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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开的很慢,沿途在各个点停,卸货,又补货,司机是个老粗,每次看签收单都抓耳挠腮,季棠棠会接过来帮他看,帮他算每笔货该卸多少,还剩多少,司机大为感激,渐渐熟络,也愿意帮她行方便,知道她没身份证,遇到检查时会让她藏进货仓,或者提前下车,抄小路到前头的站点等,车到的时候再接上她。
也会劝她:“妹儿,跟家里认个错噻。”
季棠棠说:“我爸让我滚的,他说我不要脸,一分钱都不让带,身份证都让他撅了折了。”
她把十三雁的故事给套到自己身上了,主动说出不堪的事会轻而易举赢得信任和同情,跑长途的司机见多了黑的灰的,唏嘘之下,反而为她担心多些:“妹儿,你一个人在外头不是办法噻。”
“我在新疆有朋友,到了就好了。”
司机叹气,估计是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后来寻了个机会把钱又还给她了。
有一次半夜行车,凌晨三点多停在个夜值的便利店门口,司机进去买烟,出来的时候看到季棠棠在外头的玻璃电话亭里打电话,他在驾驶室等着,她上车的时候,司机问她:“给家里打啊?”
季棠棠有点恍惚:“给朋友打。”
“说啥子?你爸妈找他打听你了没?”
季棠棠没说话,车子开动的时候,她低声说了句:“没人接,可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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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直开到喀什,季棠棠在那里待了几天,搭了一辆内地援建阿里的车进藏,司机一路都在跟她摆忽高原的可怕,高反、严寒、恶劣的天气、物资的匮乏,还有人口稀少。
季棠棠静静听着。
这不就是她想找的地方吗,安安静静的待着,不要那么吵,不要那么多人,苦一点没所谓,身体上受的苦多了,心里也会好受些。
车子在桑扎放下她,司机说:“车子要直接去工地上,后面就没大的镇子了,你就在这下吧。”
桑扎很小,但总有过路的车在这里中转,她觉得应该还有更安静的地方,她向当地人打听,藏民听不懂汉话,只好引着她去桑扎寺。
接待她的是个脸庞圆圆的年轻小喇嘛,叫央宗,她第一句话就问:“我听说藏北是无人区,常年没有人的,是不是还要从桑扎往西走?”
央宗吓了一跳,他头一次看到一个孤身的姑娘要去无人区的,他问她:“你是游客吗?”
“不是,我要住下来。”
住下来,住到无人区里去吗?那怎么活的下来?
央宗傻眼了,领着她去见桑珠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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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季棠棠蹲□子,捡了块石头去挖拉幡绳脚下的泥地。
桑珠活佛来多玛看过她,问她:“拉姆,帐子里太黑,为什么不留进光的地方呢?”
她说:“毡帐太厚了,光进不来。”
“拉姆,毡帐就像你的心,不把心打开,光是永远进不来的。”
“我习惯了。”
桑珠活佛笑起来。
他说:“我曾经去过青海和四川游学,交过很多汉人朋友。你们汉人常把光比作是希望,有谁会习惯没有希望的日子呢?拉姆,你心里没有希望吗?”
“没有。”
“真的没有?”
“不可能实现的。”
“那就是有。”
有,没有,没有,有,文字游戏吗?
“不可能实现的希望,也叫希望吗?”
“也叫希望。佛祖会知道。”
“但是佛祖不会帮我达成希望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呢?你觉得实现不了的事情,佛祖未必实现不了,我们都是凡人,他才是佛祖啊。”
临走之前,桑珠活佛带着季棠棠在拉幡绳下埋了一袋风马旗。
“拉姆,你要相信佛祖对每个人都有安排。”
“我不信佛,佛祖也会对我有安排吗?”
桑珠活佛又笑了:“会,佛祖对每一个善良的人都有安排。拉姆,希望实现的时候,回到这里来,扬风马旗,感谢佛祖的保佑。”
“那我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些风马旗了。”
桑珠活佛忽然就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季棠棠抛下手中的石头,拿出被塑料袋绑的扎扎实实的一包风马旗,五颜六色的一沓沓,印的图案都是驮着佛法僧三宝的矫健宝马,四角是金翅鸟、龙、老虎和狮子。
风大起来,季棠棠默念六字真言,然后扬起风马,迎风洒向高空。
风马旗很薄很轻,借着风势,飘飘扬扬飞出去,又缓缓落下,半面皑皑雪坡,顷刻间就点缀上无数色彩纹络。
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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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原路返回,她低头看地上的风马,小心地不去踩踏,无意间一抬头,忽然就愣了。
岳峰就站在离她十多米远的地方,看着她微笑。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见她不动,岳峰叫她:“棠棠,走过来啊。”
走过来?
季棠棠看地上,那里只有一行脚印,是她上山的脚印,小小深深的雪窝子,她沿着那行脚印慢慢向岳峰走过去,周围安静极了,脚下的雪发出沙沙的踩实声,她像是走独木桥,小心翼翼又摇摇晃晃,近前时,岳峰握住她一只手帮她站稳,季棠棠咯咯笑起来。
岳峰捏捏她下巴:“傻不傻啊?”
说完了,单腿缓缓屈膝下跪,然后抬头看她。
“棠棠,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季棠棠不说话,她有点慌,被岳峰托住的手微微发颤发烫,这热度慢慢就传到了脸颊上。
她避开岳峰的目光,嗫嚅着低声说了一句:“你要是不说,谁知道你想干什么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恩恩,还有一章番外,神棍锅锅的番外,于是有一些大家关心的问题,会在番外里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