫拦住不让进,就在门口大声叫骂起来。
一连两天。
厂子里自然是议论纷纷。
有人抱不平:〃这种事,不想好了再做,都快上轿子了才跟人家就不肯,不是耍着人家玩儿呢嘛。该骂!幸好那姑娘没有兄弟,不然,打上门来都有可能。〃
也有人乐得有热闹可看:〃看样子,那姑娘也没被占便宜,你看那两女的,骂来骂去也没什么实质性内容,蔡卫东总归还是规矩人嘛。〃
最后,事情到底还是过去了,据说蔡卫东答应,付出的财礼不要了,当做补偿,女家总算是满意地走了。
这事里的主角蔡卫东一直保持着沉默,照常上班下班,只是更为阴沉。
爱军有一日问他:〃为什么又不结婚了呢?〃
蔡卫东突然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