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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有人自剑南来,诊候旬日,亦不识其状,乃谓其子曰:“某之医,家传三世矣,凡见人之疾,则必究其源。今观叟则惘然无知,岂某之艺未至,而叟天降之灾乎?”然某闻府帅博学多能,盖异人也。至于卜筮医药,罔不精妙,子能捐五十千乎?”其子曰:“何用?”曰:“将以遗御吏,候公之出,以车载叟于马前,使见之,傥有言,则某得施其力矣。”子如其言,公果出行香,见之注视,将有言。为监军使白事,不觉马首已过。医人遂辞去。其父后语子曰。吾之疾是必死之徵,今颇烦躁,若厌人语,尔可载吾城外有山水处置之,三日一来省吾。如死则葬之于彼。”其子不获已,载去。得一盘石近池,置之,悲泣而归。其父忽见一黄犬来池中,出没数四,状如沐浴。既去,其水即香,叟渴欲饮,而气喘力微,乃肘行而前,既饮,则觉四体稍轻,饮之不已,既能坐,子惊喜,乃复载归家。则能饮食,不旬日而愈。他日,贾帅复出,至前所置车处,问曰:“前度病人在否,吏报今已平得。公曰:“人病固有不可识者。此人是虱症,世间无药可疗,须得千年木梳烧灰服之,不然,即饮黄龙浴水,此外无可治也,不知何因而愈。”遣吏问之,叟具以对。公曰:“此人天与其疾,而自致其药,命矣夫。”时人闻之,咸服公之博识,则医工所谓异人者信矣。(出《会昌解颐》)
【译文】
贾耽相公镇守滑台的时候,有个人家里有很多财富,而老父亲偶然得了病,老头儿的身体逐渐消瘦,水米不进,只靠每天喝半升鲜血维持生命而已。家里人忧虑害怕,便出高价招聘看病的,从东西两个京城到山东各道的医生没有不来的,但是,尽管他给予医生以丰厚的待遇。医生却都因诊治无效而告退。后来有个从剑南来的人,诊断观察了十来天也不能识别是什么症状,便对患者的儿子说:“我的医术已经家传三代了,凡是给人看病,必定追究清楚患病的根源。这次观察老头儿的病则什么也看不明白;是我的医术不到家。还是老人的病属于天降的灾难呢?我听说本府统帅博学多能,他是个异人呵!至于卜卦相命行医问药等等学问,没有他不精通的。你能捐钱五十千吗?”老头儿的儿子说:“干什么用?”这位医生说:“用来送给御史。等到相公出门时,你用车子载着老人到他的马前面,使他能看见,如果他能对老人的病说点什么,我就可以施展我的能力了。”老头儿的儿子照他的话办了,相公果然出门烧香祭庙,看到老头儿时注视了一看,刚要说什么,恰好监军使报告事情,不知不觉间相公的马就走过去了。这位医生也只好告辞而去。老头儿后来对儿子说:“我的病是死症,现在心里很烦躁,好像厌烦听人说话,你可把我载到城外有山有水的地方,把我安置在那里,三天去看我一次。如果死了,就安葬在那个地方。”他儿子不得已,只好把他载了去,我找到一块靠近水池的大石头,就把老头儿安置下来,悲痛哭泣着回了家。老头儿忽然看见一只黄毛狗来到水池中,几出几没,好像在洗澡的样子。黄毛狗走了之后,池水就有了香味,老头儿口渴了想去喝,但因气力弱站不起来,只好用两肘支地爬行到池边,喝了几口之后便觉得四肢渐渐轻松起来,于是坚持天天饮用,儿子见他能够坐起来了,惊喜不已,于是又把他载回家里。回家之后就能正常饮食了,不到十天便已痊愈。过了几天,贾耽元帅又出来了,走到原先放车子的地方便问道:“上次在这里看到的那个病人还在不在?”身边的人告诉他那个人现在已经康复了。相公说:“人的疾病确实有不可识别的。这个人患的是虱症,世上没有药能治,必须用千年的木梳烧成灰服下去,不然,就得饮用黄龙洗澡的水;此外无法可治。不知他是怎么治愈的。”派人去询问,老头儿便将详细情形告诉了他。相公说道:“这个人是天降疾病给他,而他自己又碰到了那种药。这就是命运呀!”当时的人听了,都佩服相公的学识博广,原先那位医生说他是异人,真是名副其实呀。
治针道士
德宗时,有朝士坠马伤足,国医为针腿,去针,有气如烟出,夕渐困惫,将至不救,国医惶惧。有道士诣门云:“某合治得。”视针处,责国医曰:“公何容易,死生之穴,乃在分毫,人血脉相通如江河,针灸在思其要津。公亦好手,但误中孔穴。”乃令舁床就前,于左腿气满处下针曰:“此针下,彼针跳出,当至于檐板。”言讫,遂针入寸余,旧穴针拂然跃至檐板,气出之所,泯然而合,疾者当时平愈。朝士与国医拜谢。以金帛赠遗,道士不受,啜茶一瓯而去,竟不知所之矣(出《逸史》)
【译文】
德宗在位的时候,有位朝廷官员从马上跌下来伤了脚,国医为他针灸,针扎下去见有气体像烟一样冒了出来,到晚上他就渐渐困乏昏迷起来,眼看就要咽气,国医惊慌恐惧。有一位道士走进门来说:“我正好能治。”他看了看扎针的地方,责备国医道:“您把这事看得太容易了!死穴与活穴只差分毫,人的血脉就像江河一样互相联通,针灸时要仔细准确地辨认其要害部位。您也是针灸好手,但是扎错了穴位。”便叫人把病床抬到跟前,在病人左腿气体饱满的地方下针道:“这一针下去,那根针就跳出来,能跳到天棚板。”说完,针已下去一寸多,旧穴位的那根针一下子跳到天棚板,出气的那个地方自然地合上了,患者当时就恢复了健康。他与国医向道士频频致谢。患者赠送金银丝帛,道士不收,喝了一杯茶就走了,不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贞元末布衣
贞元末,有布衣,于长安中游酒肆,吟咏以求酒饮,至夜,多酣醉而归,旅舍人或以为狂。寄寓半载,时当素秋,风肃气爽,万木凋落,长空寥廓,塞雁连声。布衣忽慨然而四望,泪下沾襟,一老叟怪而问之,布衣曰:“我来天地间一百三十之春秋也,每见春日煦,春风和,花卉芳菲,鹦歌蝶舞,则不觉喜且乐,及至此秋也,未尝不伤而悲之也。非悲秋也,悲人之生也。韶年即宛若春,及老耄即如秋。”因朗吟曰:“阳春时节天地和,万物芳盛人如何。素秋时节天地肃,荣秀丛林立衰促。有同人世当少年,壮心仪貌皆俨然。一旦形羸又发白。旧游空使泪连连。”老叟闻吟是诗,亦泣下沾襟。布衣又吟曰:“有形皆朽孰不知,休吟春景与秋时。争如且醉长安酒,荣华零悴总奚为。”老叟乃欢笑,与布衣携手同醉于肆。后数日,不知所在,人有于西蜀江边见之者。(出《潇湘录》)
【译文】
贞元末年,有个平民书生在长安城里逛酒店,靠着吟咏诗歌跟人家要酒喝,到了夜晚,常常大醉而归,旅店里的人有的以为他是个疯子。他已在这里寄住了半年了,时令正是深秋,风肃气爽,万木凋落,长空寥廓,塞雁连声。这位平民书生忽发感慨,四顾周围一片秋色,不觉泪下沾襟。一个老头儿见他这副模样儿,很觉奇怪,问他何以如此。他说:“我来到天地间一百三十个春秋了,每见春日和煦春风柔和,花草芳香莺歌燕舞时,就不自觉地欢喜快乐起来。等到这样的秋天来临时,又未曾不感到伤怀与悲哀。令我悲伤的,不是秋色而是人生呀。青春年华就好像明媚的春天,老态龙钟的暮年则如脱尽芳华的秋天。”说到这里,他便朗声吟道:“阳春时节天气和,万物芳尽人如何。素秋时节天地肃,荣秀丛林立衰促。有同人世当少年,壮心仪貌皆俨然。一里形羸又发白,旧游空使泪连连。”老头儿听他吟完这首诗后,自己也不觉泪下沾襟。这位平民书生又吟道:“有形皆朽孰不知,休吟春景与秋时。争如且醉长安酒,荣华零悴总奚为。”老头儿听罢这一首便开怀大笑起来,与书生手拉手来到酒店,一块儿醉在那里。过了几天,这位平民书生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人曾在西蜀的江边看见过他。
柳城
贞元末,开州军将冉从长轻财好士,儒生道者多依之。有画人宁采,图为竹林会,甚工。坐客郭萱、柳城二秀才。每以气相轧,柳忽眄图,谓主人曰:“此画巧于体势,失于意趣,今欲为公设薄伎,不施五色,令其精彩殊胜,如何。”冉惊曰:“素不知秀才此艺。然不假五色,其理安在?”柳叹曰。我当出入画中治之。”萱抵掌曰:“君欲绐三尺童子乎?”柳因要其赌,郭请以五千抵负,冉亦为保。柳乃腾身赴图而灭,坐客大骇。图表于壁,众摸索不获。久之,柳忽语曰:“郭子信未?”声若出画中也。食顷,瞥自图上坠下,指阮籍像曰:“工夫祗及此。”众视之,。觉阮籍图像独异,唇若方啸,宁采睹之,不复认。冉意其得道,与郭俱谢之。数日竟他去。宋存寿处士在冉家时,目击其事。(出《酉阳杂俎》)
【译文】
贞元末年,开州军将冉从长不重财物而喜爱有知识有本领的人,有许多儒家弟子和道家先生纷纷去投靠他。有位画师叫宁采,画了一幅《竹林会》,很有功夫。坐客之中有两个秀才郭萱和柳城,两人总是互不服气而互相争强,柳城忽然看了看《竹林会》,然后对主人说:“这幅画巧于体裁姿势,失于意趣,我现在为您表演一个小小的技巧,不使用五色就让画里的人神采更好。怎么样?”冉公惊奇地说:“从来不知道秀才有这种技艺。但不用五色就能作画,哪有这种道理?”柳城叹道:“我要出入于这幅画中来做给您看。”郭萱拍着他的手掌说:“你想欺骗三尺高的小孩子吗?”柳城便请他与自己赌胜负,郭萱表示自己输了可以五千钱相抵,冉公也愿为他们作保。讲好之后,柳城便飞起身体奔向图画,然后不见了,坐客们大惊,图画仍然贴在墙上,大家去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过了好长时间,柳城忽然说起话来:“郭萱,你到底相信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