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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门关闭时间的深夜十一点了,须等到明天清晨四点才会重开。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外头等待一个晚上。
高毅想到台北是白景国等人的地盘,他不想在这时候冒任何风险,因此决定等会儿先由桃园交流道下
去,在那附近的旅馆休息,等到早上三点在驱车前往阿彩安厝的灵骨塔。
一瞥安分地缩在乘客位子上的白景泱,为了预防万一而绑住的双手,连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似乎是
不必担心他逃脱了。高毅的视线连多两秒钟时间停在白景泱身上都不愿意,迅速地移开眼。他向自己澄清
,绝不是怕自己会心软,也不是对白景泱有什幺情,他不过是……连看到这人的脸,都会克制不住愤怒,
想多给他两拳而已!
等他们到了阿彩灵前,他会掷茭询问阿彩,看她是不是愿意原谅白景泱?倘若阿彩不肯原谅……高毅
森冷地瞪视着前方恶劣的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勒,宛如手指下方的是白景泱那细长的颈项。
除了有可能会被「他人」撞见的场合,高毅会将景泱脸上的黑布眼罩与手腕解开,其余的时间,不管
景泱再怎幺发誓他不会逃跑,高毅一定不厌其烦地限制他行动与视力的自由。
看不到的景泱不可能像过去一样,由表情透视一个人的想法,自然也无法晓得,高毅这幺做的其中一
个理由,是因为每每望着景泱的眼,高毅就无法不去想起自己所爱的女人,为了避免自己因冲动而做出什
幺事,他才会遮住景泱的双眼。
车子开到桃园的假日饭店停下,景泱以为高毅又要做什幺新的打算,结果知道是为了配合山寺的作
息时间而短暂休息一下,胶着的情况并没有什幺变化时,景泱真不知该安心或忧心。
「下车吧!你可以尖叫着救命,我就会马上被逮捕,白景泱。可是我从监狱里被释放出来后,一定会
在去找你算帐的!」扣住景泱的右臂,高毅像是羁押犯人似地将他带下车。
景泱摇头,轻声回道:「我不会逃跑的。」
「你这是在显现你的忏悔心,企图让我软化?」眼睛瞧也不瞧地,高毅带他越过玻璃门,朝饭店柜台
前进。
「不。我和我所爱的男人在一块儿,没有逃跑的必要。」
景泱可以感觉到这句话另身旁的高毅脚步顿了下,可是他快速地处理掉动摇的表情,装做什幺也没听
见,向旅馆询问有无房间。
顺利住进旅馆后,一等开门的服务生离开,剩下两人独处时,高毅照旧是眼罩+绳索把景泱捆绑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他们各自在和衣躺在相邻的床上,景泱失去视觉,相对的听觉却变得相当敏锐。
他算着隔床的呼吸声,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失眠的人。不知道高毅在想些什幺?
是终于可以替阿彩小姐讨回公道而感到欣慰,还是……景泱没有勇气开口问他,恐怕高毅也不会回答
。
突然想到过去自己努力拼凑的,有关高毅的每一块拼图都完成了。他了解何以他会时时面露哀愁,望
着他的表情时而纠葛着无名的情感,何以高毅常常会忽而冷漠、忽而激|情。可惜知道这一切关于高毅的事
,并没有另景泱充满成就感的喜悦,因为他一脚跨进了他的悲惨世界中,无法逃脱。
※ ※ ※
第二天,他们没能照原先预定的,于清晨三点出发。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雨势又大又急,附近的几
条道路都有积水的现象,尤其通往高速公路的道路更是无法通行。旅馆人员请他们在大厅等待积水消退,
并表示梅雨季节中,这样的事在所难免。
他们用过简单的早餐,喝了第N杯咖啡,好不容易可以出发时,已经过了四、五个钟头。
沿途雨势渐小,但是遇到上班车潮,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的车速,直到通过台北几个交流道口,才显
得稍有起色。高毅等待已久地将油门催到底,到基隆细下网关,朝着位于某处山坡的寺庙疾驰而去。
绵绵细语不住地飘下。
他们绕过蜿蜒山路开往庙宇的途中,有不少地方路上都是小小的湍急溪流,彷佛在阻挡他们上山似的
……高毅不愿这幺想,阿彩一定是在等待今天的到来,她在等着他带白景泱过去才对!
轰的,一声巨响撼动了地面,害得车子差点打滑,高毅紧急踩下煞车。
坐在旁边的景泱整个人往前倾,幸好有安全带的防护才没飞出去,仅是虚惊一场而已。
「怎幺了?」
「我下车看看。」
被独自留在车上,眼不能瞧的景泱无助且焦急地等着。潮湿空气里隐隐约约透着不安定的分子,春雷
在远处咆哮着。
他为什幺还不回来?外头究竟是发生了什幺事?
这时景泱才知道拥有一双能看见的眼睛,是天大的幸福。
总算,他听见脚步声朝车子而来,他身边的那扇车门被开启。
高毅说道:「前面道路有落石挡道,车子开不过去,我们必须用走的。你下车吧。」
「可是……」将脸转向高毅发声的方向,景泱困惑地说:「你不帮我解开眼罩,我看不到,怎幺走?
」
「……」声音少了沉着,多了暴躁。「解开眼罩?免谈!我会拉着你的。」
「为什幺?我如果要逃跑,从昨天到现在有多少机会,难道你还认为我想逃吗?拜托你相信我,我不
会跑的,你何必让我蒙着眼睛上山,会变成你的包袱!」拚命说服着。
可是男人充耳未闻,强悍地许诸力量,将景泱硬拖出车外。
一个踉跄不稳,景泱倒向地面,全身湿淋淋地泡在雨水里。
也不等他恢复平衡感,男人揪着他的胳臂,带着跌跌撞撞的景泱往前走。
冰冷的雨丝无情地打在身上,景泱的颠簸的道路上,与随时会跌倒的恐惧拔河着。他不知道他们走了
多远,但是男人带着他的脚步未曾歇止过,哪怕景泱途中不断地绊倒,男人也只是将他粗暴地拉起,不许
他停下来。
走着、走着,脚下的硬地变成了泥泞的软地,扫过他脸颊的是刺人的树枝、树叶,他知道他们已经进
入山林里。
「我们要爬上台阶了,你记得把脚抬起来。」
什幺?!还要爬阶梯上去?这怎幺可能!景泱摇着头,努力地抵抗。「不,我不要!除非把我的眼罩
拿下来,不然我不会爬的!我求你,好心点,让我用眼睛看吧!」
一阵沉默后,他怒道:「你有资格用那双眼睛看东西吗?我不想看到你的那双眼睛,那本来应该是阿
彩的!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爬!」
「那,你杀了我吧!就在这里,现在马上杀了我吧!」停留在心中十几个钟头的吶喊,再也藏不住。
轰隆轰隆的雷声近在上方,剎那间转为激烈、滂沱的雨势,犹如瀑布狂泻。
「杀了我,带我着尸体去给她谢罪好了!把我的眼睛挖出来,还给她好了!这些我都不在呼!要是这
样子,你就可以不再恨我,那给我一把刀子吧,我很乐意在你面前自杀,不需要你动一根手指!」
景泱觉得这些雨水似乎代替着自己的流泪,代替着自己向男人告白。再继续这幺下去,自己破碎的心
所淌出的血也要跟着泪水流出来了。
「我爱你,高毅,你听到了没?我爱你,现在活着的我一如你所期望的痛苦,我怎幺能活在一个我爱
的人,他却恨着我的世界?我说真的,死了可以让你快活,可以让你幸福的话,那我马上跳进油锅去,所
以你不要在顽固地捉着死去的女人不放了!你太自私了,因为你的不放手,让我几乎要恨这个女人入骨了
!……听到没?曹金彩,妳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快点消失吧!」
咚地一记拳头揍在景泱的脸上,景泱向后倒,跌坐在泥泞地上。
「白景泱!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如你所愿地杀了你!」
看不见高毅的表情,但景泱知道他一定是满脸恨意。没有用的,什幺事情都不能让男人改变心意,他
的心被那缕幽魂占据着……
蓦地,啪唰啪唰的雨声下,景泱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喀啦、喀啦、喀啦的,地面也传出同样的……
陡地惊跳起身,他大喊着:「快走!有山崩,危险!」
轰轰轰,震耳欲聋、天摇地动的一刻,大大小小的落石自山坡移下,小型的走山土石流所到之处都被
夹杂着碎石、树枝与大石块的泥浆给淹没,无一幸免。推挤到变形的台阶于转眼间消失,而最高处的山壁
上则残留着一大块怵目惊心的淘空面积。
高毅不知失去知觉多久,他身上无处不疼,全身被土石流波及而沾满泥泞。幸而有景泱的警告,他们
才能及时闪到一边去,没有被卷入泥流底层。从泥水里拔出手脚,举目四望皆是土石,大雨还在不停地下
。
「白景泱?」擦掉脸上的泥巴,高毅紧张地喊叫着:「你在哪里?白景泱,回答我!」
不会吧?高毅疑惧地望着身旁后达半人高的积土堆,赫然看到在那之中有一小块像是人类头发的东西
露出来,他冲过去,立刻徒手挖掘。先是头,再来是肩膀,接着是一双手臂。
高毅马上将意识不明的他拉出还算松软的泥浆,拍打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努力揉搓着他冰冷的身体
,希望能唤醒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