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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义本来盯着门口的胡须大汗很是疑惑。可是一听他的声音,立刻吓得跪了下来,对他磕头道:“大爷大白天回来,是不是不放心两个孩子?大爷放心。他们在伯爵府过得很好……大爷,我这就去给您老人家烧香。要多少纸钱?车马轿子都要么?还要不要烧几个婢女下去?”嘀嘀咕咕一大堆,听得萧士及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右手伸出,臂力微沉,将跪在地上的萧义一下子托了起来。
萧义感受到萧士及胳膊上的热气,和铁一样硬实的臂膀,一下子也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胡须大汗,嘴里哆嗦起来,“……大大大大……”
“大什么大!”萧士及不耐烦了,“赶紧开门让我进去。我一会儿还要去兵部报备呢!快点,别让人知道!“
萧义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萧士及!是大爷!他没死!他从北方边境回来了!
“大爷!您可回来了!您没死啊?!”萧义一下子痛哭流涕起来,攀着萧士及的胳膊,哭得个稀里哗啦。
萧士及愕然,“我没死你很伤心吗?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死了好?——你这个没良心的杀才,还不赶紧给我让路?”说着,一把推开萧义,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
不对劲,很是不对劲。
虽然离家三年半,可是家的情形每时每刻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记得很清楚,别说大白天,就连晚上,他们萧家的外院,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
可是现在,这里好安静。安静得像一座坟墓,活死人墓。
萧士及站在外院的照壁前面,过了许久,缓缓回头问道:“……你刚才说伯爵府?是怎么回事?我的孩子,为什么在伯爵府?哪个伯爵府?霜儿呢?她在不在?还是也去伯爵府了?”
萧义的泪更是汹涌而出,他知道他不能在大爷面前这样哭。
三十多的汉子,怎么能哭成这样?也不嫌寒骖……
他抬起袖子,一个劲儿地去抹自己的眼泪,可是怎么抹也抹不净。
萧士及的声音低沉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哭什么?你好好的外院大总管,怎么变成了门子?还是你今儿凑巧在家?但是门子呢?门房里怎么空无一人?”
这可让萧义如何回答是好?
难道让他跟大爷说,大爷您早已经“战死沙场”,而自己这个大爷的外院大总管,已经被二爷蠲了,只能在老宅这边守门做门房?
还是说,大爷,您妻子已经过世一年了,现如今,您结了“阴婚”,还有个妻子,在伯爵府带孩子呢……
萧义直觉不敢说第二件事。如果让大爷知道大少奶奶早已经过世,而且死得那么惨,大爷不知道会怎样……
可是不说又不行。
萧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任凭眼泪纵横,哽咽着就不用说话。
萧士及看见萧义这副样儿,心里一沉。他不再问他。将袍子往腰间一撂,飞身跃起,跃过二门上的围墙,往内院飞奔而去。
萧义看着萧士及居然在自己家里穿门跃户,做那“梁上君子”,一时忘了哭,呆呆地看着萧士及的身影消失在内宅的重重屋顶当中。
“大爷!”萧义吓得一哆嗦,拔脚就跟了上去。
好在萧家的下人都去了伯爵府,就他这一个大爷的“老臣子”被发配到老宅守门。
这可真应了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萧义振作起来。——大爷终于回来了,可是要收拾收拾萧家那伙子吃里扒外的魑魅魍魉了……
萧士及一路狂奔,来到自己和杜恒霜住的正院。
院门前的柳树已经枯黄了半边。
一阵风吹来,将门口的落叶吹着打了旋的转。在他脚边飘飘荡荡地停了下来。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温馨、洁净、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吗?
完全没有一丝人气,像是荒废了许久。
“萧义!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士及转身,怒视着从后面上气不接下气追过来的萧义。
萧义明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关始终是要过的,就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地道:“大爷。跟小的进来。”说着在前面领路,进了正院。
推开上房的大门,萧义垂着手站在门前,对萧士及道:“大爷请进。”
萧士及缓步走进来。站在台阶下面,望着台阶上上房大门里面黑漆漆的,心下更是疑惑,看向萧义道:“你再吞吞吐吐。信不信我一脚送你上西天?!”
萧义扑通一声对着门里跪下,冲着大门里面磕头道:“大少奶奶的牌位就在里面供着。大爷也来上柱香吧。——大少奶奶已经过世一年了……”
在萧士及听来。萧义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萧士及立在台阶下面,面上还故意紧绷着,保持着刚才吓唬萧义时候的样子,耳朵里听见了萧义的话,但是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站在院子中央,似乎站在一个巨大的旷野边缘,前面有着熙熙攘攘的人声,但是他一个人被隔绝在外,他呼喊、狂吼、嘶叫,都无人应他。
他看见在人群中央,霜儿言笑盈盈立在那里,她的眼里却没有焦距,明明看着他的方向,却像是穿透他,看向了他的身后。他回头,他身后却是一道悬崖,刀凿斧劈一般,崖下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想要让他跟着一起跳下去。
萧士及知道自己不能动,一动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看见霜儿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嘴角噙笑,吴带当风,从他身旁缓缓走过。
“霜儿……”萧士及伸出手,想抓住杜恒霜,可是他却抓了空。杜恒霜的身影逐渐变得半透明,越发虚幻。
“霜儿!”萧士及再次大叫一声,因为他看见杜恒霜居然毫不犹豫地往悬崖下面跳了下去!
萧士及不加思索地跟着她往下跳,只想抓住她飘飞的衣带,将她拉上来!
可是他没有拉到杜恒霜,他自己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萧士及醒过神来,看见自己还是站在自己和杜恒霜的院子里,哪里有什么旷野?哪里有什么悬崖?就连霜儿,也不过是一个幻相而已。
萧义就看见萧士及脸色变得雪白,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忙跑过去扶起他,关切地问道:“大爷怎么啦?”
萧士及看见萧义,笑道:“刚才我跟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里听见你说大少奶奶过世了,吓得我差一点没命。”扶着萧义的手摇摇晃晃站着,萧士及踉踉跄跄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差一点被你吓死。幸好只是个梦……”
萧义无语。哪里是梦啊?他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好不好……
可是他知道,以大爷和大少奶奶的情分,一时间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这个坎,他肯定是要过的。
人死不能复生,不像大爷,战场上有时候会消息有误。可是田庄里那场大火,却是明明白白毫无差错。
萧士及走到屋里,抬头看见对着大门方向的供桌上摆着孤零零一个牌位。
他的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来到供桌边上。
只见那牌位上写着,“萧门杜氏恒霜之位。”
萧门杜氏恒霜。
萧士及的手指颤抖着,在那牌位上一遍遍摩索,顺着那刻的字迹一遍遍书写。
原来,刚才他听见的话。不是梦。
霜儿真的死了?
萧士及闭了闭眼,两滴泪滴在杜恒霜的牌位上,淡淡地氤开。
“她是怎么死的?葬在哪里?”萧士及淡淡地问道。
声音虽然平淡无奇,可是萧义却听着心惊胆战,忙将杜恒霜的事说了一遍。
他口齿清楚。从关芸莲暴病身亡开始讲起,到杜恒霜在萧家田庄养病一年之后葬身大火而亡,将凡是他知道的情形,都说得一清二楚,末了道:“……大少奶奶的丧事没过多久,就传来大爷战死沙场的消息。陛下圣明,封了大爷爵位。但是因为大少爷还小,就让二爷借袭,言道等大少爷长大成人之后,再还给大少爷。”
萧士及低头看着杜恒霜的牌位。冷冷地问道:“那就是你说的那个伯爵府了?泰哥儿现在是伯爵?全家人都搬过去了?”
萧义点点头,“正是。不过二爷说伯爵府人手够用了,半年前让小的回到老宅看门,小的乐得轻松。就偷懒回来了。”
萧义虽然没有明说,萧士及却知道肯定是萧泰及嫌弃萧义是自己的心腹。所以才变着法子打发了他。
萧士及点点头,“我的两个孩子呢?也在伯爵府?谁带着他们?是我娘吗?”
杜恒霜去世了,他也“去世”了,两个孩子一般是由祖母带的。
萧义窒了窒,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陈月娇主动要求跟萧士及牌位成亲“结阴婚”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现在就是大奶奶看着大少爷和大小姐。”
萧士及额头青筋直冒,大步走出去,“前面带路。”
萧义便赶紧跑上去,将萧士及带到了伯爵府。
因有萧义领着,萧士及也没有出声,他们倒是一路畅通,进了伯爵府的角门,然后经由重重垂花门,来到后院龙香叶住的春晖堂。
伯爵府有两处最大的院子,除了萧泰及和龙淑芝住的正院,就属龙香叶住的春晖堂最大最气派。
陈月娇经常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龙香叶这里玩,一来就是一整天。
两个孩子反倒安安静静,不像大多数三岁多开始顽皮的孩子。
此时正是大清早,萧泰及出去了,龙淑芝在上房理事。
陈月娇带着两个孩子在龙香叶这里伺候龙香叶和两个孩子吃早食。
听说萧义求见,龙香叶皱了眉头道:“他来做什么?”
陈月娇对萧义很是笼络,忙道:“娘就见一见吧。好歹是大爷以前得用的人,也不好太轻率了。”
龙香叶点点头,放下筷子道:“让他进来吧。”
萧义带着萧士及上了台阶。
走进春晖堂的大门,萧义先给龙香叶行礼,又问了平哥儿和安姐儿好,才对着陈月娇点点头,回头对萧士及道:“大爷,老夫人在这里呢。”又指着饭桌上坐着的平哥儿和安姐儿道:“这就是平哥儿和安姐儿。”
平哥儿和安姐儿看着一个满脸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