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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哥哥!”杜恒霜大叫着,居然松开缰绳,直接从马背上往萧士及那边扑过去。
身上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如同一团红云坠地。
“霜儿!”萧士及看见这一幕,吓得心胆俱裂,奋不顾身的往前冲,想要接住杜恒霜。
可是杜恒霜扑得太快了,萧士及又隔得太远,根本就够不着。
“大小姐小心!”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灰色的人影,终于在杜恒霜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萧士及飞快地冲过来,满脸吓得惨白,“霜儿,霜儿,你没事吧?”
接住杜恒霜的,是杜家的护院钱伯。
萧士及也认识他,忙向他道谢:“多谢钱伯!多谢钱伯!”
钱伯是个快五十的老头,平日里看上去老态龙钟,比他的实际年纪还要老。可是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他的功夫了,简直是深藏不露。
钱伯笑着将杜恒霜放到地上,对她摇头道:“大小姐,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我老钱头也不会一直跟着大小姐。若是再有这样的事,老钱头可救不了大小姐了。”
杜恒霜也是心有余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看见萧士及,居然就直接将小马的缰绳都扔了。
爹爹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松开缰绳,她怎么就忘了呢?
杜恒霜一阵懊恼,连连点头,末了轻声细语地道:“钱伯,这件事别让我爹知道,好不好?”软语相求,糯糯的童音,能感化铁石心肠。
钱伯笑着摸摸她的头,“钱伯知道。大小姐以后别再淘气了。”说着,对萧士及点点头,自己佝偻着腰,回自己护院的位置上去了。
萧士及就拉着杜恒霜的手,送她回后院。
“……娘生了小妹妹,一直躲在屋里哭。——及哥哥,娘为什么会哭啊?小妹妹好好的,没有生病啊?”杜恒霜疑惑的问道,在她心里,只有自己生病了,娘亲才会哭的。也许现在,还多加一个小妹妹吧。
萧士及笑了笑。他已经六岁多了,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
“霜儿,你娘生了小妹妹,你有没有不高兴?”萧士及牵着杜恒霜的手,慢悠悠地走在杜家通往后院的羊肠石子小道上。
杜恒霜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咯咯笑道:“娘生了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呢?及哥哥问得真奇怪。”然后反问萧士及,“及哥哥的弟弟泰儿出生的时候,及哥哥也不高兴吗?”
萧士及被杜恒霜问得语塞,仔细看了她一眼。
杜恒霜双眸纯净,不染尘埃,定定地看着他。
萧士及抿嘴一笑,“霜儿说的对,是及哥哥问错了。你是姐姐,记得要照顾妹妹,但是也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如果需要委屈自己,妹妹才会高兴。那这种妹妹,你不要也罢。”
杜恒霜听得糊里糊涂,但还是点点头,“霜儿记住了。”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杜恒霜住的屋子。
杜恒霜原本住在杜先诚和方妩娘的院子。
后来方妩娘因要生第二胎,本来以为是儿子,专门把杜恒霜搬了出去,腾出地方来好给儿子住。
结果没有生儿子,又生了个女儿。
但是杜恒霜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住下了。反正她有欧养娘,有奶妈,还有丫鬟、婆子,不愁没有人照顾。
欧养娘看见杜恒霜更萧士及一起回来,十分高兴,给他们准备了小食,现烤出来的香喷喷的胡麻饼,杜恒霜和萧士及最爱吃的东西。
这边萧祥生就跟杜先诚说起德祯帝的征兵令。
“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萧祥生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脸上的神情很难看。
杜先诚面无表情地将征兵令细看了看,摸着颌下刚刚留起来的小胡子,沉吟道:“看来,皇上其实对高句丽的怨气还是非常大。”
“皇上最会装。当年为了得到太后的好感,他能装了十几年,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女人。现在一旦当上皇帝,立刻就现原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看他又多纳了多少女人?——照这么看,他忍得越久,现在爆发得就越厉害。高句丽这一次,真是胜负难料呢。”萧祥生坐回到杜先诚对面,端起茶杯来吹了一口,又放下了。
“照大哥这么说,这一次,看起来比先帝那一次的规模还要大。”杜先诚缓缓地道,“如果胜了,一切好说。如果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萧祥生重重点头,“我就是担心这个。”
其实就征兵令本身来说,跟他们已经不搭界了。因为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商户,而是官身,已经不在一般的平民良家子的范畴。征兵令暂时征不到他们。
不过既然要对高句丽用兵,他们这些大商户,出血是免不了的。只要能够破财免灾,他们也就认了。
“那静观其变吧。”萧祥生拿了主意,杜先诚当然赞成。
大周昌业三年十月征兵,大周昌业四年三月,就聚集了十万大军,五十万民夫。
大周昌业四年的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周再一次对高句丽用兵。
大周左翊卫大将军张中辉任主帅,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边的高句丽开拔。
这一次征高句丽,举国上下都报以了更大的期望和信心。
可惜事与愿违,到了年底的时候,开始有消息传来,说左翊卫大将军张中辉带领的中军帐遭到高句丽大将朴光的偷袭。张中辉宁死不降,自刎在中军帐。
主帅身死,大周大军乱成一团。
十万大军,再一次遭到高句丽人的坑杀。
十万大军被坑杀的消息正式传到长安城,正是大周昌业四年腊月的时候。
这一年腊月,萧士及七岁半,杜恒霜才四岁半。
十万精壮的良家子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大周国力一下子受到巨大冲击。
这一年的冬天,天气一直温暖如春。洛阳牡丹在腊月盛放,却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这是“祥瑞”,也没人敢报上朝廷,领取封赏。
、第30章祸端上
大周昌业四年的年关,没有几家过得高高兴兴。
无数家庭在第二次对高句丽的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德祯帝气急败坏,在宫里大发雷霆,据说来年还要御驾亲征高句丽,不肯再轻言撤兵。
萧祥生自从德祯帝征兵令之后,就着意跟宫里的几位太监总管交好,希望能及时得到宫里的消息,好早做准备。
当他听见德祯帝不仅不接受教训,反而还要扩大战争规模,来年要御驾亲征的消息的时候,完完全全对德祯帝失望了。
德祯帝做皇太子的时候,和他现在登基为帝之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位一力支持废黜自己的大儿子,支持自己的小儿子做皇太子的欧阳太后,不知道有没有更加后悔……
转眼到了大周昌业五年的正月,杜先诚带着方妩娘和两个女儿杜恒霜、杜恒雪回洛阳祖籍祭祖,临走的时候,特意来到萧家,问萧祥生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去。
他们两人都是洛阳人,亲戚朋友都在洛阳居多。
萧祥生坐在书房里沉吟良久,还是摆摆手道:“你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就不用帮我家带什么东西了。——你要多带些随从,早去早回。如今,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杜先诚明白萧祥生的心事,连忙保证道:“大哥放心,我带了二十个护卫,其中钱伯的本事,我不说大哥也知道。”说着又有些自嘲的笑道:“我也有好几年没有回洛阳了,趁今年天气晴好,没有大风大雪,路上好走……”
萧祥生的脸色越发难看,杜先诚也说不下去了。
冬日温暖如春,江南江北都是一样,这样的气候,着实不能算好。不仅不好,而且酝酿着大祸端。
“这样的天气持续下去,今年庄子里的收成肯定很差。对了,我得去江南走一趟,查看那几处我们置下的田庄,租子肯定是要减的。看情况要不要放粮吧,先跟你交个底。等你我回到长安,再好好筹划筹划。”萧祥生背着手走到书房的窗前,看着院子里在冬日里盛放的重瓣牡丹,久久说不出话来。
杜先诚点点头,“我都听大哥的。大哥无论要做什么,都算我一个。”
萧祥生微笑着回头,对杜先诚微微颔首,“自己兄弟,这样说就见外了。——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一大早走,半个月后,过了正月十五就回来。”杜先诚起身,向萧祥生告辞,“我们江南的庄子,也由大哥全权做主,不用跟我商议。”
萧祥生目送着杜先诚出去,自己赶忙回了内院,对龙香叶道:“你帮我和及哥儿收拾收拾东西,我明天要带他去江南查看田庄。”
龙香叶眼瞅着冬日里反常的天气,还有大周军队惨败的消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反对道:“老爷,如今看着不太平,还是留在长安,只要一家大小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没有关系。”
萧祥生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依然坚持己见,“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可是及哥儿才八岁。”龙香叶喃喃地道,“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我身边,在外面过过夜。老爷……”
萧祥生刚刚缓和的脸又板了起来,冷然道:“他是男孩子,你总把他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他才八岁?——你知道八岁的时候,我都跟着我大哥、二哥在外面帮着打理田庄了。他虽然才八岁,可是生得高大,看上去跟人家十二三岁的人差不多大,你担心什么?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这些年既习文,又习武,我亲自带着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护卫,你还有什么不放手的?”
一席话说得龙香叶无言以对,直觉得跟这个男人说不清道理。
“爹、娘,小叔带着小婶过来拜年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穿淡蓝色夹棉袍,腰间系着犀牛皮腰带的男孩子轻快地走了进来,生得跟萧祥生几乎一模一样,面目俊美无双,只是比年过三旬的萧祥生少几分沉稳厚重的气势。
“及哥儿来了,我和你爹正说起你呢。——老爷,既然小弟和弟妹来了,我就带他们去娘的院子吧。”龙香叶赶紧转了笑脸,不想让萧士及看见她和萧祥生起了争执。
萧祥生“嗯”了一声,对萧士及招手,“你去外书房等着我,我去跟你小叔打个招呼,再去外书房跟你说话。”
萧士及说的小叔,就是萧祥生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