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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举起红笔道:「英雄何必问出身。」
在一片压抑的哗然声中,落笔点了我的名。
天下第一才子,与你般配了么?
又一幕飞过。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大声道:「你这个登徒子,轻薄无礼,仗着有几分才名,便敢对公主无礼,你认罪么?」
我缓缓抬起头,看的却是面沉似水在一旁听堂的亦非,淡淡地道:「我确实轻薄无礼,却对公主毫无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不会对她有兴趣。」
大理寺卿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道:「打,给我打!」
杖击重重击打着我的脊背,震得我眼里面无表情的亦非一晃一晃的,但我知道亦非他是纹丝也没有动过。
想到亦非他抢过王府里木棍,狠狠抽打着我的脊背,咬牙沙哑道:「我打死你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
我一直一直在往上爬,可是每一次自以为要爬到与你平行的时候,却在你冷冷的眼神中轰然坠落。
原来我与你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与苍海一般难以填满。
我只觉得胸中气息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四大神兽的爪子几乎要扑到我的面前,它们当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穿黄衣麻衫的青年。
我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只匆匆一眼,便觉得此人容貌俊秀,非常人能比,堪称我平生所见第一美男子,即便是有姿容绝色之称的二师兄云罗君也望尘莫及。
他的妆容与服饰都颇为简单,四大神兽在他的面前摇首摆尾,竟似宠物。
他似开口在问我什么,我却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脑海中却像是闪现了那样的问话,他在问我悔不悔。
悔不悔?
后悔与亦非相见,后悔爱上亦非,后悔前十年无望的追逐,后十年无望的等待。
后悔?
不,我不后悔。我有过爱,尝过爱的酸甜苦辣,比起碌碌而为,皆为利往的众生强过百倍。
我爱过一个人,我忠于自己的感情,我曾为之努力,为之拼搏,毫无遗憾。
若有遗憾的,那不会是我,应该是他。
他会遗憾,因为他不曾真正了解我;他会遗憾他不曾与我一起并肩驰聘沙场,纵马江湖。
「我不后悔,今生不悔,来生也不悔!」
我猛然睁开眼睛,汗水已完全湿透了衣物,模糊了眼睛。我觉得我忽然到了那青年人的面前,只那一瞬间我俩合二为一。
一时间阵内风声大作,一郎啊了一声。
我微睁开眼,只见白昼突然就变回了黑夜,风卷云滚,四大神兽在空中低声咆哮,似要从云端脱困而出。
我摊开双手,闭眼嘴里默念道:「燕归青山,龙归大海,陈清秋请回上古四神兽,朱雀、白虎、玄武、青龙。」
地面上一时间飞沙走石,地动山摇,天地似要倒转,亦非突然将我扑倒,沙石纷纷砸落在他的身上。
尘土飞烟里,那一刻,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像一汪微漾的湖水,柔软,也幽深。
耳边只听嘎嘎一阵巨响,地面向一处倾斜,裂开了一个洞口。
我与亦非拥抱着向里面翻滚着,从洞口跌了进去,又听几声大叫,亦仁、亦容、宫藤、一郎都纷纷从洞口坠落了下来。
洞口极深,至少有十多丈,我们猝不及防,来不及运气,空中又毫无落足点,我还以为这次我们就算不摔死,也要跌伤。
没想到我们却跌到了一张木床上,那张木床又把我们向空中抛去,如此数回,一次比一次低,最后我们虽然头昏眼花,但居然都毫发无伤的到了洞底。
我们一到了洞底,顶上的洞口便自然闭合,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中只觉得亦非还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虽然周身异样的疲倦,有一种浓浓的睡意,我还是强自睁开眼睛,但四周却是一片漆黑。
只听啪的一声,宫藤点亮了手中的折子,将亦容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我头昏眼花,嘴里满是血腥味,靠着亦非笑道:
「老宫藤果然能干,随身装备齐全,有备无患,倒确实是一个作上等奴才的料子。」
宫藤不去理会我,只顾温柔地看着亦容。
洞内只听啵的一声,一圈火舌在周围滚动了一圈,立刻四周灯火通明。
我睁眼细看,这里却是一个四方的石室,石壁上是一圈火槽,空气中有一种火油的味道。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接住我们的木床,却见是一块黝黑普通的木板,稀奇的是木板下面布满了用铁圈弯曲而成的螺圈。
我用力按了一下床,那床竟似受了浮力似的,很快又升了上来,反将我的手推了一下。
「好一个巧夺天工的设计!」亦仁感叹道。
我点了点头,倒未想过这么简单的一个圈,竟能消除几个人从洞口坠落的分量,果然是巧夺天思的一个构想。
这里显然有人曾经住过多年,木床已被磨得泛光,周围有着几座石刻柜子,上面摆放了几件衣物,旁边还散落着几本书。
一郎见了连忙奔了过去,衣物刚一着手,便化成了碎片。
倒是书籍虽然残旧却依然能看,一郎心急火燎似的打开,翻了几翻却最终恨恨的摔在地上。
亦非将书捡了起来,我见一郎满面懊恼,于是便拿过亦非手中的书一看,不由乐道:「这是几本佛经。你们宫藤家族也算是佛门子弟,却对佛经如此不敬!」
一郎红着眼凶狠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我看了一四周,笑道:「难道说世外桃源里竟然是一个化外之人,他既在化外,就不在尘世,又何必要造桃源。」
亦非温声说:「这里住的想必就是一宁禅师的首徒莲生待过的地方。」
亦仁一皱眉,笑道:「这个僧人的法号原也凡俗。」
我一笑,亦仁是一个外表文秀,内里却是一个遇佛杀佛之人,从来不信什么佛法道理,只怕这些佛书他连瞧都没兴趣瞧一眼。
果然宫藤冷哼道:「莲生意喻佛陀转世,传授佛法,普渡众生。你堂堂一个皇帝,浅薄如此,居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亦仁挑了挑眉毫不在意,亦非则淡淡地道:「般若波罗密心经中不是说过神圣导师莲花生,为众说此本生传,有缘及有信仰者。我皇兄不知莲生,未必是浅薄,只是不信仰而已。」
我笑道:「都别争了,那么请问这么赫赫有名的一位僧人,怎么会待在这个洞里?」
宫藤见亦容眼里也有询问之意,便淡淡地道:
「当年一宁禅师在我天朝宣传佛法,他一切安定之后,为使汉人与我天朝交好,便差使莲生带着我天朝的使团来访。
「莲生是一宁禅师最得意的一位弟子,听闻他悟性极高,不但擅讲佛法,对八卦易经很有研究,而且一身武艺出神入化,是唯一一位全得一宁禅师真传的弟子。更难得是他本身是一位才子,精通书画……」
亦容哦了一声,道:「既然是如此人物,又怎么会自困于此?」
宫藤哼声道:「谁知道当时的汉朝早已易主,元帝忽必烈在位,他野心勃勃,全然无意于我天朝交好。于是出了一道难题给莲生,要他去追捕一名逃犯。」
亦非点头道:「据说当年元帝追捕的这名逃犯,同样也是文武全才,忽必烈遍找好手去追踪他,莲生大约就是其中的一位。」
宫藤傲然地道:「你们的人又岂能同我们莲生法师相提并论。」
「我们的莲生法师……莲生生于汉土,长于汉土,只不过是随一宁禅师去扶桑讲法,倒成了你们的人。」
我冷笑道:「亏得老宫藤一贯赶着牛车洒花瓣,若无这些花瓣垫脚,你踩过的地方,岂非都要划成宫藤家的?」
亦非淡淡地道:「那他的脚丫子倒比我的千军万马要值钱。」
我差点笑岔气,没想到有板有眼的亦非也会说笑话。
宫藤看起来是一个冷淡之人,其实最禁不得人激,气得脸赤红,咬牙道:「你们早已把法师忘却,只有我们始终把法师记在心中,你们又怎么配跟法师称国人,不懂珍惜,便不配拥有!」
宫藤说错千句百句,这一句倒是至理,我心中一动,但到底不肯助长了宫藤的气势,只冷哼了一声。
宫藤气过了,便接着道:「忽必烈虽然请了千人百人,却唯有莲生法师追上了这个人。而且莲生法师生性好学,海纳百川,在我天朝逗留的那几年,精通了我朝的忍术。这个人自然怎么也摆脱不了莲生法师。」
亦容皱眉问:「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此人抓了交差,反而隐居于此?」
宫藤仰头长叹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人的武艺绝不在莲生法师之下,对八卦易经的造诣更是百倍胜于他。
「那人虽然无法摆脱法师,可法师也决计生擒不住他,就这样过了几年……那人在此地隐居,他便也逗留在了这里。
「当时莲生法师写了封信给一宁禅师,称会在此地潜心修练本门武艺,还绘制了一幅他暂住的方点阵图给禅师。
「可却不知为何,禅师看完那封信,叹息了一声,连信带图烧了。我们弟子只看到那幅图的残片,上面是图的名字,法师题名这里叫婆娑海。」
我淡淡地笑道:「想必是莲生法师生了凡心,给一宁禅师去的信,也大约是一篇告罪,又或者是要还俗的言辞。」
宫藤气道:「你胡扯!」
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这个莲生法师去信只说自己修练本门武艺,对于一个僧人来说,习武原本是为了健身,他不修佛法,却说要潜心修练武艺,本末倒置,不是生了凡心又是什么?
「婆娑海即人间,他把这里题名为婆娑海,就是重回人间的意思。」
宫藤张嘴结舌,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出言辞来驳我。
我笑道:「一宁禅师大约备受打击,他赐法号莲生予自己的首徒,想必认为他会是一个完美的佛陀,当得起佛祖转世,没想到他居然要还俗了。
「所以自己也生出了许多困惑,更加潜心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