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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无法实现的,比如一些违背法律和社会道德的欲望,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们会很本能地将其压制在我们的无意识世界里。换句话说,就是把它忘了。可忘了不代表没有欲望了,这些欲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所以说,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许多被压抑的欲望,它们挤在我们的无意识世界里,时刻想着趁什么机会溜出来。我们为什么会做梦?就是这些欲望在提醒我们,它们通过各种伪装走入我们的梦境,让我们在梦里干了许多现实生活不能干的事情。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欲望,它们厉害起来会让我们为其所操控,让我们不知不觉成为它们的俘虏。
“我建议你去看看精神分析学方面的书,只要你看完一本,就会知道欲望的强大。我曾读过一些这方面的书,有个理论叫忘物论,说的是明明干过的事情,却忘记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被忘记是有一定道理的,一定是一些我们不想回忆起的不愉快经历阻碍了我们的记忆。我曾看过一个案例,有个人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一个名词,这个名词他从前很熟悉,可是给忘了。后来一连串的名词浮现出来,浴场——沐浴——矿泉。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得过一种病,让他很痛苦的病,他必须要通过洗矿泉浴才能治疗。因为这段过程太痛苦,所以他忘记了。
“还有一位精神病学专家琼斯曾做过一个实验。一个嗜烟如命的人想戒烟,他每次都会告诫自己,一定要戒烟,不能再这么抽下去,不然哪天一定会出事情。有一天,他忽然找不到自己的烟斗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过了很久,他都快忘记烟斗这回事的时候,那个失踪的烟斗又出现了。其实是他自己藏了起来,可他却忘记了。看,这就是无意识的强大。
“我也一样,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我杀了我的父亲。”
“我承认,你讲的这些都有科学性。但我还是不相信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你杀了人,却忘记了,我真的不相信。你别讲你那套理论了,我可不相信你是凶手。你一定是神经过敏了。”
“你别急着替我辩解,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你再下结论,我现在很清醒,不是来逗你的。就在听到猫叫的那晚,我起床赶走猫,然后上床躺着,怎么也睡不着。我听到有一只猫从二楼跳到了旁边的一棵松树上。紧接着,我听到‘啪’的一声。”
“等等,这跟你杀人有什么关系?越说越奇怪了。我看你是该看看医生了。”
“你去过我家,见过那棵松树吧?长得很高、很茂盛,树底下是一块石板,就是我父亲经常坐的那块儿。猫跳到松树上以后,碰到了上面挂着的东西,然后这个东西掉到了我父亲的头上。”
“什么?难道那棵树上正好挂着一把斧头吗?”
“就是这样。”
“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说是你杀了你父亲?”
“因为那斧头是我挂上去的。唉,我把这件事忘得彻彻底底了,大概就是忘物论吧。大概在半年前,也就是开春的时候,我要砍掉松树上的枯枝,于是就拿着斧头和锯子上了树。干活的时候,我把斧头放在树杈上。那树很高,我就想,如果斧头从树上掉下去,正好砸中了石板上坐着的人,比如父亲,会发生什么事?那人一定会死吧。我还想到了中学学过的加速度,按照这个高度,加速度就足以让底下坐着的人脑袋开花。我在无意识中产生了杀死父亲的想法,不自觉想到了父亲被砸死的情形。我当时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真是大逆不道。我马上忘掉这个念头,把它锁在我的无意识世界里。可是我却把斧头留在了树上,让斧头继续我这个可怕的念头。因为是无意识举动,而且最近半年一直没人要用斧头,所以我压根想不起来我把斧头留在树上了。”
“这听起来,你并没有过错呀!”
“不,不是这样的。按照弗罗伊德的理论,无意识不是一种偶然犯下的过错,而是自我意识的另一种表现。如果不是我有意识要把斧头放在树上,期待着有一天它会掉下来砸中我的父亲,我怎么会把它留在树上呢?听起来有些可怕吧?我制订了一个复杂的杀人计划,可我自己却忘了。我布置了一切,却忘得一干二净,还一副无辜的样子,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其实我在我的无意识世界里,是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可在现实世界里,却是个无辜者。”
“这么听起来,好像你是故意要杀死你父亲。我还是搞不懂,而且不相信你是故意的。”
“如果你看过弗罗伊德的著作,就会理解了。你想想看,我怎么会把斧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在我发现神庙后面藏着一把带血的斧头我都没有想起来?还有,为什么我明知道把斧头留在树上会发生意外,可还是忘了把斧头拿下来?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那么危险的地方来放斧头呢?这都说不通啊。你能解释吗?你会觉得我不是故意的吗?难道记性差可以解释一切吗?”
“好吧。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我会去自首。”
“但法官凭什么定你的罪呢?就凭你说的那套理论?还有,你忘了有一些铁证是可以证明你没有杀人的?比如你哥哥的手绢、你妈妈的梳子……”
“手绢不是我哥哥的,是我的,我当时把它绑在斧头柄上,忘记取下来了。而那晚由于猫把斧头撞了下来,手绢也自然跟着掉落了。至于我母亲的梳子,恐怕是她当时太惊慌失措,把梳子掉在现场了。而我哥哥为了保护母亲,故意把它藏起来了。”
“好吧,这些都说得通,那你妹妹为什么要藏斧头呢?”
“这很简单,她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是第一个发现父亲被杀的人。她自然看到了落在现场的斧头,那可是自家的斧头,她一定认为凶手是自家人,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把斧头藏起来,以保护家人。她真是个好姑娘,不是吗?因为放在家里不安全,迟早会被警察搜出来,所以她找了个机会藏到了神庙后面。”
“我全都明白了,这真是个滑稽的事情。不过我不能接受你就是凶手这个事实。你不觉得有点太滑稽了吗?”
“是挺滑稽的。我竟然全都忘了,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这一切看起来十分滑稽,可事实上却十分可怕,起码证明我是一个可怕的人。”
“不,如果你是个可怕的人,就不会向我坦白,更不会想着去自首。说真的,我很高兴,为你的坦白而高兴,也为真相大白而高兴。你们家终于不用猜来猜去了。”
“是啊,我也解脱了。其实大家互相怀疑,不是想把对方怎么样,而是想保护对方。我的家人都是好人,只有我是恶人。你想想看,自从事情发生后,我把全家人怀疑了个遍,单冲着这点,就足以证明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接受惩罚是应该的。”
断崖
〔日本〕江户川乱步
这年的春天,在K温泉附近的断崖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在聊天。男的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岁,女的可能有三十出头。他们穿着K温泉的浴袍,外面穿着一件厚棉袄。
女:“过去那些事情总是憋在心里不能说,可真是难受。那事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还没有谈起过呢。我想趁着今天这么悠闲的时候,整理一下那件事情。你说呢?”
男:“也好,那件事是需要理一下了。你不记得的细节,我可以帮你填补上。”
女:“好,那我开始说了。我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在那个晚上,斋藤抱着我,嘤嘤哭泣,就像过去一样。他的脸紧紧贴着我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流入了我的嘴里。”
男:“我可不想听你们那档子事。你跟你前夫斋藤到底是怎么亲热的,我可不想听。”
女:“但这些很重要。如果你不想听,我就说得简单些。斋藤抱着我,脸紧紧贴着我,不停地哭泣,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有点奇怪。平常他不会哭得这么凶,就像在提醒我什么一样。我很奇怪,不由自主推开他的身子,看着他那双红肿的眼睛。”
男:“哇,我以为是你们的床笫秘事,没想到变成了恐怖故事了。你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对你的疼惜吗?”
女:“是啊,是疼惜。他的眼睛好像在跟我说:‘你真是可怜,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他这是发自内心的,我能看得出来。人可以说谎,但眼睛却骗不了人,所有心事都在眼睛里写着,就像头版头条一样。你知道,我很善于从别人的眼睛里揣摩信息,所以我知道他那种可怜的眼神是为了什么。”
男:“是因为他要杀你,所以才会有那种可怜你的眼神。”
女:“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不觉得恐怖,倒觉得很刺激。你想想,人活在这个世上每天要做很多事情,已经够痛苦了,总该从中找点什么乐趣,找点刺激,苦中作乐一番。就像是孩子犯错被家长关在黑屋子里一样,即便如此,他也会找点玩的东西。这就是人的本能。”
男:“快点说重点吧,再这么说下去,天黑都说不完。”
女:“好吧。斋藤跟我的性格完全相反,所以相处久了就会有摩擦,感情也会出现疲劳期。可我们还是彼此爱着,但仅凭这点,也无法对抗爱情的疲劳期。你懂这种感受吧?”
男:“我当然懂,早就懂了。”
女:“所以,我们得找点什么刺激的事情来让爱情保鲜。我本来就是个喜欢刺激的人,斋藤也知道我的个性。所以他在筹划什么事情,这是我的感觉,不知道他到底筹划什么。可就在那天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他筹划的事情。那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他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计划?可就在我感到恐惧的同时,内心也涌出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男:“那是他故意给你的一个提示吧?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和疼惜你的眼神,都是一出戏而已。那么让你感到不对劲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女:“是那个穿着藏青色风衣的男人。”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