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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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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闭着眼说:“怎么都不说话了?我只养养神,你们该说笑的说笑,不妨事的。我听着高兴。”

陈廷敬便笑道:“你们两兄弟只管把棋子敲得嘣嘣儿响,爷爷喜欢听!”

陈廷敬看了会儿棋,忽然心里成诗一首,命人去取文房四宝。不多时,笔墨纸砚送到了,陈廷敬提笔写道:“人事纷纷似弈棋,故山回首烂柯迟。古松流水幽寻后,清簟疏帘对坐时。旧罍沧桑初历乱,曙天星斗忽参差。只应万事推枰外,夜雨秋灯话后期。”

听得壮履朗声诵读,老太爷睁开眼睛,站了起来。陈三金扶老太爷走到几案前,细看陈廷敬作的诗。

老太爷默诵一遍,把陈廷敬拉到一边,悄声儿问道:“廷敬,你肯定有事瞒着爹了。读你这几句诗,爹就猜你心里有事啊!”

陈廷敬笑道:“爹,您老放心,我真的没事。刚才看两个孩子下棋,心有所感,写了几句。不过是无病呻吟,没有实指啊。”

老太爷摇头而叹,道:“廷敬,你瞒不过爹这双老花眼的。你要是没事,要是春风得意,什么巡抚、知府、知县,早登门拜访来了!唉,世态炎凉啊!”

陈廷敬仍是说:“爹,真没什么事。廷敬没有忘记爹的教诲,认真读书,认真做人,认真做官。”

老太爷摇摇头,不想再说这事儿了,便叫过陈三金:“三金,叫人多烧些水,今儿天气好,我想好好洗个澡。”

水烧好了,陈三金过来扶老太爷去洗澡。陈廷敬跟着去了洗澡房,对家人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来给老太爷洗澡。”

老太爷道:“廷敬,让他们来吧。”

陈廷敬笑道:“爹,我小时候都是您给我洗澡,我还从来没有给您老人家洗过澡哩。”

老太爷便不再多说,只是笑着。陈廷敬先试了试水,再扶着老太爷躺进澡盆里去。陈廷敬慢慢给爹搓着身子,没多时又吩咐家人加热水。

老太爷道:“再烧些水,今日我要洗个够。”

陈三金刚好进来,说:“老太爷,还在烧水哩!”

一连加了好几次热水,老太爷还想再泡泡,说:“廷敬,不要搓了,洗得很干净了。你先出去吧,我躺在这里面舒服,想多泡会儿。”

陈廷敬说:“爹,您泡吧,我守着您。”

老太爷道:“不要守着,看你也累了。”

陈廷敬只好先出去了,说过会儿再进来。

家丁见陈廷敬出来了,忙搬来凳子。陈廷敬不想坐,背着手踱步。这时,淑贤和月媛、珍儿也过来了。

淑贤问:“廷敬,爹不是在洗澡吗?”

陈廷敬说:“爹洗好了,他想再泡会儿。”

月媛问:“有人守着吗?”

陈廷敬说:“我要守着,爹不让。”

珍儿说:“那可不行,您得进去守着。”

陈廷敬说:“老人家不让,我过会儿再进去。”

陈廷敬忽然觉得心跳得紧,不由得摸摸胸口。

月媛忙问:“廷敬,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珍儿说:“您快去看看爹。”

陈廷敬慌忙进了澡房,问道:“爹,还想泡吗?”

老太爷慢慢儿睁开眼睛,说:“不急,我想再泡会儿。你出去吧。”

陈廷敬说:“我就坐在这里陪您吧。”

老太爷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澡盆里。过了会儿,陈廷敬又试试水,问:“爹,水怎么样?要加些热水吗?”

老太爷没答应,陈廷敬又问道:“爹,睡着了吗?”

老太爷仍是没有吱声。陈廷敬赶紧摸摸爹的手,再试试鼻息,顿觉两眼一黑,五雷轰顶。原来老太爷已经去了。陈廷敬喊了声爹,失声哀号起来。

陈家这等门第,老太爷的丧事自是风风光光。山西巡抚终于探得准信儿,陈廷敬此番回家并没有获罪,只是皇上着他暂时避嫌,日后仍旧要起复的,便送来奠分银两千两。知府、知县都是看着巡抚行事的,也都送了赙银来。衙门里送赙银,虽说是官场规矩,若依陈廷敬往日心性,断不会收的。他现在早想明白了,场面上的事情,总得给人面子,凡事还是得依礼而行。

夜里,一家人围坐着守灵,说起老太爷怎么走得这么快,真是天意难测。陈三金说:“老太爷就这么无病无灾地去了,家里又是男孝女贤,老人家是个全福之人啊。”

陈廷敬说:“老人家好像知道自己要走了,洗了老半日的澡,洗得干干净净。只是爹一直担心我出了事,走的时候也不放心。我真是不孝!”

淑贤说:“老爷就不要怪罪自己了,您也是一片孝心才瞒着爹的。再说了,您也并没有犯事,真是皇上恩准您回家的。”

陈廷统此时远在贵州,陈豫朋尚在京城。廷统那年被放知县,先在安徽,再到江西,后来又到了贵州,越放越远。豫朋四十日之后回到家里,廷统赶到家已是两个多月了。直等到孝子们都到齐了,方才择了吉日,把老太爷同老太太合葬了。陈廷敬丁母忧时,已在紫云阡修了座墓庐。安葬了老太爷,陈廷敬便住进了墓庐,终日在此修订《明史》,青灯黄卷,一晃就是两年。

一日,陈廷敬在墓庐修编《明史》,家人跑来报信,说是宫里来人了。陈廷敬吓了一跳,忙同大顺赶紧下山。匆匆进了院子,见阖家老小都已等在那儿了。

原来是张善德和傻子带着四个侍卫,正坐在客堂里喝茶。陈廷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张善德和傻子来了,忙上前见礼,问道:“张公公、傻子,你们怎么来了?”

张善德笑笑,脸色飞快庄敬起来,宣道:“陈廷敬接旨!”

陈廷敬慌忙跪下。张善德宣道:“皇上口谕,陈廷敬离京已快两年,朕有些想他了。朕这次西巡,想去他家里看看。钦此!”

陈廷敬连忙叩头道:“臣感谢皇上恩典,臣将率阖家长幼,惶恐迎驾。”

陈廷敬领完旨,又招呼张善德等坐下喝茶,问道:“皇上这会儿到哪里了?”

张善德说:“皇上正从太原往您家来呢,最多后日就到了。”

陈廷敬甚是惊慌:“如此仓促,廷敬什么都没准备啊!”

张善德道:“不妨事的,皇上简朴惯了,又是在老臣家里,凡事以舒服自在为要。我们也得走了,陈大人您预备着接驾吧。”

陈廷敬道:“我不敢留您了,怠慢了。”

大顺早预备好了程仪,张善德等自然是要推辞会儿,最后只得收了。

送走张善德等,阖家老小齐聚到客堂里听陈廷敬训话:“皇上驾临,是对我陈家莫大的恩宠。务必要小心侍驾,不可有半点儿差池。大小事务,都由陈三金总管。陈三金有不明白的,只管问我就是。”

陈廷敬正说着,家人又报巡抚衙门来人了,正在花厅里候着。陈廷敬只得搁下这头,赶去花厅。官差见了陈廷敬,忙起身行礼:“在下拜见陈大人!”

陈廷敬请官差坐下,吩咐上茶。官差道:“巡抚吴大人正在驾前侍候,特意派在下来请陈大人示下,嘱在下带了两万两银子来,巡抚大人说还可以派些人来听陈大人差遣。这是巡抚大人的信。”

陈廷敬看了信道:“谢你们吴大人。银子我收下,这里人手够了。皇上一贯简朴,也费不了多少银子。”

官差道:“在下这就回吴大人去,告辞了!”

陈廷敬道:“您请稍候,我写封信回复吴大人。”

陈廷敬很快写好回信,交官差带上。大顺又依礼送上程仪,官差千恩万谢地收了。

一日两夜,陈家老小忙着预备接驾,都没合过眼。圣驾要来那日,陈家所有男丁于五里之外官道露立通宵。天明之后,陈廷敬早早地派人飞马探信,不停地回来报告消息。到了午后,终于探得准信,圣驾就快到了。陈廷敬马上派人回去告诉女眷们,这边忙按长幼班辈站立整齐。

远远地看见圣驾浩浩荡荡来了,陈廷敬忙招呼兄弟子侄们跪下。猎猎旌幡处,瞥见皇上坐着骡子拉着的御辇,慢慢近了。

陈廷敬起身低头而进,走到御辇前跪下,道:“臣陈廷敬恭迎圣驾。”

皇上没有下车,仍坐在车上说话:“廷敬,一别又快两年了,朕怪想你的。起来吧,朕去你家看看。”

陈廷敬谢恩而起,道:“欣闻我皇驾临,臣阖家老小感激涕零。”

皇上望望不远处跪着的陈家老小,道:“大家都起来吧。”

陈廷敬便叫兄弟子侄们起来。大家起了身,又沿着路旁跪下了。这自然都是陈廷敬事先交代过的。

皇上见路上尽铺黄沙,便道:“廷敬,朝廷还在打噶尔丹,银子并不是多得花不完了。朕这次西巡,不准下面搞什么黄沙铺道的排场,怎么到了你家门口,铺起黄沙来了?”

陈廷敬回道:“启奏皇上,臣没有花衙门的钱,也没有花百姓的钱,只是臣全家老小表表忠心而已!臣依循古制,黄沙铺道,不曾知道皇上有这道谕示。”

皇上点头道:“朕不怪你。你们陈家忠心可嘉,朕很高兴。”

圣驾继续前行,陈廷敬这才瞥见索额图、徐乾学、高士奇等都在侍驾,彼此递着眼神打了招呼。到了中道庄,皇上下了车,换上肩舆。到了陈家大门口,皇上下来步行。

皇上把陈廷敬叫到身边,说:“朕这次西巡,是为部署明年打噶尔丹。噶尔丹无信无义,弄得回疆干戈四起,生灵涂炭。”

说话间进了为皇上预备着的院子。陈廷敬奏道:“皇上,臣家实在寒碜,这个院子,皇上将就着住几日。”

皇上抬眼四顾,说:“这里很好,廷敬就不要讲客套话了。朕早就听说了,你陈家世代经营百多年,方有今日富贵。勤俭而富,仁义而贵。治家如此,治国也应如此。”

陈廷敬放下心来,说:“只要皇上在臣家里能住得舒坦,臣就心安了。”

皇上又叫过山西巡抚,道:“陈廷敬在朕身边多年,朕至为信任。无论他在不在家,你这做巡抚的,都要多来他家里看看,体现朕的关爱之心!”

山西巡抚叩头领旨。陈廷敬却道:“启奏皇上,臣告老在家,便是一介布衣,不应让地方官员操心。臣若在朝,家里人也不应同地方官员往来,免得臣有干预地方事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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