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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你听得见我么?你不用这样对我负疚,从来都是你在救我,你知道么?
在我还没有遇见你的时候,只是一个无聊的狂生,我曾经夜宿南京旧院,听陈圆圆唱曲,与柳如是谈诗,但她们都已经不记得我了罢。她们的门前车水马龙,我或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我从来不会打理家中的生意,开始有父母,然后有贤妻,我半点都不用操心,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母亲临走的时候要一定要嘱托我把那样贵重的猫儿眼时刻贴身带着,她是不是看出了我那薄命的妻子会死在我的前面,没了她我或许有一日会倾家荡产。我会为逃难的灾民舍粥,会给贫寒的同窗赶考的川资,我不在乎会不会因此而扬名,我并非沽名钓誉之徒,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私心作祟。功名钱财我不爱,琴棋书画样样疏松,我不做这些我还能做什么?无论怎么我小心的掩饰“嗟!来食!”的做作,总会有人能看得出来。月儿你一定还记得那个私塾先生吧,他就是同窗中最讨厌我的那一个人,我当时只能把你托付给他,因为只有他不会私自用我留给你的银票来救我。
我从来想不到,我的一生会被你改变,还记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吗?那个地方,□弥漫在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得见,而台上却是双眼迷离睁眼瞎般的杜丽娘。我从来没有到那样的感受,那种污泥中破土而生的力量或许随时随处都在这世上挣扎罢,可你是第一个触动我的,我想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月儿,你真的不用这样对我抱歉,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一开始,就是我对不住你!
是的,月儿,我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为这件事情对你说过一声“对不起”,起初,你那样感激的目光让我说不出来,后来,我就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了,可终究,是我的错。那天我离开南院回家取钱的时候,我的身边不是没有银子,只要当了那颗猫儿眼,就足够了,可我没有立刻那么做,你觉得那是孝道,不错,可是那同样也是因为我心里并不觉得我会真的伤了你。都做了那么多年了,再过一两个月,不算什么吧。是的,当时我就是那么想的。可是走在路上,我却越来越不安起来,为什么一切都不是那个戏码,风尘中救出个人来,不该是你要向我哭诉衷肠么?我要离开,不该是你苦苦哀求么?可你没有说啊,你甚至没告诉我你的旧伤是怎么来的,你只说过你喜欢我,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你会等我。就连一开始,你为我弹的曲子,也是《阳关三叠》,初次见面就做送别之音,是因为你的心里对我原本没有指望吗?走进当铺的时候,我默默在心里说,“娘,对不起,我真的爱他!若将来没法赎回这猫儿眼,您别怪我。”可是拿到了银子之后,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看见你被压在别人的身下,做出那种样子,发出那种声音的时候,我会不会又变了?我一边走一边说服自己,就算真的看见了,那也是假的,我以前看见的你才是真的,从城外回来的一路我都在策马飞奔,而当铺离南院并不远,我却走了很久。对不起,月儿,我当时心里确实是轻贱于你的。
为什么只有当你的鲜血刺痛了我的双眼时,我才能够明白一点事理呢?我看到你被吊在房梁上鞭打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些高鼻深目的西洋教士给我讲的故事,耶稣上十字架是为了赎世人的罪。我看见你阵阵吃痛后却露出淡淡的笑,几分轻蔑,几分无悔,你在赎我的罪,是我的冷漠把你推上了刑台。我知道很多人会不解,为什么“玉面狐狸”会不肯再接客了,为什么我会一夜之内去而复返?那是因为,你想用血来告诉我,那个男扮女装的杜丽娘唱出的情怀是真的,那个穿着过时而肥大的衣衫的靳如月说的“喜欢我”是真的,而我心里明白却不敢告诉你,我的温存体贴,我的海誓山盟才是做戏的。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听到看到传说中那个“玉面狐狸”,所以我只当那一切都没发生过,谁知道我还是看到了,听到了,不是对别人,而是对我。我当时的伤心,非言语所能形容,我不是不在乎你,我那时候只是自己很难受,我只是陷在自己的感觉里面出不来了,可为什么你要像对嫖客那样对我?我已经在改了!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我不想跟受伤的人争,当时我坐在门槛上,望着清冷的月光,想起我们来辽东后无数个日日夜夜点点滴滴,我才明白,我没资格求你的原谅。你心里的苦一点都不比我少,如果你也如我这般,我早就活不下来了,想到这里,我撸起袖子在你咬过的疤痕上,重重的咬了下去,如果我真的愚笨得只有靠血才能唤醒,那就用我自己的血,不要再用你的。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月儿,当年你可真是一曲成谶啊,我们虽不是往西而是往东走,一样是边关,一样全无故人。刚从南院出来的时候,我问过你,可要去看家人,你说不用了,你说十五岁时,你父亲找过你,继母去世无钱下葬,留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才四岁,是你离家之后才生的,你拿出了所有的私房钱,可却只是远远的看着弟妹离开,没有与他们见面,你说当初自己不男不女的样子,不想见人,事隔两年了,也就更不想再见了。你面带惆怅的跟我说“我妹妹生得好美!”。我抚摸着你背上的伤痕,说“月儿,你心肠真好!”你却说:“不,我只是知道活着有多不易。”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整个人全都变了,在辽东,无论是干农活还是修城防,我都觉得累得好痛快,那种感觉以前从来都没有过,因为我知道我是为了所爱的人,有时候也会想,或许我所做的也能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我想这次算是明白了阳明先生所言罢,什么叫做“吾心即物理,初无假于外也。”,什么叫做“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这些东西我都没跟你讲过,因为你早就懂了。
月儿,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自从我的脸上留下了烙印,我就知道,你在自责,你觉得是你的贪生把我害到这步田地。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时候要决断,就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我既然问你,既然听你的,就不会怪你。别再想带我回江南的事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带着愧疚活一辈子才那么说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你既然想我,为什么不让我到你的梦中呢?那些事情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哦,月儿,你想来找我。好啊,我就在这里。你这一路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这年月,没人再走这条路了,我看到你用流利的满语帮了多少和我一样面带烙印的人躲过了追捕,你一直都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聪明。我看见你离我越来越近了,那个伸出双手等着你的,你看到了吗?
靳如月:
真的么?苏郎?我又能牵着你的手了?我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原来不是呢。
在南院的时候,每次学过了唱曲,我那盲眼的师父总要让我给她读冯梦龙先生的书,她说里面有很多是勾栏院的故事,里面的人都是她年轻时的好姐妹,我读到一半,她就会给我讲,讲的跟书上的全不一样,卖油郎独占花魁之后,王美儿日日跟他吵架,玉堂春落难逢夫,可过了门后妻妾争宠,那刚烈的杜十娘也并没有什么百宝箱。听得我云里雾里,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可她还是喜欢书里的故事。我想那些都是编出来的罢,如今看来,至少我们是真的,我们真的重逢了。
你说我第一次见面就弹琴咒你流放?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那么会牵强附会啊!我是怕自己会弹错,所以挑了不那么难的曲子来弹啊。我那么喜欢你,自然会紧张啊!是,那一次我弹《梅花三弄》确是有意的。你可知,那曲子是何时的学的么?我在南院开始接客之后,老鸨说我不必再学琴了,从前学的都够应付了,可是我那个酒鬼师父给我塞了一瓶酒,对我说,若今后想喝酒了,就去找他学琴,那酒可真烈,所以我又开始学琴了,第一天学的就是《梅花三弄》,他给我讲了桓野王和王徽之的故事,跟我说,人与人相交,贵在交心,闻弦歌而知雅意,如果真心无处可寄托,那就都交给这七弦琴罢。是啊,这故事我早知道了,我哪有骗你说我不知道?你可真呆啊,我就是喜欢听你再讲一遍啊!那人世间,竟连七弦琴都放不住一点真心了,我只有来找你了。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弹了什么曲子么?《欸乃》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下一世轮回,我们就过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感谢第一个评论者,无知淑女,我决定出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