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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下了场春雪,地上尚积了层薄薄雪花,家丁将小飞拖到庭院后放倒,把他的四肢紧紧梏住。
雪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肌肤,然而随着一声鞭响,后背抽裂般的剧痛立刻盖住了那冰冷,小飞疼得全身一抖,随即剧痛又瞬间席卷过来,灼痛飞快蔓延到身躯的每个角落,剧痛波浪般一层层翻滚起来,一下,一下,然后是无数下。
如果没有家丁桎缚,他只怕早疼得满地打滚,可是他动不了,只能靠咬紧牙关跟疼痛抗衡,渐渐的,意识被剧痛折磨的开始模糊,皮鞭划过空中的尖锐响声变得越来越轻。
哗。。。。。。
冷水泼在小飞脸上,冰凉的刺激让他猛地清醒过来,头发被人揪起,小飞微睁开双眼,见慕容远正蹲在他面前,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小飞。。。。。。」
慕容远的口气中带了几分玩味。
「我说过你欠我一顿打的,还没人敢欠我的东西不还!挨打的滋味如何?现在打了还不到一半呢,你这单薄身子再打下去可就废了,我不像三哥那样不懂得怜香惜玉,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只要道个歉,我就替你求情。」
小飞瞪了他半晌,突然问:「钱叔是你杀的吧?」
他被鞭痛折磨得痛苦不堪,这几个字说的声音极小,却倾尽了全力。
慕容远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笑,贴近小飞耳边轻声道:「如果你认为钱叔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吧,还真是个傻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
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慕容远开心的样子让小飞恼怒之极,早忘了身上的痛,叫道:「大坏蛋!」
三个字换来一记狠狠的耳光,额头被狠掼在石板上,大力的撞击让他眼前一晕,跟着鲜血顺着前额流下,迷住了视线,滴落到雪地上。
「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慕容远的怒声在小飞听来似乎很遥远,想到一向附庸风雅的四公子被自己气成这样,他突然想笑。
「哈哈,呃。。。。。。」
猛然喷出的一口血将笑声压了回去,胸口有一处绞痛不已,喉咙发甜,随着凌厉鞭打,鲜血止不住的喷了出来。
拜托,省省力不必打了,光吐血就能吐死人了。
小飞趴在雪地上,感觉所有景物在眼前慢慢涣散,迷糊中听到有人在哭叫。
「不要再打小飞了,他会死的,呜呜。。。。。。小飞不会偷东西,他一定是被冤枉,娘娘,求你说句话啊。。。。。。」
原来连娘娘都被惊动了,看来他真的不讨喜,除了小城,都没人替他说句话。
小飞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慢慢阖上眼帘,任由意识陷入黑暗。
痛。。。。。。
被一种似乎永无终止的痛从黑暗中揪了出来,小飞睁开双眼,居然看到小青一脸焦虑的坐在自己身旁。
「小青。。。。。。」
他轻唤了一声,随即觉得嗓子痛得厉害,发出的声音比只猫大不了多少。
「什么都别说。」
手心一暖,小青的手紧紧握在了他手里。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他为什么要哭?其实现在他很开心,老天对他总算不坏,让他可以在走之前见到小青。
身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反而是一种冰冷的麻木,见小青一脸焦急,小飞想安慰他几句,谁知张张嘴,涌出来的却是血。
手被紧紧握住,小青看着他,急切地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别着急,慢慢说。」
「咳咳,我死了后,你要记得上坟时,多带些点心,咳,我最喜欢二公子买给我的点心,不过那个你买不起,咳咳。。。。。。」
喉咙一甜,咳嗽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小青气得脸色发白,骂道:「你给我闭嘴!人家说聪明人才会早夭,你都笨成这样了,一定会长命百岁。」
小飞趴在床上拚命咳嗽,没精力去斗嘴,只听小青又幽幽叹道:「是我不好,该再多照顾你一些,你总说三公子对你很好,我以为他真的会对你好,我早该知道,像你这么笨的人,哪会有人喜欢。。。。。。」
小飞又吐出一口血,这次是被气的。
拜托,他都快死了,就算说谎也好,夸他几句行不行?
「小飞,你恨三公子是不是?那你就大声骂他,扎小人诅咒他,让他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你不要这样苦着自己。」
小青够狠,不知以前有没有被他扎过小人?
小青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越看越有趣,小飞一个没忍住,嘿嘿笑起来。
古怪的笑声吓坏了小青,惊慌道:「小飞,你怎么了?你有话要对我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小飞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忍住咳嗽,道:「很重要的,小青,你记住,上坟时带的点心一定要是花生油做的,我不喜欢猪油味的,咳咳。。。。。。」
小青一愣,随即放声大骂:「你去死好了!」
如他所愿,小飞向后一倒,重新跌进黑暗之中。
慕容静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窝在床上毫无声息的小人儿。
他清楚地记得几天前在落叶山庄厅外重逢时,小飞对上他的目光羞怯而笑的模样,可是才不过几天,他却成了这个样子,一直躺在床上昏睡着,气息虚弱的几乎随时都有断了的可能。
他让苏浣花去查刺客的事,并婉转告诫慕容致,让他保护小飞,却万万没想到害小飞的却恰恰就是慕容致。
慕容静出京办事,刚回到摘星楼,就被苏浣花叫到了房门前,对他说:「我自作主张把一个人留在你房里了,你看了后可不要吃惊。」
小飞趴卧在他床上,灰白的小脸面向外侧着,脸颊肿胀的厉害,额上还缠着层层纱布,裸露的后背、腰间上盘错着道道深可及骨的鞭伤,鞭痕两旁的皮肉向外翻卷着,露出怵目惊心的血红伤口。
这种伤一看便知是特意修成倒刺的长鞭所致,不仅可以鞭鞭及骨,而且造成的创伤面极大,很难好转,这样的刑罚通常用在杀人越货的重犯身上,究竟是谁这么残忍对一个孩子用如此重刑?
苏浣花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把小飞偷盗之事委婉的说了一遍,道:「我事后听说,就觉得事有蹊跷,没想到次日上午就有个叫小青的小童跪在摘星楼前求我救人,我跟过去一看,这才知道窃贼竟然是小飞,当时这孩子也就剩一口气在那儿吊着呢,血都差不多被他吐干净了,我看他留在那里迟早没命,就自作主张把他带到你这里来了。」
慕容静从来都是微笑的脸庞此刻面沉如水,只听苏浣花又道:「我听小青说,二小姐曾为小飞求过情,结果却被三公子关了起来,最后还是四公子和曲老板劝说着,这才放过了小飞,不过那时候他已晕死过去了,受此重刑,这孩子却始终没吭一声。」
慕容静惊道:「他一声没叫?」
这种重刑便是彪悍健硕的江洋大盗也熬不住几鞭,这个瘦小孩子究竟是如何忍下来的?
「是啊,你想象不到这个猫一样乖巧的孩子性子会如此刚烈吧?我刚过去时,他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不断地呕血,换了常人,只怕早没命了,可小飞却一直这么硬撑着,好个倔强的孩子。」
慕容静走上前,抬手轻抚小飞的秀发,半晌冷声道:「给他用最好的药,我要他毫发无损地活下来!」
「这你放心,我是大夫,任何人的生命对我来说都是珍贵的。」
「不仅要治好,还要让所有伤痕都全部去掉,我不想看到一道疤痕留在他身上!」
听了这话,苏浣花盯住慕容静问:「我明白你的想法,也可以保证完完整整的治好他,可你能保证不会做出和三公子同样的事吗?这孩子的身体不能再受这样的伤害了。」
「我保证!」
他保证绝不会像慕容致那样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如果他知道慕容致会如此对待小飞,一开始他就不会任由这孩子留在他身边。
慕容静生平头一次对自己做出的判断感到万分后悔。
当日酒楼一别,他就有了留小飞在身边的想法,只是后来杂事缠身,当他处理好麻烦想接小飞时,已是小飞成了三弟小厮之后的事了。
那晚月下重逢,小飞看到他,发出灿烂欣喜的笑,那笑容也把他的心牵着一动。
也许最初吸引他的是这张相似的脸庞,可当孩子羞怯地指着月亮软言软语说自己在晒月光时,慕容静就知道这个小人儿已经牵扯住了他的心,他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与这张面容无关,只因为他是小飞。
他知道三弟喜欢小飞,这就足够了,小飞本来就是个惹人疼惜的孩子,而生性冷漠的三弟身边有个体贴的人照顾,他们应该会过得很开心。
可是他太低估慕容致的薄情,即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也看不出慕容致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吧。
「疼。。。。。。」
慕容静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飞的秀发,这孩子一连几天都这样安静地睡着,小小的脸庞垂在他怀里,小猫一样的悄无声息,长长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可爱的贝齿,若不是看到后背上狰狞可怖的条条鞭痕,任谁都会以为他正在做美梦。
孩子哼了一声,不安的耸耸鼻子,缠着纱布的额头和鼻子上渗满了密密的汗珠。
由于小飞是后背受伤,无法盖被,所以这几日慕容静让人在卧室里摆了数个暖炉来增加室温,看他这样子,该是热了。
慕容静掏出手帕帮小飞把额上汗水轻轻擦去,纱布有一处渗出血迹,是伤口又裂开所致,当从苏浣花口里听说是慕容远把小飞的头掼在石板上撞伤时,他的怒气便不可遏止地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